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中国电影百年(1977-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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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走向今天(6)

女人戏仿若《理智与情感》一开始,我的着眼点就想放在两个女人身上。尤其是玉娇龙与俞秀莲的“阴阳两性”,很好玩。书里玉娇龙的戏份不够撑起一部电影,就加入俞秀莲。于是有了构想,一个是“外阴内阳”的玉娇龙,一个是“外阳内阴”的俞秀莲,以两者的互换来推展剧情。我对“阴阳”虽无深究,但始终极感兴趣。我觉得这是中国文化里的一部分精髓,足以跟西方文化较劲而毫不逊色。

因为我最有兴趣的是这女人戏,当时并没有怎么留意男角,因为小说里根本没有提供这方面素材。就连李慕白本来都是个不大的角色,但越拍越深入,不自觉地就陷进这个角色之中了。我想可能是人到中年,胸中有块垒待申,不觉借着李慕白的心境抒情言志罢了!一般武侠片里,当大侠面对引诱或者道德上的挑战时,情节自然会帮他解决。但在这部片里,恕我有点煞风景,我希望看到大侠真正面l临人性的挣扎,面对武艺与武德的冲突。本来我没想到玉娇龙跟李慕白之间会有任何情愫联想,但碰到章子怡就改了,当时章子怡是个很娇滴滴的女孩,做不出我原先想象的“阴阳共生”的玉娇龙,她的特点就是性感,看不到阳刚的一面,顶多演出凶一点,演个被惯坏、任性的女孩,山不转路转,于是顺着她的特性发展,结果是一次很有意思的经验。

李慕白因为是周润发演,我就改变原先计划,朝感情戏方面发展。

如果是李连杰,可能就照我原先的计划,感情戏集中在两个女人身上。

我会一再问自己,在李慕白心中,玉娇龙到底是什么?这些纠结是否就是“藏龙”?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力量在背后驱策着他?看到这个女孩,他就知道将有不祥的事情发生,就像“青冥剑”的“冥”字,看着就令人发毛。人就是有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这与“浪漫”是非常类似的力量,亦即“感性”。对李慕白而言,就如同是一种难舍行走江湖的兴奋感,也牵引着他走向最后的悲剧。

2001年王小帅执导《十七岁的单车》

命运不可掌握

《十七岁的单车》为王小帅带来了柏林电影节的一尊评审团大奖,这也是中国第六代导演迄今在国际影展上的最好成绩。但在这部影片背后,王小帅还有更多精彩的故事。王小帅说,“对命运的不可掌握,个人面对社会的迷惘”一直贯穿了他的电影,这样的主题也许正是激发自王小帅本人的经历。

王小帅:命运不可掌握毕业分配去福建是冲动的选择从电影学院毕业之后,我们这一拨儿人和我经历相似的比较少。很多人为了留在北京都是自由职业了,而我因为学分高获得了挑分配的权利。一个23岁的小孩冲动,看不清将来,就挑了福建厂。当时有一个剧本叫《巴黎来的枪手》,说我过去就能拍,当时的厂长又是我初中同学的父亲。另一个原因是,当时我受侯孝贤、杨德昌影响比较大,觉得福建离台湾比较近。没想到,我刚一进厂原来的厂长就调走了,《巴黎来的枪手》也黄了。我被分到文学部,而不是导演室,做编剧、抓剧本。

有些剧本弄好了,装订上个蓝皮,再写上“文学部,编剧王小帅”,我说千万别,我不想瞅着我第一个名字上去是编剧。

当时我改了一个剧本叫《浮躁的年华》,写完之后都说非常好,我一得意,就写了一个很长的申请书,说这个剧本我从头到尾参与创作,定稿以后全篇我都自己改动过,付出了很多感情,而且自己很有信心,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执导。结果一交上去就石沉大海了,我估计厂领导挺好心的,怕我伤心,也不明说不给我。

直到1992年,电影资料馆的一个人来开讲座,她问王小帅为什么不拍电影,他的同学胡雪扬在上影厂拍的《留守女士》都在埃及电影节拿奖了,厂长这才说出真心话,他说厂里每年拍片子只有一个指标,而上影厂的指标有一二十个,给雪扬一个,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可福建厂这一个指标要养活全厂,不可能轻易地就给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这个会我没开完就溜走了,然后买了张机票直接飞回了北京。

