书城小说关于克隆人的深度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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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贵姓张

贵姓张是个商人,据说他这些年来从“海”里捞得的人民币,已足可以买下一颗原子弹——假如允许原子弹买卖的话。

不过,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贵姓张仅是一个商人而已。不,至少他本人是决不会同意这种说法的。“我同时也是个文人呢。”他说。“我从三岁时就喜欢上了语言和文学呢。”他又说。

他还说:“像我这样能商懂文的人,大概才真正称得上是这个社会的栋梁呢……”

我是在与贵姓张首次见面时听到他说这番话的。生怕我怀疑,他还向我特别强调指出:“你想想,如果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商人,我会主动来结识你这位作家么?”

此话还真不假——这年头,纯粹的商人与纯粹的文人,简直就是根本没法相容的水与火呢!因此,那时候的我不禁深受感动:真是难得呵,在商人队伍这块文化沙漠中,居然有着张全前这样的一方绿洲!

对啦,贵姓张的真名应为张全前。这“贵姓张”,其实是我第二次跟他见面后,由我自做主张又事出有因地给他取的外号。

那天晚上,有位外地文友风尘仆仆前来寒舍相聚。正当我俩交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张全前来了。他一见我那文友,便非常主动又非常热情地上去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说:“看得出来你也是位作家,咱从此也交个朋友吧!”

“您贵姓?”我那文友显然是被张全前的友好感动了,就一边同样热情地摇着张全前的手,一边文质彬彬地问道。

“哦,本人贵姓……贵姓张。”

张全前这样回答。张全前的这一回答,使我的那位文友当天晚上从梦中笑醒了整整三回,而我,则在刹那间有如听到了原子弹的爆炸声似的,只差一点儿要将眼珠子滚出眼眶来……

这之后,大概是感觉到了那晚我和我那文友对他的冷淡的缘故,张全前便再也没来找过我。他留给我的记忆,也就只有那“贵姓张”的笑料了。

不过,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过了快一年的时间,正当我要将那笑料也给遗忘了的时候,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文友却来信告诉我:“你知道么?那贵姓张日前在我省的一家出版社出版了一本研究语言现象的书呢!”

这?!这可能吗?!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么?!

但我的怀疑看来是毫无道理的,因为,就在我接读文友那封信的当天晚上,贵姓张第三次敲开了我的家门,而且,一见面,他便给我递过来一本还散发着我所熟悉的那种淡淡的油墨香味的《语言的严肃性与趣味性》,说:“这是我刚出版的书,今天特地来请你这位大作家改正。”

那时候,由于手被那本很有些厚度的书压得很沉,耳朵又被那句怎么听都听不顺的话刺得很疼,我便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改正”与“指正”(或“雅正”或“校正”等)到底哪个词更具有严肃性和趣味性的问题,一边忍不住脱口问道:“你真的对语言的严肃性和趣味性作过研究么?”

“研究?你老兄至今还不懂得它的真正意思么?让我告诉你吧:研究就是烟酒,说得更明白点,有了钱还用怕没‘研究’么?”听了我那问话,贵姓张竟肆无忌惮又扬扬得意地拍起了我的肩膀,接着,在一阵同样肆无忌惮又扬扬得意的大笑之后,他又正色对我说道:“怎么样,老兄你肯不肯放下架子,替我接着写一本《文学的严肃性与趣味性》呀?反正,你不见的只是自己的那个名字,却可以此换得十五万元的人民币……”

那么,我究竟有没有得到那十五万元的人民币呢?我相信读者诸君是一定能明察的,而我的这篇不足一千五百字的《贵姓张》,不知是不是也多少体现出了一点“文学的严肃性与趣味性”呢?

这是一篇令人读之难忘的好小说。作品由两个情节元素构成:一个是张全前那“贵姓张”的外号的来历——足显其愚昧无知;一个是“贵姓张”居然出版了一本所谓研究语言的严肃性与趣味性的书——足见其财大气粗且肆无忌惮。显然,这是两个都具有浓厚的讽刺意味的情节元素,但前者是一幕喜剧而后者则有着强烈的悲剧意味。而悲喜剧形成的反差,便使小说的幽默给了人一种更加沉重的感觉。(顾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