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驹出生、成长在东北,从小喜欢下雪、玩雪。年轻的时候,每当冬天来临,东北降下大雪的时候,马良驹都要喊上几个要好的朋友,到离家最近的一个适合滑雪的地方练习滑雪。因为雪滑得好,加上人又长得帅气,所以那个时候的马良驹在女孩子们当中很有“气场”,有两个女孩子还因为他大打出手。他车祸去世的妻子,就是当时他的众多追求者之一。
滨城虽然是个沿海城市,但改革开放之前是一个十分贫穷落后的小城,自从八十年代中期,国家开工建设了亿吨港口码头后,全国很多地方的人才渐渐知道在中国北方地区还有一个叫滨城的小城。
八十年代末,为了吸引全国各地优秀的人才到滨城安居创业,滨城市政府分别赴东北、西北地区开展了两次人才招募活动,马良驹和他的妻子就是在那次人才招聘活动中,从东北来到滨城的。
滨城虽然也是北方城市,冬天也会下雪,但大多数年份降雪厚度不过两三厘米,有的年份可能一个雪花也见不到,所以滑雪渐渐成了马良驹的奢望。
有一年冬天,滨城下了一场雪,喜出望外的马良驹连夜赶做了一副“滑板”,想第二天过一下滑雪的瘾。谁知雪下到晚上十一二点就停了,厚度也不过三四厘米,根本不具备滑雪所需要的条件。所以,自从“滑板”制作好了以后,从来没派上用场过。
马路上全是冰雪,偌大的滨城市内车无踪影,人也少,马良驹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沿着笔直的滨城大道起劲地滑着,且越滑速度越快,不时招来三三两两过路行人的注目。
“扑腾”一声,马良驹重重地摔倒在马路上,“滑板”飞出去一两百米远。不远处传来一句讥笑的声音:“真是个神经病!”
马良驹回头望了望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尴尬地笑了笑,又一瘸一拐地上了“滑板”。
当马良驹大汗淋漓地再次出现在朱含韵、朱含礼面前的时候,她俩着实吃惊不小。
“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来回十二三公里,你是怎么来回的?”朱含礼不解地问道。
马良驹一边跟刚进门不久的石强打着招呼,一边把斜背在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
“有时间我教教你?”马良驹把手中的“滑板”朝朱含礼眼前扬了扬,不无自豪地说。
“先把衣服给亚南穿上?”很显然,石强是在征求朱含韵和朱含礼姐弟俩的意见。
朱含韵、朱含礼、石强和马良驹四个人你抬我扶地刚帮毛亚南把“寿衣”穿好,毛亚南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走的最后一刻,毛亚南睁开大大的眼睛,看了朱含韵和马良驹两人一眼,嘴唇吃力地动了两下,似有话要对两人说,但终于没能说出来。
朱含韵和马良驹从毛亚南临走前的最后一瞥中,似乎也领悟到了点什么。
望着父亲瘦弱的遗容,毛毛大声地哭了起来,哭声充满了不舍、无奈和凄凉。
悲痛欲绝的朱含韵紧紧搂抱着儿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啦啦地洒落了下来。
朱含礼把毛毛拉到自己身边,声音哽咽地安慰道:“毛毛,你爸爸已经走了,他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临走之前他让我告诉你,让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要考上一所好大学,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要让你的妈妈为你操心。”
听了舅舅的话,毛毛哭得更伤心了。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暗暗地下着决心:“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决不能让死去的爸爸失望!”
看到朱含韵逐渐缓和了下来,石强跟朱含韵商量道:“含韵,亚南的丧事,你看这样办行不行:亚南已经走了,按照咱们这里的习俗,应该通知一下咱们的亲戚朋友,让他们来见亚南最后一面,不通知他们,以后他们可能会责怪咱们。可遇上这么个鬼天气,全部通知到是不可能的。我们三个人刚才商量了一下,初步形成了一个意见:关系稍微远一点的亲戚我们就别通知了,只通知一下两边的至亲。你看怎么样?”
马良驹插话道:“即使全部通知到了,这样的天气,我看他们也未必能来得了。”
石强赞同地点点头:“老马说得对。亚南的亲戚大部分在农村,距滨城最近的路程也有三四十公里,即使全通知到了,有些肯定也来不了。明天我联系两个车,想办法把亚南的老人和兄弟姐妹接过来,其他路途远的亲戚就不通知了。你看行不行?”
