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只有4万人口的小镇,在台湾实在不起眼,但却是我们全家感知台湾、融入台湾的感恩之地。难忘小镇的街道、小镇的美食、小镇的人……
我对朋友们说,我们在台湾居住的地方是台南。其实根本不是台南,我们距离台南还有20公里。实话不好说,是因为台南县内的善化镇,一般人不会知道,所以只能用台南代替。这个只有4万人口的小镇,在台湾实在不起眼。
走马观花小镇人
人住在小镇里,作息就是典型的小镇模式。清晨第一件事,作为陪读妈妈,开车载我的两个儿子,还有邻居的两个儿子,去善糖小学上学。我从小镇的西南角出发,出了亚蔬中心,便向右拐入中正路。这时我会嘀咕:全台湾到处都是中正路、中山路、成功路、光复路、三民路、信义路……在一个地方叫叫罢了,满岛都是这样没有特色的地名,人们厌烦不?
左边是福安宫,这个庙里供奉的是五个大将军。无名将军都能成神受拜,可见小镇人是多么谦卑。右边是一家KTV,朋友们警告我,你可千万别心血来潮去唱卡拉OK,这家KTV不是你去的地方。再往前,看到红绿相间的招牌,就是7—11连锁店了。孩子们在这里买零食,我买报纸、电话卡。环岛旅行时,我们全家也最感激台湾处处有这个熟识的便利连锁店。然后,就是槟榔小姐卖槟榔的小亭子了,卖槟榔的人常换,服装更是从不重复。我从来没有询问车上的四个男孩子,对她们穿得清清凉凉的看法,直觉还是不谈更好,忽略她更佳。
商业招牌开始多而密了,因为我们已经进入到善化镇的中心地带。本地人喜欢喝碗虱目鱼粥作为早餐,我却欣慰旁边那山东人开的包子和煎饼铺。
收回眼睛注意交通,这个五岔路口,通过时我总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觉,但从未在这里遭遇过车祸。穿过了五岔路口,左边是杂货店,右边是小医院。再前面就是我买菜买肉的小超市。店店铺铺,林林总总,临街的这些商业骑楼,我本以为是日本人留下的风格,因为整个主街的建筑都是本地商人在日治时期被勒令建造的。查询了一下,骑楼不是日本人的专利。骑楼起源于欧洲,遮阳又避雨,看来不管统治者是谁,人们都要柴米油盐过生活。
不得不降低车速,繁忙地带总有人横穿马路。小镇唯一的天主教堂,有围墙,有门脸,大门顶上却是龙凤呈祥。我微笑,咱中国人就会搞“融会贯通”。
出了中心重地,向左拐,右手看到高大的寺庙式建筑。台湾本地人把寺庙都建成几层楼的大宫殿了?一问不是,是灵塔。台湾人多地少,骨灰盒被存放到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里,一种新的瞻仰方式,表现着人们对逝者的敬重和哀思。
开出小镇,就是宽敞的大路了。海岛的政治风云变幻在这里尽显。道路旁、路灯下,彩旗飘扬,标牌明显,人名放大,头像变形……崇尚民主的台湾,乡、镇、县、市、乃至全岛,选举频繁,策略多变,政客们你谢幕后我登场,竞争打斗好不热闹。当然,出来参加竞选的博士、医生、律师居多,因为白丁们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小,学而择优,到底是咱们中华特色。
我很少见到警察,但经过警察局时,还是不自觉地减速。警察局的对面,是善化镇的市内游泳馆,旁边刚破土动工的钢筋水泥地上,将新建起镇民活动中心。
台湾小镇的学校没有校车,孩子们家近走路;路远的便由家长们用机动车或汽车载去上学。我们从小镇的西南角,来到东北角,属于长途跋涉了。当我看到值班的两个老师站在路口,招呼着孩子们安全通过马路,便减速进入学校停车场,然后和孩子们一起,等待上课的铃声。
吃喝玩乐是本色
民以食为天。小镇有早市、晚市和夜市。但是花钱之前,我的手里得有新台币。台湾的银行系统,和医疗系统一样,我认为属于世界中上流,反正感觉比日本先进。与态度良好的银行职员商谈后,我发现即使在台湾居住一年,我们家其实并不需要开一个本地的台湾银行户头。我们用加拿大的银行卡,直接可以提取现金,这里取出新台币的同时,那边减去的是加元。每次在银行外面的机器前取款时,总看到有保安在旁边默默执勤,尽职尽责保护客户。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坏人,或经历过取不出钱的怪事。
台湾吃的穿的,比加拿大便宜些。住和行上,由于海岛人多地少,房屋、车辆等大物件都比加拿大昂贵。
在早市买鱼虾肉类蔬菜水果,主要是物美价廉有挑头。一位老阿婆,在我交了钱忘拿东西后,穿过了几个摊位,愣把我从衣摊里给找了出来,交还给我那买下的几个蒜头。以后我每次路过她的“地盘”,都会买些她自家园子里的新鲜果蔬。