向戈达尔学习,抄起摄影机上街后来我走的道路,实际上跟福建厂的这段经历很有关系。当时我感觉在正规化的体系里非常困难,那时候电影学院经常说新浪潮导演戈达尔他们抄起摄影机上街,什么也不要,就一台机器,那么好的电影就这么干出来了。我说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呢?于是就在几个同学的帮助下,拍了《冬春的日子》。片子做完我拿到电影局去,还带着自豪的心情,没要国家一分钱,觉得应该受到鼓励。没想到人家说不能放,还建议我让福建厂看看,结果厂长看完之后说不能挂他们的厂标。

后来,田壮壮成立了一个公司,他自己不拍电影,就想扶持一些年轻导演,我把《扁担姑娘》的剧本给了他们,北影厂觉得好,说脱离了你王小帅拍《冬春的日子》的小资情调,有点大众了。1995年10月,《扁担姑娘》开机。1999年《扁担姑娘》通过审查,电影局批准我送这个片子去了戛纳,要求除了竞赛之外各项活动都能参加,不过国内发行算是黄了,我听说在东花市电影院放了一场就算了了。

之后北影厂又让我拍了《梦幻田园》,电影局审片之后说好,一刀都没动。我记得有一天碰到北影厂厂长韩三平,他说那几个导演的片子弄得我头直疼,就你这个得到表扬。我说“韩爷,那好啊,赶紧发啊”。

就这样,《十七岁的单车》一报项目很快就通过了。

这些片子精神上一脉相承这些年浮浮沉沉,拍了几部电影,我觉得这些片子精神上一脉相承还是有的。我不太同意说非得拍底层或者上层人,就是说,职业只是一个外象,内核就是一种人。这种人在我的电影里是始终贯穿的。《冬春的日子》里的刘小东对于生活、未来、爱和恨的反思,《扁担姑娘》的小男孩及高平处在一个社会流浪的状况,包括《十七岁的单车》里面,两个小男孩虽然外在形态不一样,但最后殊途同归。对命运的不可掌握,个人面对社会的一种迷惘,这些在我的片子里是一直贯穿的。

我觉得这些年的外界变化对我的影响不大,最关键的是很多现象在我看来都是不对的,我所看到的都是一边倒,像80年代的《电影研究》、《电影艺术》,百分之百都是在批判好莱坞电影,批判商业电影,等到现在又全讲商业电影。

所以我们应该好好地走自己的路子,不被眼前一时半会儿人云亦云、热闹的东西所左右,将来坚持的东西一定是对的。到底是热闹一点,还是孤独一点,寂寞一点都无所谓,最终电影还是会回到很本很真的东西。

2002年陆川拍摄《寻枪》

网络影迷群体浮出水面

从影片质量来看,《寻枪》离优秀两字还很远。但是这部电影产生的过程、它背后的故事却令电影爱好者振奋。《寻枪》和陆川的意义或许在于,它是“一个分水岭,代表着一批被影碟熏陶的小青年,开始在壁垒森严的制作体系外叩击主流电影的大门”。

陆川:那时就是一帮草寇北影研究生里的狂人我觉得电影行业只有导演值得去做,导演是作家,其他都是作家的钢笔、墨水瓶、稿纸、椅子或者台灯。专业考试电影知识那门我只考了47分,我那时还算不上一个电影Fans,连《红》、《蓝》、《白》的导演是谁都不知道,答卷上写的是什么什么斯基。

当时导师不想要我,觉得我太狂妄了。在考试前有一天我去学院找她,我说您要是收了我,我肯定是您最好的学生,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黄建新、韩三平、米家山都是江世雄老师的学生。还有因为我父亲(著名作家陆天明)的原因,很多老师都来看我的试卷,让江老师很反感,但是她有一次到我们单位讲座,看到我的工作,很可怜我,这样一个孩子就在桌子前面熬成一个老头儿,不行,得救救他。

1997年,我有机会到河南拍了一套电视剧,当时还在念研二,学校里挺轰动的。我开始是靠自己写的两集剧本打动了投资方,那个剧本叫《隐身人》,上下两集卖了8000块钱,投资人知道我是导演系的,干脆就把钱给了我,让我拉班子拍这个戏。于是我回学校,从各个系调集了一帮哥儿们。那部戏拍得不好,剪辑的过程让我明白,有些想法很傻,永远实现不了;还有些是完全不需要拍的。70天的历程让我对如何做导演有了感悟。那时候我只有26岁,但是整个剧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让我处在一个很狂妄的状态。

呼朋引伴的网络生涯从电影学院毕业,我分到北影厂,在马甸租了一间房子,开始写《寻枪》的剧本。厂里老说拍《寻枪》,但是没钱,所以处在一种很苦闷的状态,忽然就听到有上网这么回事,于是就买了个笔记本电脑,转到了新浪网的影行天下,当时的版主是旺财,像婉儿、光猪、小赖、小恺撒那些后来的哥儿们都已经在上面混了一段了,我是后插进去的。

