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开口说话,为什么宁愿自己一个人去看弗洛伊德的书。
她出生在一个管束很严的家里,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她是独生女。虽然生长在大院,但是并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可以一起玩耍。父母从小就告诫她,要好好学习,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恋爱上。她是父母的乖乖女,于是就真的按照父母的吩咐,一直没谈过恋爱,直到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
上了研究生后,她认识了校内的一个老师。那老师风度翩翩,也正是被提拔和培养的对象。她对他一见钟情,就此陷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当中。
按说郎有情妾有意,本来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但那个老师已经三十多了,比她整整大12岁。这是她的初恋,以前也没什么经验可循。对其他的同伴,她又不好意思去求助这种困扰,于是就陷入彷徨和惶恐当中。
那位老师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为人温柔体贴,还很有学识,一切都很符合她心目中的标准。她很迷恋这种可以安心地依偎在对方身边,做个小女人,偶尔撒撒娇的感觉。但是有时候她又害怕,觉得这是自己的初恋,自己会不会现在头脑发昏?还是只是在潜意识里想找一个父亲的替代品?这究竟是爱,是迷恋,还是“恋父情结”在作祟?
她也曾经想到分手,但是一想到对方的好,就觉得难以割舍。于是无奈之下,她只得抱起自己从来没看过的心理学书,希望能从书中找个答案。
其实她的这种情况,说普遍也普遍,说特殊也特殊。特殊之处在于,她的经历是独特的,不会有人与她的经历相同;普遍之处是,一方面,这种情侣之间年龄存在差距时,确定究竟是爱还是依恋,对很多人都是一种困扰;另一方面,在自己迷惑时,企图通过看书来自己解决问题,也是很多人的第一想法。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没人是按照书来得病的。心里有了不舒服,单纯靠读书,很容易就钻了牛角尖。
她的惶恐,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书。书中那些“恋父情结”和“恋母情结”的故事,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所以要想对她有所帮助,还是要从认知层面上人手。
最开始我们两人探讨了关于“什么是恋父情结”的问题。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都会有一个专门的时间段,对自己的异性父母充满好感,同时对同性父母产生敌意。无论是“恋父”还是“恋母”,在最开始阶段,都是可以被理解,而且理应如此的。只是大多数人的这种心理情结,会在其成长过程中,逐渐被健康、成熟的关系所代替。孩子这个时候开始学习怎样在外界寻找伙伴与伴侣,怎样在外部环境中获得爱与支持。
除了一些内部充满张力的家庭,大多数孩子都能顺利走过这一关。那些走不过的孩子,会在成年后仍然固着在这个关系里。就算出于社会或是其他的压力,他尝试从外界寻找温暖,其本质也是在找一个“父亲”或者“母亲”的替代品。
尤其是女性,更易在这种关系里寻找“保护感”、“安全感”和“亲密感”。
“你的家庭,你的成长经历,是这样吗?”我问。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其实一个真正陷在“恋父情结”里的人,还是比较容易看出来的。但据我观察,夏雨似乎不是这样。她不是那种拒绝成长的女性。披肩的长发,合体的衣着,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些都表明,她从内心到外在,都是一个成熟的女性。以前我曾经见过那种拒绝成长的来访者,她虽然已经是一个婴儿的母亲,但是胸部仍然平坦如飞机场。其实那就是她内心始终有一个未满足的愿望。让她希望自己能永远停留在孩童时代。这个愿望阻碍了她身体的成长。然而在夏雨身上,我并没有看到这些外在表现。
伴着这些讨论,夏雨显得有些急躁。她告诉我,急躁是因为她总是忍不住想:该不该分手。我告诉夏雨,“恋父情结”之所以称之为“情结”,就是说它像一个结一样,很难打开。所以如果她真的陷在其中,就很难和对方说分手。然而这种“情结”并不会永远粘在人身上。当她成长了,成熟了,脱离了这种情结时(如果她真有“恋父情结”的话),分手就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决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所以,少安毋躁,给自己留一段时间,自己也回去好好想一想。
接下来的几次咨询,我们仍然在认知层面上进行切磋。伴随着她自言自语式的抽丝剥茧,很多问题都被她自己处理、解决掉了。但是,最大的触动,还是来源于我们两个讨论中忽然出现的一句话:“如果你不知道‘恋父情结’这个东西,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
“不会。”她很肯定地说。
其实她的苦恼,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她自己给自己下的这个套索。原本热情奔放的爱情,在她关于“恋父情结”的忧心中,被套上了枷锁。“恋父情结”是不好的,我要终结它,这才能证明我的成长,才能保证以后有好日子过。这种认识同她现在感受到的幸福和被关照之间,产生了冲突和裂痕,造成了她的不舒服。而她去读书的努力,却适得其反,反而加深了她对“恋父情结”的恐惧。
我们的咨询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在认知层面上调整过后,她已经有了自己独立分析的能力。最后,她对我说:“王老师,要是有可能,我还是想听听,你觉得什么样的爱算是‘恋父情结’?”
想了想,我和她说:“这要看你在爱情里是什么心态。如果你把对方当成父亲,希望在他那里得到父爱,那就是‘恋父’式的爱;但如果你渴望得到对方情人般的爱抚和温存,那多半不是。”
一年后,一次我路过一个餐馆,里面有对新人正在举行婚礼。隔着玻璃窗,我看到新娘是她,新郎风华正茂,我看不出年纪。
回来后我想,一段真正的爱情,其实年龄并不是最主要的。当人满足了温饱需求之后,自然会渴望得到别人的爱。这种爱是无羁的旋律,它常常漠视一切社会规则。无论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是杨振宁与翁帆,其本质都是一样的。恋父与恋母,其实是在圆自己童年时的一个梦,那不能说是爱情,只能说是家庭亲密感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一种身体与心灵都渴望被激荡、被拥抱的感觉。
放下一年前做的咨询记录,打开当天的报纸,却看到了“老丈夫拒绝手术签字,导致了娇妻难产死亡”的报道。很巧,他们两个也是相差12岁。
我不禁想,那位难产死亡的妻子,你真的是因为爱,才找到你的丈夫吗?
当爱等于伤害
正是春天。
此刻,我站在窗前,看着梁诫穿过一簇簇盛放的迎春花,穿过一团团嫩绿的冬青丛,在向我的治疗室疾步走来。有风,将他的头发和黑色风衣向同一个方向吹拂,使得原本已很英俊的他看起来别有一种洒脱的风采。我不由得想起一年前,梁诫第一次来找我时的情景—— 梁诫的职业是一位电视节目主持人,所以他的表达能力非常出色,即使是那么隐私的经历,他叙述起来依然从容。
梁诫自述:
在来找您之前,我已经查阅过很多的资料,所以我大概知道我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按照专业的说法,应该称为“性虐待”,对吧?
我的生活中从来不缺少异性,由于我的职业,很多女孩子喜欢甚至崇拜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与我有着性关系的女孩子对我的施虐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隐忍和宽容。
我也很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我只认为自己可能在性方面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偏好吧,直到我在一次节目中遇见晨怡,并且爱上她。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位女孩子产生心动的感觉,说实话,在以前,我在爱情上挺被动的,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子,通常都是女孩子来追我,我看着还算顺眼,就在一起了。但对晨怡就不一样了,我有一种想去爱她、照顾她、和她天长地久的愿望,我也由此陷入了一种恐惧之中——如果晨怡发现了我的变态行为她会怎么想?她一定会鄙视、唾弃我吧?有时候,我仅仅是想象一下晨怡鄙视我的眼神,就已经心痛难当了。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了我和晨怡的未来,我才最终下定决心来找您,我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