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莘露对着冷气口吐着舌头哈着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机从挎包里拿了出来，满面愁云地看着那道裂痕，脑海里闪过的是同桌上个礼拜维修手机的付费单，看了眼自己桌上早就已经瘪掉的钱包，感到一阵绝望。
手机突然“嗡嗡”地振动起来，把正盯着它的季莘露吓了一跳，是何飏。
“怎么了？”
“啊啊，莘露你去那个网站了没有？”何飏在那头激动地嚷嚷着。
“我把手机摔了！你知道吗？”季莘露悲惨地号叫起来，“比你上个礼拜那个口子还大！”
“摔了就摔了嘛，我当初吭都没吭一声。你到底去了没有？我告诉你哦……”
“没有。”季莘露不满地哼了一声。
“没有？那你赶紧去看看啊，我告诉你真是太刺激了！”
“这位姐姐你不觉得你说这种话会让人误解吗？”
“随便你怎么说，我就这么跟你讲，挂了啊。”
“喂，喂——”季莘露听到一阵忙音，额头上都是黑线。
季莘露把笔记本打开，刚想打开网页，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把门锁上，然后坐回书桌前在网址栏里输入了一串数字。等了片刻，屏幕突然变成了黑色，浮出了几行小字：
1、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筹码，那么请不要下单；
2、如果下单成功，你必须付出筹码，无退换订单的可能，这里的所有商品都如此；
3、如果下单失败，筹码归还原主人；
4、切记不可怀疑所有商品的可能性。
季莘露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小心翼翼地点击了右下角的“进入”。
【2】
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季莘露正在苦苦寻找楼下某个学长的身影，何飏猛地出现在她旁边，轻声地说：“你昨天去看了没有？”
“你吓到我了！”季莘露不屑地回头看了何飏一眼，“看了，不过我觉得真没意思。”
“没意思？！”何飏瞪大眼睛，“你居然觉得没意思！”
“这位姐姐你冷静点……”季莘露又把目光投到了楼下，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了，“我是说我根本没有筹码，光看着心痒，我心动了可以吧，却一次下单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本来就不能急啊，我们才刚刚知道有这个网站的存在，哎哎……”
“我觉得不是很靠谱，看着很刺激，”季莘露压低了嗓音，“可是现在想想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你说——”
“嘘！”何飏说，“你忘记了吗？‘不可怀疑所有商品的可能性’，虽然感觉上是难以置信的事情，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叫你不要怀疑啊。”
“嗯……”季莘露整理了下校服的衣领，“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就只能看看而已。”
“你放心，”何飏突然转过身，轻声道，“马上就会有筹码的。”
何飏走进教室里。上课钟声响起时，季莘露还在沉思，几秒钟后回到座位上才发现英文临时测试的课文一个单词都没看，瞬间一阵手忙脚乱地翻书抱佛脚。测试完之后，何飏还在边上使劲抱怨自己死定了一定会被留下来重新测验。季莘露翻个白眼懒得理她。何飏被季莘露的白眼镇住，立刻闭上了嘴巴。
整节课季莘露都心不在焉，她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昨天下午在那个叫作“图洲岛”的网站里看到的东西。说实话，事到如今她也觉得自己像是走进旋涡里，不会轻易脱身了，那些所谓的订单和那个虚拟的店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她脑子里清除掉了。
虽然前几天何飏刚刚告诉自己这个网站的时候季莘露打死都不相信，但是当那些店铺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季莘露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荒谬却又真实的奇怪感觉。她没有告诉何飏自己的想法，但是她现在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其他店铺里去逛一逛，下个订单，或者自己当一回卖家……但是，哪里来十年以上的书呢？况且，筹码在哪儿？
昨天下午进入那个网站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黑底的地图，屏幕的右上角有把小小的尖刀指向上方，标示着“北”。
整张地图上的街道有四条南北走向，三条东西走向。地图看上去像是手绘的，涂色不均匀，但是字迹清晰地标注着每条街道和每个店铺的名称。每个店铺的名称后边还有一个数字，偶尔有增减的变化，许久之后季莘露才恍然大悟，数字指的是店铺里的客人总数。
南北走向的“螣蛇”和东西走向的“车府”两条街道交叉处是一间叫“娄”的店铺，显示客人总数为零。季莘露犹豫了片刻，点开了这间店铺。屏幕画面瞬间变成了牛皮纸一样的老旧昏黄色。
“你好。”右下角弹出对话框，“欢迎光临。”
季莘露没有回答。
“你好，你是新客人吧？”
“是。”季莘露有些犹豫地打出了这个字。
“您取得筹码了吗？”
“没有。”季莘露觉得自己马上要被轰出去了。
“那没有关系。”对方打出一行字，“我给你介绍下我们店的商品。”
“嗯。”
“首先，我们店采用的筹码是‘图洲岛’的统一筹码。筹码其实等同于我们现实中的货币。当然，我们店同时也可使用约定筹码，约定筹码是出版十年以上的书籍，一本这样的书籍可以抵上15个‘图洲岛’统一筹码，不过需要我们验收之后才存入您的账户。
