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阴天,无梦幻的阳光洒入室内,亦无白鸽飞翔的蓝天,但所有蜡烛都被点燃,光芒比起电灯更为温暖真实,通过扩音喇叭播放的音乐,回响在每个角落里。新娘踏进了教堂,这时宾客也纷纷入座,大门被关上,我和其他游客们都为这不期而至的当地婚礼而惊喜。
能在这样历史遗产般的地方办婚礼,想必是当地的权势阶级,心里面的那个小女孩噘起嘴来,哼,这辈子是轮不到了!突然又为了这股酸劲而自责,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一天两天的事,那么在乎干什么?接下去每天过日子快不快乐才是两人在一起的唯一要求。
在大教堂还是小教堂,不重要;中式还是西式的,不重要;宣誓还是敲章,不重要;甚至一纸证书也不重要。两人彼此相爱,灵魂深深吸引,又岂需世俗的条条框框?情到最深时,年龄、生活习惯、富贵贫穷,甚至生死都已置之度外,为了那一瞬间的电光石火,哪怕不能走到最后,却足够余生小心珍藏。
那些为爱而生的女人,常常她们的心里住了两个人:一个幻想在教堂穿白纱当新娘的小女孩,还有一个为轰轰烈烈爱一回可以不顾一切的大女人。有时小女孩占了上风,可爱纯真;又有时努力朝大女人靠拢,率性超然。
你看,就是这样的女人会因为一场西班牙无意遇见的婚礼写篇文章,一会儿羡慕嫉妒,又一会儿声称不在乎形式。当然,心里其实贪心地两样都要,既要穿白纱拥有梦幻的婚礼,又要过一生轰轰烈烈被爱着的生活。就让我心中的小女孩和大女人一起幸福着吧!
四海为故乡
除去家乡,走在任何其他的城市,只要是一个人夜深后坐在公交车里,路过一盏盏昏黄的路灯,总会情不自禁冒出些许漂泊的失落感;奇怪的是回到上海便觉得安定,但那上海早已不再是我的上海,家门口马路越来越宽,烟纸店模型店盗版游戏碟片店随之不见,甚至度过整个童年的七浦路弄堂也即将被拆了。
城市如人,亦会成长改变,但哪怕回不去的才是故乡,为何依然觉得安定?
当我坐在爱尔兰小镇林布里克的酒吧里,和三两女友一同聊天时,似乎找到了答案。
爱尔兰西部人的英语口音实在厉害,不过他们从来不承认这是“有口音的英语”,骄傲认定自己说的是最地道的英语,美语才是有口音得严重哩!相比我正生活的最西部乡村特拉里小镇(据说不少偷渡去美国的人都从这里出发),隔壁的林布里克实在摩登太多。
但也别期待太多,再怎么摩登还是一村,白天大家去的地方无非“怕你死(Pennis)”淘便宜衣服,或一小时就可以逛完三圈的迷你商业街。到了五点,卷帘门紧紧拉上,马路一阵风吹起,除了落叶,一个人也见不到。
一直待到夜晚十点,街头的人多了起来,成群结队往酒吧走。最受欢迎的,并不是那些播放Lady Gaga震耳欲聋的店,典型的爱尔兰乡镇酒吧总坐满了人。这里永远有歌手现场表演,人们喝着吉尼斯啤酒,说话声很低,或者干脆沉默欣赏。喝到第五杯,气氛渐渐活跃,这时穿着如爱尔兰农民模样的爷爷奶奶走到中间,有人吹口哨,现场小提琴音乐响起,他俩跳起舞来,转着圈,脸上满是笑意。渐渐地,不断有其他的爷爷奶奶还有中年人加入,年轻人虽不加入却也兴高采烈跟着节奏摇头。
这只是一个平凡周二的夜晚,得知其实每天都如此热闹,我无法相信。他们笑得多开心,哪怕身材已走样,青春不再,举手投足里满是幸福,而当地年轻人也乐于来到这里度过一个“轻”夜晚(放肆的学生夜以及帕特里克节另当别论)。
望着那番景象,同感出一股“故乡”的温热来。人会老去,墙会倒塌,连沧海都会桑田,一切都在变,但只要家,也就是在乎的人在,你便不是个孤苦伶仃的陌生人。爱尔兰小酒吧里,老一代在那儿跳舞,小一辈坐着打节奏,不一定加入却耳濡目染,当他们也老去,便带着更小的一辈看他们跳舞。
大饥荒时代,饿极了的爱尔兰人拖着皮包骨头的无力身躯北迁,相信前方有马铃薯饱肚,和亲人手拉手不断往前走。也许那刻的他们,不仅因为前方食物而义无反顾离乡,更因身边一同赶路的家人。
原来啊,世界到处是故乡,只要最在乎的那个人在身边。
俄罗斯女人
在黑河,俄罗斯人随处可见。他们举家在这里做生意,带着小孩来度假,或和朋友们周末过来淘宝。
黑河还是距离俄罗斯最近的边境小城,坐上黑龙江的游览船,不到三米远,对岸就是俄罗斯小城的市中心。可以清楚看见沿着江,年轻的俄罗斯男孩在玩水,甚至朝着你调皮地挥手致意。
我给当地工作的朋友出点子,你就在这里包船吧!在两国的围绕下,向女朋友求婚,喇叭里播放浪漫音乐,三米开外的俄国人民也会感动的,这样都不嫁,实在太难!