惠茹是我学习插花的老师,我喜欢站在她的花摊旁和她聊天,看她手脚不停地忙忙碌碌。热带鲜花艳美馥郁,我自己享用的,还有送人的鲜花,全部出自惠茹之手。
南部小吃,全台湾享有盛誉。我最珍爱的,是善化小镇食物原料的新鲜,以及非常难得的原汁原味。这不,一位人高马大的大姐,每天都站在自己的小车铺前,忙着为顾客们搅榨和配制新鲜果汁。我偏爱荔枝、木瓜、百香果、洛神花。有时我会买下两杯,过马路来到宗笙的小店,与他共享。宗笙是我大儿子班主任的丈夫,他一介文雅书生,阴差阳错,开了一间卖彩票的小门脸儿。这个小店的生意一直很忙。他告诉我是薄利多销的好处。他忙,我就坐在小店内饮着果汁,观看大街上的人们。那喜欢把头发染黄的男女,如果碰上高鼻大眼的,我就想,嗯,可能有荷兰血统;遇见那见人点头哈腰的,我会仔细注意脸型,思忖是不是日本人的后代。大嚼槟榔的,肯定和土著民族有关系。
西拉雅大道的起源
总感觉“西拉雅”这三个字,不像汉语,更像外国名字。后来才知道这里方圆百里,曾经都是平埔族西拉雅人的天下。近年来,台湾已经有10个高山族群,在奔走抗争之下,尊重包容之中,陆续得到了认同和正名。遗憾的是,山下平原的平埔族却由于族群更多,汉化彻底,反而有被人遗忘的可能。其中,就包括这当年人数最多、势力最强的西拉雅一族。
“有唐山公,没唐山婆”,这是因为早期清朝政府严格限制移民,于是来台的汉族人,便多为男性清兵或男性垦荒壮丁。他们会利用平埔族女性有继承家产的权利,以上门女婿等形式,嫁给平埔族的女子。然后再利用清朝的法律,不承认女子有继承权,从而取得平埔族人的土地。诸如此类,强取豪夺,最后的一切都属于汉族人了。今天,平埔族群已经在文化、思想上,全部进入汉族人的价值体系中,甚至认为自己都是地地道道的汉族人了。但如果深挖一层,血缘关系上,汉族人少,平埔人多,归根结底,汉族人难道不是自觉自愿地融入到平埔族的母体之中?
没有人愿意忘掉自己真正的祖宗。当台南县大兴土木,在善化镇周边进行科技园区的开发设计时,县政府决定将园区内最主要的三条主干道,分别命名为“西拉雅大道”、“目加溜湾大道”和“直加弄大道”。听着绕嘴,责任在于日本学者,他们当初是以该民族自我的称呼或对“人”的称呼来命名族群的。也就是说,“西拉雅”、“目加溜湾”、“直加弄”,就是当时这三个平埔族口语中对“人”的称呼。
西拉雅人,曾与脚下的大地连为一体,以采摘、收集、打猎、捕鱼等原始的方式生存。以后农业化、工业化的铺天盖地,乃至今天科技化的势在必行,西拉雅族的后代们,到底有了什么本质变化?
善糖小学与台湾的教育改革
善糖小学的环境,远远地超出了台湾小学的整体水准。校园内不仅有椰子树、旅人蕉、尤加利、面包树、凤凰木等热带植物,还有假山、流水、小桥、池塘;莲花塘就有两个。惊叹着左边深池里活泼好动的众多金鱼,与右边浅塘里红粉紫白的各色睡莲,我们全家人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这所美丽温馨的小学校。
五十年前,制糖厂曾经是贫穷台湾最富裕的产业,所以能拥有自己的私立附属小学。第一任的附属小学校长,由当时的善化糖厂厂长兼任,他是一位留学日本的化学博士。善化糖厂虽然现在还在制糖,但已经开始转型了,否则利润会越来越低。比如,他们的小卖部里,有善化糖厂制作的各种冰棍、冰激凌,品牌独特,销售很好。温室大棚里,可以买到他们培育的豆苗、豆芽等蔬菜,比市场上的更新鲜廉价。
如今的台南教育局,把已属公立的善糖小学作为教育改革的试点,其主要因素是学校规模小,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能承受得起改革的失败。
台湾的教育改革已经进行了若干年,效果如何?我个人认为不错。再没有老师能像当年羞辱作家三毛那样,迫使一个文静的女生逃学自杀;也没有老师敢动不动便以品行、分数等原因殴打学生。每个教学班里,老师和学生的比例被明文规定起来,以不超过30人为建班基数,保证了小课堂,得以提高了教与学的质量。最重要的,是学校、社区、家庭已经联合起来,意识到了教育孩子应该是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但是,由于中国人的理念,密集人口社会的竞争,以及当前贫富分化的加剧,从欧美日引进的许多教学措施,实现起来阻力重重。我想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升学的压力太大。
衷心地祝愿那些还在接受学校教育的孩子们,在更加完善的教育体制下早日长大成人、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