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台湾观光的人们不出意外都会去日月潭,多数人只会流连于她的湖光山色,怡人美景,却很少有人知道她背后的“身世”,更鲜有人知道伊达邵的故事。
日月潭的别样解读
我们到达日月潭的那个上午,是个阴天,绵延的群山被浓雾笼罩着,碧绿的湖泊仿佛仙境般神秘。陪同我们逛湖的本地人吴先生,早已事先租好了汽艇。一行人按照规定套上红色救生衣,在通体洁白的“日月潭二号”上坐好,谈笑间,小艇载着我们,向湖中心驶去。
少年时代阅读琼瑶小说,在《我是一片云》中,被告知日月潭是台湾本地人欢度蜜月的首选地,并详细描述了男女主人公在日月潭各个景点游玩的经历。多少年来,我想象中的日月潭,是一个在烈日骄阳照耀下的热气腾腾的湖泊,被艳丽诱人的鲜花围绕着,湖边挤满了年轻人,情侣们手拉手游来逛去……
现实和想象,总是有很大的距离。此时荡漾湖中,我们与其他游人打着招呼,没有遇见成群结伙的年轻人,倒是连续在两艘汽艇上,看到了满坐着的三代同堂的台湾大家庭。人们可能发现我们这一船人更有意思,有美国来的非裔,加拿大来的白人,我这个“北京人”,台湾邵族人、还有我两个中加混血的儿子……
吴先生是南投县“立法委员”的秘书,见多识广,曾经多次游访大陆,他对我们的讲解,是从日月潭和杭州西湖的比较开始的。
“日月潭虽然叫潭,但比起称作湖的杭州西湖大三分之一左右,水深更是超过西湖十多倍。日月潭的海拔高度为740米,整个水域被山峦环绕,绿水叠着青山,挟着翠峦,宛若泼墨山水画,正应和了古人诗词中的‘山中有水水中山’。”他继而下结论:“杭州西湖位于平原城市里,台湾日月潭藏隐在高山丛林中。杭州西湖的水,没有日月潭的清凉。杭州西湖的游人,却远远多于日月潭。”
我有同感,虽然环绕日月潭的山峦中,隐现有民居、别墅、亭台、楼阁、庙宇和塔楼,与遍布人文、历史、古迹的杭州西湖有相似之处,但日月潭的确更加朴素自然,宽广辽阔,浑然天成。
汽艇游至东北岸山脚,远远望见潭面上,有一处雪白色的蘑菇状涌泉。原来这里就是日月潭的入水口——日月涌泉。日月涌泉喷出的水花,高达5—8米,势若蛟龙吐水。
吴先生告诉我们:“日月涌泉是日月潭最著名的景点。是它,改变了日月潭的过去。但它,并不能决定日月潭的未来。”
原来,在玉山和阿里山之间的盆地中,有许多以天然降雨积水而成的湖泊,日月潭便是其中较大的一个。但这些湖泊并不与任何河流相通,所以不是活水。日治时期,为了发电所需,日本人从最靠近日月潭的武界筑坝,截取发源于合欢山的浊水溪,在两者之间,挖凿了一条长达15公里的地下水道,引浊水溪的山泉流水,穿过水社大山,入注日月潭。日月涌泉的持续喷涌,致使日月潭水位升高,继而淹没了湖中的岛屿,湖岸的洼地,使得湖水面积扩大了70%。终于,日月潭成为“泱泱大湖”。
我赶紧插话:“日月潭对台湾的最大意义,不在旅游,而是发电,对么?”
吴先生点头:“是的,自武界引水到日月潭的工程,由于在深山老林中进行,所以非常艰巨,历经数十年才得以完成。日本人同时在下游筑坝,建立了日月潭第一、第二发电站,供电全台各地。日月潭作为台湾电力事业的心脏,促进了台湾现代工业的发展。即使现在,台湾已有了4个核发电站,但日月潭一年发电量高达50亿度,作用继续重要。这个于百年前完成的日月潭水力发电工程,如今又重获荣耀,被评为‘台湾十大土木史迹’”。
不觉中,雾散云开,艳阳高照,粼粼的碧水,映照在人们的脸上。吴先生提高声音:“看到了吧,日月潭水如此清澈透明,与每日通过台电抽蓄发电循环有关。所以,日月潭不但不易滋生藻类,而且能繁殖养育出肉质鲜嫩的各类鱼虾湖鲜。”
通尼这个美国非裔,现在的身份是台湾女婿,一直沉默的他,冷不丁问了一句敏感的话:“日本人建造发电站的同时,是不是把当地族人的祖居地给淹了?”
