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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阳的部落,灵魂的天堂(3)

鬼湖的水色比圣湖的略浅一些,潮水来了又回,拍打着岸边的沙石,雪山静静聆听着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不远处的山峰依旧云雾缭绕,如此飘渺的景象使人流连忘返,人躺在湖边的沙石上,近得伸手可及的云端,却不能带走。

似乎是老天的安排,即使修好了柏油路,我们仍然遇到了困境。我们的车为了营救湖边的陷车,也陷在软软的沙石里动弹不得,只好等好心人前来帮助。闲暇之余,我开始在岸边寻找曾与我结缘的石头。小石头是我出行必须带回的礼物,从梅里冰川到香格里拉,从珠峰到新疆禾木村,我总是喜欢寻找那些遗失在山间的小石头,将它们带回自己的家,放在书房、床头。也许有一天,我会将这些在藏地捡来的石头栽种到我的小花园里,天天看着它们,就像回到了我喜爱的藏地。

那些石头,

从拉萨河到锦官城。

放在眼前,

冰冷的石头变成一股火光,

映照心田。

石头缝隙生出了新苗。

好不容易盼来三辆陆军官兵的运油大货车,当油门的轰鸣声传来,我立即狂奔到路上,挥动着手里耀眼的头巾。好心的兵哥们停下车,这五位运输兵都很有经验,不到半小时就帮我们把两部车解救出来。兵哥中有一位还是我的老乡,四川达州人。在这里遇见老乡分外的亲切,所以一点也没有了城里人的矜持。大货车的轮胎几乎有我半人高,我费力地拉着大货车前头的把手,探着身子去留老乡的电话号码。我想,如果在阿里的日子真有什么困难还有一个熟人可以联络。

纯净的高原,让心也变得简单、淳朴。感谢这些戍边军人,在遥远的边疆为祖国的安定团结做出自己的贡献,将自己的热情和青春都奉献给这片火一样的土地。

听老乡赵士兵说,阿里最险的路段不在我们曾经过的地方,而在中尼边境,在那些没有游客的边防站沿途。他的观点是通了路好,至少对大家的生命有了一个保障,我由衷地祝福这些天边的军人们,好人一生平安。

3.5幸福的守望

从阿里回来的当天,我准备去西藏山南地区走走。好不容易在一家旅行社找到一台丰田越野车,商量以1400元的价格带我们五人去山南。这个组合四女一男,其中的三位美女老师来自深圳。她们是在八郎学旅店遇见与我搭伴去阿里的好姐妹。从阿里回来后,我们都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这片圣地,打算辗转去山南。为了继续行走我对家人撒了谎,说路上遭遇泥石流暂时回不去,需要再待三天。现在说出真相,相信他们能理解我善意的谎言吧。

迎着拉萨河清晨的阳光,我们行驶在去往拉萨机场方向的路上。在通过隧道后左转,那里有一条通向土路的指示牌,上面写着“桑耶寺方向”。这里的土质沙漠化很严重,如果不是雅鲁藏布江水喘急流淌的声音在提醒我,我总感觉自己是在新疆而不是山南。这一路几乎全是沙石土路,车子在藏式民居间颠簸,放眼四处是青稞与经幡共舞,此刻我感觉到了生命与天地共存的默契。当师傅找不到路的时候,就会得到村民热情的指引,尽管听不懂他们对话,但从他们的笑脸中,能读到善良和热情。

到达桑耶寺是上午11:30。桑耶是“超乎想象、出乎意料”的意思,小镇因寺庙而得名。站在桑耶寺门口,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大门。精湛的雕花牌坊门下坐着许多转经的老阿妈,长长的转经长廊围绕在寺庙四周,白色耀眼的佛塔注视着来往的信徒。我跟在手拿念珠的阿妈身后,随她转完了所有的转经筒,共用了一个多小时。金色的转经筒下是木头做的扳手,没有润滑剂,每一次扳动都很费力,一路拨下来,手心竟磨出了一个小水泡。拨完最后一个转经筒的时候,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仓央嘉措的情诗。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不知当时仓央嘉措转过所有经轮后想起的会是谁?而我此刻心中所想的又有谁能懂?