要说俄罗斯人,除了喝烈酒的嗜好之外,最值得一谈的,便是诡异的身材。读大学时,我也有俄罗斯女同学,一个个都很瘦,而且很会打扮,身材一流,又对于爱情有着飞蛾扑火之姿。
可是,传闻与现实不谋而合的是,俄罗斯女人一生完孩子,普遍会变胖,吨位变大,皮肤下垂,老得迅速。在黑河,我尝试寻找如同赵雅芝一般老去依然优雅美丽的女人,可根本未曾找到。年轻的俄罗斯女人,普遍美丽,而老了,普遍成为“肥婆”。
于是我好奇起来,面对这样巨大的身体落差,心理上真的能接受吗?不说另一半会否变心,单是自己这一关,曾经如此巅峰过,又怎么可以容忍自己一点点一点点被时间吞噬,在镜子面前成为怪物?
学习俄国文化的朋友和我认真解释过,俄罗斯人种就是这样,他们的骨骼、身体条件以及饮食,必须如此才能适应气候和环境。听似有道理,但依然为此悲哀。
我想到我的外公,年轻时极其帅气。我小时候无意翻相册,突然掉出来一张小黑白照片。于是问大人,这个明星是谁。一听,居然是外公,整个人木在那儿,无论如何不能将那个瘦骨嶙峋、皮肤凹陷的老人,和如此帅哥联系在一起。
也是自从发现那件事之后,我对于帅哥,从来都是淡然的态度。当朋友只因为某个男孩特别帅的时候,我能够淡淡地想,外公曾经也那么帅,如今,还不是如此。倒不如能相处的平凡长相,看得过去即可,毕竟我们都将通往衰老这条路。和帅哥一起,对方大把时间用在打扮上,说不定去洗手间弄头发常要我等待多时,又加上和其共同生活,时常会无安全感。
看起来过得去,经常运动,自自然然,干干净净,阳光下咧开嘴朝你笑,这一类“汗衫+牛仔裤基本款”男生,不刻意打扮,其实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如此重大的哲学,难道是看到俄罗斯人在他们无可奈何的人种结构上明白的?
但,好歹在青春如此美丽过,足够幸运了。别怕,花开得再美,不也无长久么?
茶餐厅里的父女情
在我人生少数的搭车经历中,一次,遇到了一对北京父子,一路向北,直到漠河。我问:“为何没有带上老婆?”男人回答:“她在,太照顾我们了,简直就像带了个保姆。”
还有次,和一个异性朋友出去玩。这个异性朋友更加坚定地认为,旅行不要和爱人一起,才能玩得开心。至少,如果和一个无关痛痒的人相处,不会想着要改变对方,只想着,反正只是旅行,接下去不会继续相处。
拆散一对情侣最有效的方法:让他们去旅行。
大概天底下,情侣出行,能吵到分手的,原因不外乎在一系列改造失败后,对未来突然没了信心。和喜欢的另一半出外旅行,欣赏风景成为其次,最重要的则是“用户体验”和“优劣分析”了。
有一期《modern family》,讲的是一位父亲租了一辆车,结果一家人乱成一团。他绝望地将车在一旁停下,见到其他在路上的父亲们也面临相同境遇,郁闷抽烟,无言看着山谷。
对我来说,第一次去香港,其实除了上飞机的激动,早已不太记得去过哪里做了些什么,倒是一碗爸妈吵架后吃到的鲜虾面,在回忆里一直闪耀着、鲜美着。
抵达香港后,在旅店里,爸妈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开始争吵,于是我和爸一同出门。
走着走着,肚子饿了,我俩找到一家街道拐角很家庭式的茶餐厅。狭窄过道,两旁是座位和桌子,空气里弥漫着奶茶香味。
看着点餐单子,无从下手,就随意点了一碗面。普通话说了几次,对方没听懂,便指了指餐牌。
面上来,很香,是黄色的细的,头一回见。口感极佳,一口气吃完,连汤水也不剩下。父亲坐在对面,他也受不住香味,叫了一碗。
两人面对面低头,沉默地吃面。
后来我自己去了香港,每次去了茶餐厅,总会想起那一丝尴尬的气氛。茶餐厅狭窄拥挤,还经常彼此拼桌,更增添隐秘气息。走进屋内,和外面的阳光隔绝。
相比那些开在上海富丽堂皇价格高昂的茶餐厅,还是香港更亲民些。有时,在上海茶餐厅大桌上一个人吃饭,总不免怀念时刻拥挤的香港,空间里的温暖情绪,在那里,连餐牌也是拥挤的。
有时和我爸一起沉默地吃面,总会记起在香港的那天,那一碗鲜美的面。不过,岁月让老爸的话语越来越多,他越来越爱发表人生感慨了,倒是我妈越来越沉默。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两人能一同出门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