吴先生与通尼开起了玩笑:“你这个美国公务员,是不是兼职中央情报局?来刺探我们台湾的内政?”健谈的吴先生先卖起了关子:“发现日月潭要归功于一只神鹿。几百年前,邵族山胞集体出猎,发现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鹿窜向西北,于是尾随追踪。他们追了三天三夜,在白鹿消失的高山密林中,山胞们发现了碧水青天。一片树木茂密的高地,把湖水一分两半,一半圆如太阳,其水赤色;另一半曲如新月,其水碧澄,于是,他们把此地称为‘日月潭’。这里水足土沃,宜耕宜狩,于是全社决定迁移来这个风水宝地,并命名这个新家园为拉鲁。拉鲁是邵族语‘心中圣岛’的意思。”
神圣拉鲁岛,邵族人的祖居地
我们汽艇的速度逐渐减慢,在做停泊的准备。吴先生指着前方的湖中岛屿:“那就是昔日的拉鲁,邵族人曾经的祖居地。原本是隔开日潭和月潭的一大片土地,湖面升高后,拉鲁被淹,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座潭中小岛,后来被波浪长期冲蚀,特别是九二一大地震后的地壳变动,它的面积还在继续变小。现在已经不容许游客登岛上岸了,我们只能站在环岛修建的浮桥栈道上,观赏这块湖中圣地。”
远看好像浮在水面上的一颗碧珠,近观是一片葱郁的沃土。人们找好最佳角度,纷纷闪光照相。我看到岛上耸立的几座石碑,已经残缺不全。若干棵茄冬树,歪歪斜斜于孤岛之上。一种不知名的小草,浓密地围绕在古树的四周,盛开着花朵。一尊飞奔着的白鹿雕像,位于岛前,立在水中……吴先生递给我一份旅游小册子,建议我读读有关拉鲁岛那文绉绉的一面。
由于拉鲁岛的天成景致,不仅游人钟爱,文人诗客更为青睐。有诗为证:“珠潭玉岛称奇观,一屿孤浮四面中;但觉水环山以外,居然山在水之中。”
返回码头的途中,通尼不罢休,继续刨根问底:“拉鲁岛被淹后,当地族人都被撵到哪里了?”“族人被迫迁移到了日月潭北部的日月村。但是,邵族人的最高祖灵PACALAR,继续留住在拉鲁岛那古老的茄冬树上。如今,日月潭风景区管理处把拉鲁岛规划为邵族祖灵岛。台湾当局也信守《原住民族与台湾新政府伙伴关系条约》,将拉鲁岛以及周围水域的控制和管理权,交还给了邵族人。”吴先生指着正在开艇的船老大:“上岸后,我就把你们交给袁先生了,由他负责我们在日月村的活动。当然,他会先请我们享用邵族餐宴。”
伊达邵,祖灵篮
袁先生肤色黝黑、浓眉大眼、身材消瘦,接送我们上下船时,我感觉到他的一双大手非常温厚,给人以安全感。这时他点着头,冲着我们善意微笑,全然不理会吴先生让他请客的玩笑话。通尼吐了一下舌头,反应过来:袁先生就是邵族人,他没有被撵走,正在祖辈留下的家园,利用自己的汽艇,从事旅游工作。
袁先生把我们带进明月湖餐厅。明月湖坐落在日月潭北部湖畔最佳位置。这个由邵族人经营的特色餐厅,已经传到了第四代,前后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依窗坐下,袁先生向我们介绍了地道的邵族风味合菜,有清蒸总统鱼、鱼虾满渔船、邵族烤山猪、山地槟榔花、山羌铁板烧、小米醉鸡、邵族竹筒饭等。他向我们保证,食材全部取自日月潭当地,为当季的鱼鲜、蔬菜和香料。
等菜时,人们七嘴八舌继续不停地问问题,袁先生耐心地一一解答。他先教了我们一个新词“伊达邵”,原意是“人”,邵族人自称“伊达邵”,袁先生也希望我们用“伊达邵”来称呼此地的人。
日月村(BARAWBAW)取自邵语,BARAW是日,BAW是月。1934年,伊达邵因水坝工程,被迫迁居日月村重建家园。之后,由于这里游客络绎不绝,许多汉族人也搬来经商,于是,此地逐渐成为日月潭地区人口聚集最多的村落。村内有工艺品店、餐厅和旅馆等,更有“邵族文化村”的美誉。