当时大家也都不是专业影评人,一帮草寇。而我就是一个想拍片又没片拍的网友。当时没有想到要去结交谁,大家完全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走到了一起。大家注意到我是因为我的帖子,影评比较专业,说话又比较强势。我们自己还在新浪单开了一个版,叫“民间影像”,主要是觉得“影行天下”那帮人没看过几部片子就在那儿胡说八道,不跟他们玩了,因为我刚拍了《寻枪》,就推荐我做版主。我们那帮人都想搞创作,但是创作跟写帖子还是差的很远,得有十几年的积累,《寻枪》只是一个本科毕业作品,《可可西里》才算是研究生毕业了。

拍《寻枪》那会儿,我发现这些网友里有些人很有文采,我就给他们发剧本,然后他们也洋洋洒洒地给我回信,不一定都是真知灼见,但是让我冷静很多,虽然没有谁的建议具体用到片子里面,但是给我拍《可可西里》打下了一个基础。

姜文给了痛苦,也给了帮助如果1998年毕业我就能拍戏的话,如果有人拿钱砸的话,我手上有三个剧本,我肯定不会拍《寻枪》,因为它跟我没关系,我当时最想拍的戏叫《小金之城》,小金是个男孩,有点像《香港制造》,一个成长的故事。但是我很幸运,我先拍了《寻枪》,姜文选择了这个剧本。

和姜文合作,说强迫也好、自愿也好、被动也好,我感受了一回什么是真正的电影制作。姜文这么多年都是跟中国最好的电影人合作,大家都说他聪明,实际上他是集大成者,他身上吸取的全是精华。我未必能把他的优点全都学到,但是最起码我感受到了。姜文特别强调制作精良,这是现代电影的概念,而学院强调的是观念,对制作并不是很清楚。另外他教给我尊重演员,在这方面,电影学院不如中戏,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张扬、施润久那拨儿人先出来,先掀起一个浪潮,因为他们尊重人。

在剪《寻枪》的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姜文对我的帮助,虽然跟姜文合作非常痛苦。电影没有对错,只分你的我的,那时我血气方刚,拼命抗争,觉得这是我的本子,自己的家里自己作不了主,有时是一败涂地,有时能攻个一城半池。现在我能平静接受也是有原因的,在这个行业呆长了,你会发现大家都只尊重历史,只尊重结果,现在也没人说《寻枪》是姜文的电影了。

2002年张艺谋执导《英雄》

国产大片的英雄

在《卧虎藏龙》之后,华语电影的武侠传统重新被发现,而这波武侠浪潮的特殊在于,一些艺术片大师也投身其中。张艺谋的《英雄》是其中迄今最成功的一部。超过两亿人民币的内地票房,全新的营销方式,以及影片的艺术水准和主题,这一切都是全国性的话题。

张艺谋:《英雄》少拍了一个镜头即使跟风,也要做第一个拍《英雄》,是圆我小时候的一个梦想。记得10年前在夏威夷电影节上和观众对话,我就开玩笑说下一部要拍武侠电影,观众都觉得很好玩。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开玩笑。“文革”期间,哪本书最影响你,你就成了它的迷了,我就是因为“文革”时期读的武侠,27本《鹰爪王》一本一本拆开来看完的,当时根本就没有书看,一部武侠就能迷成那样。

《英雄》的剧本1998年就开始准备了,最后决定用荆轲刺秦的故事来做一个武侠的新包装,就在自己写得很过瘾的时候,《卧虎藏龙》横空出世,那个火爆!当时就预感到会有人说我跟风,《卧虎藏龙》那么成功,空前到了绝后的程度,你再怎么做,也躲不掉跟风的嫌疑,一下子就想放弃了。但是我又想,《卧虎藏龙》的影响是深远的,我得用多少年来等呢?多少年后拿出来拍也还是会被人说啊,而且跟得更晚,那还不如现在拍吧,说我跟就跟吧,至少在内地,我是第一个跟的。世俗的问题就用世俗解答吧!曾经想找高仓健演“无语”这当中还有一个插曲,就是《英雄》最开始时曾经想找高仓健来演一个大侠,叫“无语”,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如果他演,这个剧本就按他写了。当时老高一直希望有机会合作,我还不是十分了解他,以为《英雄》是一个大片,万众瞩目,所以就让人给他发了一个提纲,但是他很委婉地谢绝了,我就觉得特别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