朱含韵哭着说:“表哥,你们安排吧,怎么办都行。”
“这几年,因为亚南治病,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我看告别仪式就别搞了,都是自己家里人,搞不搞的没意思。”石强说。
“大哥说得对,仪式就不要搞了,普通老百姓,不搞也没人笑话。”朱含礼赞成道。
朱含韵只是哭,不说话。
“亚南的同学和生前好友,你们两个分头去通知一下,人家能来就来,来不了咱也不勉强。殡仪馆那边的事情我去安排。”石强吩咐道。
分完工后,马良驹分别给朱大勇、伊凡、姚桐、申秋等过去华星纺织集团四分厂的工友们打了个电话,就拿上他那副“滑板”又出了门。
马良驹办完几件事后,回家跟女儿小红说,今天他朋友家里有点事,晚上就不回家睡觉了,让她把门插好早点睡。
小红问马良驹什么事,马良驹推说一个朋友病了,他晚上陪他在医院里做手术。
石强晚上回家睡了,朱含礼和马良驹陪着朱含韵、毛毛坐了整整一晚上。
毛亚南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了,毛毛回到学校上学去了,孤苦伶仃的朱含韵把门一锁,也回娘家住去了。
一连几天,马良驹都在拨打朱含韵的手机,因为他知道,在那个时候,朱含韵是最需要安慰和关怀的,但朱含韵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毛亚南去世的第六天,朱含礼打电话告诉马良驹,他姐姐及全家人想请他和几个朋友到家里一起吃顿便饭,感谢大家在毛亚南去世期间给予的帮助和关怀。
马良驹问晚上还有谁一起去,朱含礼说没有别人,就是朱大勇、伊凡、姚桐、赵家和、王永亮等毛亚南和朱含韵过去在华星纺织集团工作时的一些老同事。马良驹虽然以前没在华星纺织集团公司工作过,但朱含礼说的那些人,除了个别人不太熟悉外,其他人或是过去的同事,或是现在的同行,就不客气地答应了。
马良驹从市百货大楼购买了一些适合老人吃的食品,开上他那辆刚购买不久的捷达车,去了朱含韵的父母家。
当马良驹看到迎出来的朱含韵时,着实吃了一惊:脸色蜡黄、身体消瘦、眼圈黑黑、头发凌乱,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还有些呆滞……
眼泪在马良驹的眼窝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忍住了。
几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劝说着朱含韵。
聊着聊着,大家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马良驹的“滑板”上。
这个说:“那么好的身手,马大哥应该去当滑冰运动员。”
那个说:“这回马大哥在咱们滨城市可是出了名了,前两天还有几个人问起我你那“滑板”是从哪里买来的。”
这个说:“马大哥要是披上一件白色的斗篷,那比电影《林海雪原》里的少剑波率领的小分队可帅多了!”
那个说:“马大哥别当营销员了,转行当速滑教练员得了,既有面子又赚钱。”
……
马良驹知道大家表扬他的“滑板”和滑冰技术,是为了转移朱含韵的注意力,就心照不宣地极力配合着大家。
酒刚喝了一半,姚桐忽然问了一句:“毛大哥去世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公司领导来吊唁或慰问呢?”
她这么一问,大家还真没想起毛亚南去世前后,公司总经理室里有哪位领导曾经来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人都没了,过不过来的,没什么!再说那种天气,那么远的路程,人家领导也没法过来呀!”朱含韵嘴上虽然这样讲,但心里却老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说,自己总归还是永泰寿险公司的一员,而且还是一名中层干部,尽管自己仅仅是公司的一名营销员,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但对公司的贡献一点不比公司的其他中层干部甚至个别总经理室领导少。
朱大勇愤愤地说:“樊童那些鸟人,根本没把我们这些营销员当人看,在他们眼里,我们仅仅是他们手中的一种工具!一种会拉保费的工具!”
姚桐说:“樊童不是整天大会上说小会上讲,说营销员是公司的中坚力量,是公司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石,这基石家里出那么大的事情,需要组织关怀了,怎么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了?我呸!”
朱大勇说:“樊童那些丫生的,就他妈的知道玩嘴皮子。不管怎么说,朱姐好歹还是公司的部门经理,像朱姐这种人缘也好、工作也好、对公司又忠诚的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他们当领导的都不伸个头、露个面,将来我们这些人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就更别指望公司里有人出面帮助解决的了!”
赵家和插话道:“我们市政大队里很多人都说营销员那工作不错,时间充裕,工作也不累,动动嘴就来钱。原来我还打算去你们公司当营销员的,现在看来,这个决心还不能轻易下啊!”
“兄弟,千万别犯傻,一旦犯了傻,可别怪哥没提醒你。”伊凡拍着赵家和的肩膀劝道。
叶茂盛说:“大家也别太在意,毛工过逝,樊童那些人不来家里看看是有些不近人情,但我分析有这么几条原因:一是不知道毛工遗体告别的时间;二是天气太恶劣,那些当官的又怕死;三是可能出差在外,或者有不方便过来的理由。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也没有必要跟那些人计较了。樊童那些人不来正好,来了朱经理还得安排个人陪着。”
伊凡说:“主要我们这些人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要是公司的正式员工,天上下刀子,樊童那些人也不会不到场的。悲哀啊!当营销员悲哀啊!”
“哎,马大哥,听说你们财险公司营销员转正式员工比较容易,你帮我们打听打听,要转为公司的正式员工,一年需要完成多少保费就可以?”姚桐一本正经地问道。
“财险公司正式员工的编制控制得也比较严格,听说现在要转为公司的正式员工,一年最低要完成保费一百万元。”马良驹回答说。
“要是我们当初选择留在财险公司就好了,说不定现在也用不着当营销员受这份窝囊气了!”姚桐叹道。
“要不是因为那个‘王秃子’,我们这些人还用得着这样吗?对了,那个‘王秃头’在你们财险公司干得怎么样?”朱大勇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王唯利吧?干得一般!虽然不懂业务,但人家能说会道,加上政府里有人替他说话,现在是公司的二把手了!”马良驹说。
叶茂盛催促道:“大家抓紧喝两杯,咱们早一点撤,也好让两位老人早一点休息。都忙活一天了!”
“没事,大家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多喝两杯。”朱含韵说着,跟朱含礼一起共同敬了大家两杯酒。
喝完朱含韵和朱含礼姐弟俩敬的酒后,叶茂盛提议大家共同敬赵家和、王永亮和马良驹等几位不是永泰寿险公司的营销员们一杯酒,代表朱含韵,也代表毛工对他们表示感谢。
赵家和、王永亮、马良驹等人端起酒杯,一扬脖,把酒全喝光了。
跟上一次聚会时一样,没喝多少酒的马良驹,那一天晚上又一次喝醉了。这是自滨城永泰公司财寿险业务分业经营以来,马良驹第二次喝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