桑耶寺于公元762年开始兴建。寺院选址于藏王赤松德赞的出生地,藏王赤德祖赞的冬宫附近。由莲花生大师主持桑耶寺的建设,建筑仍保持寂护大师的原设计,赤松德赞亲自主持了奠基。

寺院于公元779年建成后,赤松德赞邀请各地僧人住寺讲经弘法,为寺庙做了许多工作。剃度七名贵族子弟出家为僧是其中之一,这七人因而成为西藏第一批真正的住寺僧人。剃度为僧的数年后,这七人都被委任为讲经的规范师,被后人奉为藏传佛教的先驱者,声名显赫于佛教界和西藏的历史中,史称“桑耶七觉士”。

虔诚的老人

我在寺院漫无目地转悠,忽然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矮房,好奇心驱使我进去看看。昏暗的屋里坐着一位老人,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老人看我走进去后,停止了念经,双手合十,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我也随即双手合十,轻声念道:“扎西德勒。”这是我在西藏说得最频繁的一句话。每当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藏族人民与我之间的距离都会一下子拉近许多。老人不会汉话,所以我没办法与他沟通。小房间很简陋,微弱的光从仅有的一扇小木格窗中透进来,酥油灯在昏暗的小屋子里格外耀眼,将整个屋子照得暖暖的。唯一的木板床上一片一片的经文安静地陪伴着一件老人暗红色的袈裟。我与这位看似孤独,内心却充盈着佛法的老人坐了一会,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只是静静地对坐着。临走时我想拿出一些零钞给他,老人作了回绝的手势。一瞬间,我很后悔自己的举动。虽身在圣地,但思想却没走出世俗,没走出城市的灯火阑珊,我把城市的欲望带到了这个纯净的小屋里。老人怎么会需要金钱?他365天吃斋念佛,只需要手捧一碗糌粑和酥油茶足以,年复一年念经,只为祈求来世更好。用如此坚定的信仰修来世是我们常人无法办到的,但他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这片土地上,却能拥有比我们强大得多的信仰。我留给老人最真心的祝愿和笑容,退出了那间寺院角落的小门,继续属于我的修行路……

桑耶寺大殿前矗立了三根高大的经幡柱,人站在旁边,备感自己渺小。低沉而具有磁性的诵经声穿过用白砂浆抹过的石墙。在蓝白相间“万”字符的门帘后,密密麻麻坐满了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念经僧侣。我在墙边阴凉的石阶上坐下,放下肩上的相机包,取下脖子上的双机身,准备在弥漫着梵音的广场上打个盹儿。闭目聆听这阳光下的梵音,如催眠曲般引我进入梦乡。在“白日梦”里,看见无数白色的天梯搭建在巨大的岩石上,我顺着天梯向上攀爬,很快就站在了高高的云端。我看见无数的佛像矗立在片片祥云里,冲我微笑着。这时感到一个像棍棒一样的东西在轻轻推我的背。我睁开朦胧的双眼,一头老山羊正站在我身边,它用坚硬的羊角在推我的后背,像个老熟人一样和我打招呼。也许是我挡住了它前行的路,也许它生怕我睡太久,错过了好光景。当它看到我醒来时,便闲庭信步地走开了。这里的动物都有同样的特质,不怯场,不怕生,与共为生灵的人类和谐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

青朴之路

桑耶寺离青朴——修行者的圣地虽只有十来公里的山路,但却崎岖不平,坑坑洼洼,越野车爬坡必须用助力。这条路比阿里天路还要陡峭,因此去青朴的游客很少。我们在满是乱泥巴的狭窄土路上艰难行进,尽管车子颠簸得特别厉害,但我并未感觉不适。这里空气特别清新,含氧量也很足。我颠簸在修行的必经之路上,好像也是在苦行的路途中修行,忏悔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车行到山口就没路了,必须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徒步而上。

明媚的阳光下,修行地一片茂密的绿色,与路边黄沙覆盖的荒山截然不同。一大片碧绿的草坪上,牦牛悠闲地吃着草。徒步而行,需要涉水过溪。在青翠如茵的溪水中,在流水的推动下,转经筒转动不息,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第一次看到这样通过水能来转动经筒是在四川的九寨沟,没想到这里也用同样的方法。这里空气清新,有商贩在一大片绿油油草坪上热情地向香客兜售着各式各样、大小不同的经幡。同行的藏族司机师傅自然要买上献挂,我也不例外,把自己的心愿和祝福挂在这片充满灵性的山中。

这里的五彩经幡从山的这一面一直牵到对面山的山顶上,无数五颜六色的经幡与蓝天交相辉映,一条接着一条,犹如经幡的世界。我惊诧于这里人们的勇敢,他们竟然爬到树木丛生的山头,将这些带来幸福的五色经幡悬挂在那里,无法想象耗费了多少汗水才可以成功挂起。山风将这些希望和夙愿吹向远方,吹向天国。