“本店铺能够提供的商品有两项。一项是顾客最近一次参与某个事件的百分百的成功率，每个商品需要3个统一筹码。很多学生都会来要求考试顺利或者取得高分，这样的顾客最多。
“另外一项商品就是提供某种能力，但是需要提前告知希望得到什么能力，以便本商铺判断是否能够提供。比如说最近经常有男孩子购买某篮球明星的球技，不过这项商品要贵一些，每个需要10个统一筹码。
“大概就是如此，我们欢迎您的光顾。”对方打完这几行字，屏幕上变得黯淡了一些。季莘露想：大概是我没有筹码，所以并不指望我会购买，干脆就不再理我了吧。
看着这些介绍，她很想问一句是真的吗。但是转而打消了念头，心想：没有把我赶出去还介绍了这么多算是幸运了，千万别把自己往死路上赶。她在屏幕左下角找到了“离开本店”的按钮，退出来时，对话框里出现了两个字：“慢走。”
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季莘露决定暂时不去其他店铺。看着自己的账户里一个所谓的统一筹码都没有，什么也做不了，季莘露干脆退出了网站。
就在关掉网页的一刹那，季莘露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现实世界里，心里莫名其妙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刚才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一个游戏系统而已。但是何飏分明口口声声告诉自己一切都不需要怀疑，只要有筹码，什么都会发生。
难道是真的？
【3】
下课铃声一响，季莘露就回过神来了，抬起头看见英文老师走出教室的背影，淡蓝色的裙摆晃悠着消失在门口。
何飏凑过来说：“你这一节课都在想什么呢？”
季莘露看了她一眼，说：“我在想家里有没有十年以上的书。”
“想这个干什么？”
“换筹码。”
何飏愣了几秒，然后哈哈笑出声来，前面几个同学回头看了看，她连忙捂嘴低声道：“你是不是突然想买什么了？”
“没有啊，我还没去看其他店铺，有什么我想要的？只是想换好了以后会用得上吧。”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很快会有筹码的。”
“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会在我们的账户里存入筹码的。”
“什么人会有这个热心肠？”季莘露看着何飏，怀疑地说，“统一筹码需要钱的吧？”
“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钱，只是那个告诉我网站的人答应了给我们存入筹码，”何飏轻轻叹了口气，“可是现在他不见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这个人。”
“算了，我还是回去找旧书吧。”
“啊……对啦，你的手机修好了吗？”何飏突然问道。
“还没呢。”季莘露在书包里一阵摸索，掏出了手机，但是却一言不发地愣在那里。
何飏顺着季莘露的目光看过去，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并没有什么裂痕。
“怎么回事？”何飏皱了皱眉头。
片刻的沉默之后，季莘露手忙脚乱地解锁了手机一阵查看，才抬起头对何飏说：“裂痕不见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久之后何飏轻声对季莘露说：“你说，和‘图洲岛’会不会有关系？”
季莘露摇摇头，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4】
打开冷气之后季莘露仰面躺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书桌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季莘露起身走到书桌前看了看，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直觉告诉她，在她不在的时间里，这个房间除了老妈之外肯定有人进来过。想到这，季莘露突然打了一个寒战，觉得那个人貌似还在这个房间里。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衣橱，倒吸一口气。迟疑了几秒钟，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跨步走过去“哗啦”拉开了衣橱的门，挂着的衣服轻轻地晃动着，除此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季莘露松了一口气，躺回了床上。
然而诡异的感觉还在。她又盯着天花板，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醒来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季莘露起身到浴室里梳洗完回到房间里，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她走出房间的时候回过头环视了一眼，没有异样。关上门，下楼去赶公交车上课。
季莘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车外整齐的悬铃木。阳光投下的斑驳树影跌到车里，眼前不停地晃着光斑。她把书包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心里想着这两天自己似乎有些神经质。她又想起了手机那道消失掉的裂痕，或许跟房间里怪异的氛围都和那个叫“图洲岛”的网站有关联。
