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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乱世标本:八王之乱的病理结构(5)

当时,长沙王司马乂住在洛阳城里,司马冏知道他和司马颙关系很铁,怕他做内应,就先派兵抓司马乂。而司马乂听说司马颙的军队已兵临城下,他也正起兵要找麻烦呢。于是,两支军队在洛阳这座帝国都城里火拼起来,城里那些有钱人修的高楼纷纷点燃了,远在一百多里外的司马颙的营地也能看见。

混战中,司马乂觉得难以取胜,就派部队去捉拿皇帝和大臣,把他们像羊羔一样统统赶到城楼上,逼迫司马衷宣布司马冏谋反。司马衷还来不及下诏,司马冏的部队已冲到城楼下,也不管白痴皇帝的死活,箭矢如雨点般地射了过去,可怜那些羔羊般的高级官员们,哗拉拉地倒下一大片。

这场混战持续了三天,司马冏大败,本人亦被生擒。本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古老原则,司马乂晋升为最高军事部统帅(太尉),司马冏作为败者,唯一的去处是:地狱。

司马颙的军队在城外坐山观虎斗,想趁城里斗得两败俱伤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可没想到战事那么快就结束了,他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正当河间王司马颙要翻脸的时候,在益州发生了流民叛乱,河间王司马颙不得不回去平叛。

在司马家族中,司马乂算是稍有点头脑的,如果我们的帝国一直交由他来经营,也许会有一些好转的可能。遗憾的是,司马乂虽然名义上是全国军队的最高长官,但并没有多少将领听他的话,而他本人直属的部队又少得可怜。

一旦通过政变起家的人没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他的潜在敌人就会越来越多。更何况,在三番五次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政变后,整个司马家族的人似乎都已变成了乱咬的疯狗,谁在台上,谁就是共同的敌人。

司马颖因为是司马衷的亲弟弟,而哥哥又没了儿子,自认为是离皇位最近的人,因此也是最耿耿于怀的人。河间王司马颙是司马颖的远房叔叔,他的血统离皇室已很远,没有充当继承人的可能,他的想法是支持司马颖上台,自己出任首相。

两人一拍即合,303年8月,司马颙方面,仍旧派出上次师出无功的大将张方,率七万精兵进攻洛阳西面的函谷关,司马颖亲自带二十万军队进攻洛阳东北的朝歌。

司马乂军队少,且不精,又得两线作战,只得采取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战略。他集中了一万精锐守住函谷关,却抵挡不住张方的进攻。洛阳方面,司马颖攻城甚急,只得将这一万人又调回洛阳。

指挥司马颖兵团的是陆机和牵秀,都是当时著名的文化人。陆机的先祖陆逊曾是东吴名将,司马颖据此认为陆机也必定是天生的军事家,虽然陆机从来没有打过一天仗。司马乂兵团的战斗力本身已够差劲的了,没想到司马颖兵团更是一塌糊涂,一万人竟将二十万人杀得丢盔弃甲。

陆机的同事牵秀怕这次兵败对自己不利,抢先回到根据地向司马颖打小报告,把责任全部推到陆机身上。司马颖也不闻不问,只顾处死陆机,这位可怜的文学家就这么糊涂糊涂地当了一回统帅又成了死囚。

趁着击败司马颖的余威,司马乂掉头对付司马颙兵团的张方,并将司马衷也拉上去督战。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皇帝乃一白痴,也还有一定的威慑力:张方兵团看到皇帝的麾盖,纷纷停止进攻,但司马乂无法击退张方兵团,只得退回洛阳城固守。

洛阳之围一直僵持到次年正月,城里粮食奇缺。以前宣誓效忠司马乂的东海王司马越对这种旷日持久的战争失去了信心,打算另谋出路,而最好的出路莫过于把司马乂献给城外的敌人。司马越这样想了,也这样干了,并且成功了。

张方兵团和司马颖兵团在司马越的谄笑下进入了到处断壁残垣的洛阳城。司马乂被张方下令用铁链捆在铁柱上,四周燃起炭火,像烤羊肉一样慢慢地烤,直到几个时辰后,司马乂才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围观的不少市民悄悄为这一人间惨剧落泪,虽然他们也并不认为司马乂是什么好鸟,而司马乂的哥哥司马颖却和张方等人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烤死了弟弟,司马颖顺理成章地成了帝国的继承人。为了对司马颙出兵拥戴表示感谢,司马颖默许张方兵团在首都烧杀抢掠。据不完全统计,全城共有近一万名宫女——也就是司马炎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美眉——被统统弄走了,此外还有无以计数的民间及国库的财产。

张方兵团的防区在长安,从洛阳到长安,路途并不远,但这支军队竟然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可见当时缺粮多么严重。没有粮食,只有美女,于是就杀美女充饥,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吃到长安大营。