我顺着山路艰难地往上爬,这条在天然的土石上由路人踏出的土路陡峭难行,每隔几分钟,我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缓解缺氧带来的气喘。山林里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灌木、野花和树,密密麻麻的一片。时至仲夏,格外明媚,阳光通过树林折射过来,温柔地抚摸着我,像慈善母亲那温暖的手。在青朴,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小草,在树林里,各种各样的野花互不相让,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就像一个美丽的大花园。许许多多的蝴蝶和蜜蜂闻到了花的香味,都不约而同地飞来采蜜,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小鸟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山谷中,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五色经幡随处可见,迎风飘荡。路边的石块上还可以看到藏文摩崖石刻,大部分是各种颜色和字体的六字箴言。

心灵的归宿

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尼姑庵,在海拔4299米的环境里步行需要20分钟。

尼姑庵里藏着一段浪漫传奇的故事,这座叫“文则拉康”的寺庙是由喇嘛丹增和尼姑德钦主持的。丹增曾是医生,而德钦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来自青海两个不同的家庭,分别离家又分别出家,随后四处流浪,甚至还去过印度,最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青朴落脚。开始的时候他们栖身在洞穴里修行,后经过漫长而艰难的苦心经营,终于建造了现在这所寺庙。寺庙里有个觉姆坐在小桌前记下为修建寺庙而捐助的施主姓名。

藏族人对于婚恋的态度远比汉族人要简单,喜欢就是喜欢,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没有太多的礼教束缚。也许抛夫弃子在我们看来是为道德所不容的,可在他们眼中没有比忠于爱情更重要的了。我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前布达拉宫里面那个年轻帅气的诗人——仓央嘉措,这位连活佛都不愿做的年轻人,宁可在大雪纷飞的深夜偷偷翻墙,走出布达拉宫去玛吉阿米约会自己的“未嫁娘”。这样单纯、真挚的爱情让身处都市,以物质为前提的婚姻黯然失色。

我喜欢尼姑庵的外墙,是一种绛红色配上黑黄相间的藏式花窗。

我到达尼姑庵的那天,是觉姆们剪头发的日子。她们用最传统的手推剪子相互为对方推掉那些凡尘的寸发。正午的阳光撒向觉姆们绛红色的衣衫,她们席地而坐,用一个斑驳破碎的小盆接着剃下的头发,笑容洋溢在她们与世无争的脸上,有一个小觉姆正拿着刚烧好的土豆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阳光下,她们脱掉绛红色的外衣,露出明黄色的马甲背心式样的内衣,对着凉水管冲洗光洁的头顶,时而和旁边的同伴打起了水花。看着她们简单而又单纯的笑容,我真有一种冲动想要尝试一下这样的生活。这里的觉姆们个个都好美,她们不但身材高挑,而且拥有典型的藏族式脸庞,高高的鼻梁和大大的眼睛,衣衫下露出白皙的皮肤。我坐在墙根的一条长木板上,静静地欣赏着她们,单纯的如落入凡间的精灵,恍如隔世般超脱。

不少信徒会全家不远千里来到青朴圣地朝圣,他们每经过一个修行洞,都会进去给修行的僧人留下一点酥油、糌粑或蜡烛钱等,以资助他们度过漫漫的参悟岁月。

望着像是悬在天空中的修行洞,我们开始辗转爬行,蜿蜒而上。一路走一路歇,听百鸟争鸣,途经一处巨大的山滚石而止住脚步。据说是由于莲花生用神力与六言真经托住巨石,它才没有坠落。青朴的一石一物都拥有着历史的神奇传说。

在山腰的大石头上,有两位修行者在打坐,绛红色的袈裟在翠绿的青山上格外显眼。一位手拿念珠,双手合掌,双眼遥望远方,口中叨念着经文;另一位横卧在大石上打盹儿。青朴到处都是友善,就连动物也耳濡目染。狭路相逢小山羊,我学着它的叫声,想和它打个招呼,没想到它激动地来了个俯冲,与我会面。它十分乖巧地看着我,不由得想亲近它。把它抱在怀中,它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们。也许是主人将它放生回归自然后,它还眷恋着人类。

我借了一个肩膀打盹儿,也想让这里的宁静与淡然漫步于梦中,哪怕只是片刻的超脱。

小憩后醒来,在睁开眼的刹那,从下面往上看,那些藏式的碉楼离天国那么近,近得好像飘在风轻云淡的天堂里。超凡脱俗的道德界限和远离俗世的修行精神是这里的主题。我的目光再一次在这些明黄和绛红色厚重的色彩里穿梭,品味着这里缓缓流动的幻影,恍如隔世。时光流逝,我们已走到下山的小路上,下山的每一步都变得那么缓慢,脚步似乎与圣洁的泥土亲密接触,不想离开……走出山坳,便是这次西藏行真正的回程了,回望,青朴在我的眼中渐渐远去。云雾缭绕,散发自然的禅意……

这里是属于他们的乐土,在修行洞里,他们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