袁先生开始时有些腼腆,越聊越健谈:“伊达邵以农耕和捕鱼为主,信仰祖灵PACALAR和氏族祖灵。另外,伊达邵的每户人家,都有一只祖灵篮(ULLALALUWAN),一般通称为‘公妈篮’,内盛祖先遗留下来的衣饰,用来代表氏族祖灵的存在。族中重要的祭祀,比如播种祭、狩猎祭、拜鳗祭、丰年祭等,都以公妈篮为供奉的对象。所以,虽然伊达邵人数最少,目前只有几百人,得以正名为台湾土著民族中的独立一族,与我们独特的‘公妈篮’传统有关。”
瑞以前读过一篇《国家地理》中介绍台湾日月潭的英文文章,这时他抓住了与袁先生交流的机会询问:“拉鲁岛现在由伊达邵管理和管辖,那于2000年后才成立的‘日月潭国家风景区’,也就是说,大日月潭周边地区未来的规划和发展等,以后也由伊达邵来决定吗?”待我把英文翻成中文,袁先生笑了:“台湾当局还没有开通到把整个大日月潭地区,都归还给伊达邵的地步。当然,我们伊达邵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人少力薄,承担不起维护这个台湾最重要风景区的重任。但我们绝对会积极参与日月潭今后的开发和建设,竭尽全力,让祖辈家园越来越好。”
袁先生站起身,指着窗外,碧湖之上,五彩船帆,环湖沿岸,处处是景:文武庙、孔雀园、玄光寺、蝴蝶园、玄奘寺、慈恩塔……稍远山区内,还有九族文化村、茶叶改良厂、大观发电厂……日月潭风景区内供游人参观和旅览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听他这么一介绍,我们很后悔,没有事先安排在日月潭过夜。袁先生安慰我们:“我土生土长在日月潭,都没有看完所有这些景致。你们还有下次嘛。要记住,日月潭最美的时刻是清晨,那时整个潭面云雾缥缈,犹如画卷。人呢,就是幸运的画中人了。”
我记住了他的嘱咐。下次回来,一定争取做幸运的画中人。
知识链接:日月潭的美丽传说
关于日月潭的名字,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哩。话说很久以前,这个大潭里住着两条恶龙,有一天太阳走过天空,公龙飞跃起来,一口将太阳吞食下肚。晚上月亮走过天空,母龙也飞跃起来,一口将月亮吞下。这对恶龙在潭里游来游去,把太阳和月亮一吐一吞,一碰一击的,像玩大珠球。他们只图自己好玩,却没想到人世间没有了太阳和月亮,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树木枯萎了,鸟儿不叫了,稻田里快成熟的稻穗也干瘪了,家家户户的粮食吃光了,牛羊快饿死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时,当地一对青年男女,聪明勇敢的大尖哥和水社姐,决心为人世间找回太阳和月亮。可是怎样才能杀死恶龙呢?大尖哥和水社姐悄悄地钻进恶龙居住的岩洞里,从恶龙的谈话中偷听到他们最怕埋在阿里山底下的金斧头和金剪刀。
大尖哥和水社姐历尽艰险,顶风冒雨,跋山涉水,终于来到阿里山下,从山底下挖出了金斧头和金剪刀。然后他们又回到大潭边,恰好两条恶龙正在潭里玩耍太阳和月亮,大尖哥跳下潭去,挥起金斧头,把恶龙砍得满头是血,遍体鳞伤,水社姐看准时机,用金剪刀剪破了恶龙的肚子。
两条恶龙死了,可是太阳和月亮还是沉在潭里。大尖哥摘下公龙的两颗眼珠,一口吞下肚;水社姐摘下母龙的眼珠,也一口吞下肚。他们变成了巨人,站在潭里像两座高山,大尖哥用劲把太阳抛起来,水社姐就拔起潭边的棕榈树向上托着太阳,把太阳顶上天空。接着水社姐用劲把月亮抛上了天空,大尖哥也用棕榈树把月亮顶上天空。
太阳和月亮又高挂在天上,光耀大地,万物复苏。草木活了,树上的鸟儿又歌唱了,田野里稻谷又结穗了,人们欢呼雀跃。而大尖哥和水社姐从此变成了两座雄伟的大山,永远矗立在潭边。
后来,人们就把这个大潭叫做日月潭,把这两座大山叫做大尖山和水社山。直到现在,每年秋天仍然可以看到人们穿着美丽的服装,拿起竹竿和彩球来到日月潭边玩托球舞,学着大尖哥和水社姐的样子,把彩球抛向天空,然后用竹竿顶着不让它落下来,以此来纪念大尖哥和水社姐这对英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