下车的时候，她揉了揉太阳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口，拐过街角低着头迅速地汇入人流，和无数穿着一样校服的同学走进了校门。这个午后本该是平淡无奇的，但是到了教室之后发现一向提前到教室的何飏并没有来，第一节下课时何飏的座位仍然空荡荡的。她给何飏发了短信，迟迟没有收到回复，电话打过去才发现已经关机了。
她觉得不对劲，以前就算是请假，何飏也一定会告诉自己，今天却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节下课的时候，季莘露在去洗手间的走廊上遇到了刚刚上完课的老师。他把几本书夹在腋下，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莘露，何飏为什么没有来上课？”
“我不知道。她手机关机了。”
“我也打过了。”年轻老师皱了皱眉头，“没事，我待会儿给她家里打电话。”
年轻老师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从洗手间出来，季莘露在盥洗盆前照了照镜子，把头发稍微拨了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有筹码了。”是何飏发来的短信。
接下来的自习课异常煎熬。季莘露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何飏没有再给她发任何的信息。季莘露不知道何飏这个下午去干了什么，或许她在“图洲岛”里已经下了什么订单，或许她签订了什么协议……季莘露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非常想要去做一件事情。
铃声在远处响起，季莘露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天空中飞过一群灰白的家鸽，盘旋了几圈之后消失在高楼后边。空气里的暑气骤然降了下去，太阳也不那么耀眼了。
【5】
“莘露，最近是不是又要长高了？”妈妈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满脸笑容地说。季莘露听着这句话，有种错位感：“啊？”
“啊什么，最近零食吃得有点多了。”妈妈把盛好的饭递过来，“吃那么多零食，还不如多吃饭。”
“零食？”季莘露突然有了一种进错家门的感觉。
“对啊，冰箱里的零食都差不多吃完了。”妈妈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那些东西容易上火。”
“哦。”季莘露搞懂了妈妈在说什么，但是这几天她并没有从冰箱里拿过零食，甚至连个冰激凌都没拿。她觉得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却又不想开口说出来，恐怕会越讲越乱。她刚刚在房间里上“图洲岛”逛了一圈，看着自己的50个筹码，告诉自己在遇到非常想要的商品之前，绝对要省着点花。何飏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不过季莘露现在顾不了她了，猜测着何飏八成已经到哪里鬼混去了……
季莘露大口扒拉完一碗饭，匆匆忙忙地把碗筷拿到厨房的洗碗池里，进房间去了。
妈妈在身后大声喊道：“我就说你别吃那么多零食嘛，看你才吃这么点饭，你爸爸今晚也不回来吃饭……”季莘露关上房门的时候，手机在书桌上振动了起来。
“莘露！有筹码了！”
“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家里而已。”何飏的声音很激动，“你赶紧去那个网站看看，那个人给了我们各50个统一筹码，如果快的话今晚就可以下单啦！”
“嗯……”季莘露寻思着是不是该把房间里出现诡异气氛这件事告诉何飏，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何飏已经挂断电话了。那就先不去管它啦，季莘露在心里小声地告诉自己。
月色迷茫的夜晚，季莘露走在路上，街角的路灯似乎很多天没有亮过了。一个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不远处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季莘露大跨着步却怎么也赶不上。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或许，与前方这个背影还有一丝丝联系。
没有路灯，什么也看不清。那个身影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季莘露小跑着拐过街角，却看到空荡荡的人行道。
“晚上好。”听到声音的季莘露转过身，看见了黑暗中的一张脸。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夜色朦胧，月光轻轻跌落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暧昧和困意。刚刚……算是一个噩梦吗？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她很想动，但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控制着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个细微的声音告诉季莘露：“最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装作仍在睡梦中。”
她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