司马颖的智商并不比他的傻子哥哥司马衷更高一些,他的暴政甚至比以前的任何人都更恐怖。除了默许张方临走时在都城里抢掠外,他本人也有这个爱好——以首相和储君之尊公然抢掠子民的,历史上并不多见。到了后来洛阳没什么好抢的了,他就率领部队回到封地邺城,遥控指挥国事。

洛阳城在某种意义上便成了权力的真空,自然需要有人来填补,此人便是此前出卖司马乂的东海王司马越。司马越联系了一些大臣发动政变——此时距他上一次发动政变只有半年,赶走了司马颖在洛阳的代言人石超。

304年7月,司马越裹胁着司马衷,要这位白痴御驾亲征,讨伐邺城的司马颖。司马越的这支“王师”本是拼凑的乌合之众。司马颖原本打算投降,但部将石超要求先给他五万人马打一打再说,没想到这一打,竟然将王师击溃。司马越不再管司马衷的死活,带领一些警卫员逃回封地连云港。

倒霉的是我们的皇帝司马衷先生,刚才还大军簇拥,一会儿工夫却跑得精光,只留下他一个光杆儿皇帝坐在龙辇上不知所措。石超的士兵们不知皇帝在里面,向着龙辇乱射,司马衷脸上一连中了三箭,摔在草丛里瑟瑟发抖,身上的玺绶掉了一地。

幸好,一个低级军官认出这位浑身是血的家伙就是当今天子,急忙把他送到大营。司马颖看到皇帝陛下满脸是血,赶紧给他包扎。一问才知道,司马衷已饿了一天,可军营没什么吃的,恰好战场边的桃树上还有几颗青毛桃,就摘下来给陛下当点心。

司马颖抓获了司马衷这个皇帝做俘虏,并把他“迎接”到邺城,自以为从此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可没想到这是严重的错误。

蓟城镇守司令王浚也是个拥兵自重的军阀,看到这么多政变变来变去,觉得也是该自己露一手的时候了。他不满成都王司马颖的作为,邀请鲜卑族骑兵助战,加上自己的军队,共计十万人讨伐司马颖。

鲜卑骑兵骁勇善战,司马颖自知不是对手。他手下部将刘渊,是一位匈奴人,向司马颖建议说他愿意到匈奴借兵——此人后来成为五胡十六国的第一个国家成汉的建立者——但刘渊借的兵还没有返程,司马颖这边大势已去。

司马颖丢掉了老窝邺城,领着几十个警卫员,胁持着司马衷的御驾——一辆老牛拉的破车——往洛阳逃跑。由于逃得过于仓促,不但辎重全无,而且也没带钱,只有司马衷的一位宦官身上有三千文零花钱,司马衷下诏将这三千文钱暂借帝国。三千文钱想必也不够吃喝,只得买了些糠和米,混在一起胡乱煮成一锅,拌上盐巴和大蒜充饥。晚上住在大路边的鸡毛小店里,连司马衷这天子也没有被盖,只得将包袱搭在身上。

第二天到达一个小集镇,买了些糙米饭给司马衷,司马衷一连吃了两大瓦钵。街上一位老绅士听说皇帝落难,煮了一只鸡给他送来,司马衷放到瓦盆里用双手撕着吃,觉得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美味。这样一路走到黄河边,碰到张方的巡逻骑兵,才把乞丐皇帝一行接回洛阳。

但就在司马衷回洛阳途中,成汉帝国和汉赵帝国已分别建立,标志着为期两百余年的大分裂时代已经降临。

再说鲜卑骑兵占领邺城后,一心一意专事抢掠奸淫,再没心思去追司马衷和司马颖了。王浚当然很不高兴,就不肯再雇佣放他们,想让这些鲜卑骑兵回他们的草原。在回国的时候,鲜卑骑兵除了满车地载着财物外,还载了不少女人。

王浚可能觉得让异族搞这些女人是一种耻辱,坚决不同意。鲜卑骑兵生气了,就在易水旁把这八千多名女人像石块一样全部扔进河里,河水为之堵塞。

远在长安的司马颙听说张方抢到了司马衷,立即命令张方把司马衷和司马颖带到长安,连皇宫用品和文书典籍也带走。司马衷不愿意搞这种受苦受难的自助旅行,以为躲到后花园的竹林里张方就找不到了,但张方派士兵把司马衷强行架到车上,然后在皇宫和洛阳城大肆抢掠,宝贝都放自己兜里,不能分的大件就一一打成碎片。后宫还有些大难不死的美眉,全按职位高低,分给将士们做老婆。对美眉们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总比关在地狱般的皇宫里看着青春一天天老去要好得多。这场抢掠的结果是:“魏晋以来之积,扫地无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