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意境与现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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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名利富贵皆烟云(7)

庄子通过“身非汝有”的寓言故事表述这种思想。故事说:

舜问乎丞日:“道可得而有乎?”

日:“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

舜日:“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

日:“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其意是说:天地之间,人类万物,都是自然之气的变化;或聚或散,没有固定的准性。聚而成形,散而为气,所以说不上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的形体,表面看上去是你自己的,其实不过是天地之气借助于你暂时聚合在一起而已;你活着,表面上看上去是你自己活着,其实不过是天地之气借助于你暂时处于和谐状态而已;你的性命,表面看上去是你自己的,其实不过是天地之气借助于你暂时处在直的状态而已;你的后代,表面看上去是你自己的,其≯实不过是天地之气管助于限墼州做一次蜕变而已。

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却要为自己积累财富,而且孜孜以求,那岂不愚蠢?他说:

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

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

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悟悟,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

其意是说:世上之人都以富贵寿善为尊贵,都以贫贱夭恶为鄙下,由此为积累财富而劳其体肤,为升官发财而耗精费神,结果积下的财富却用不了,成了身外之物,爵位高了身体却垮了。像这样,一生与忧苦相伴随,活得越长,遭的罪越大,可真是不值得。

2.有余为害财为其甚

财富虽然带不到阴间,可是对于生活于世的人来说,毕竟是大有用处的,所以追求财富是人之常情,事之常理。不少人都这样想。

在老子看来,追求财富的想法是有害的。因为看重财富会打破人的内心平静,使人丧失纯朴本性,激发人的贪欲之心,诱使人们劫掠偷盗。他说: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不责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也就是说,过分的享受会使人腐化,看重钱财会引人为盗。

所以圣人提倡人们吃饱穿暖,而不提倡过分欲求。

在庄子看来,追求财富的想法是错误的。财富会给人的生活带来诸多方便,但是却只能自然获取,而不能着意追求,只能适度使用,却不能过度拥有。着意追求和过度拥有,都将给人带来麻烦和祸患。

他说:

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

在庄子看来,求富与求爵、求权的人都一样,得到了则害怕,因为唯恐失去,放弃吧则又舍不得,因为这是他们心中之所求。这样的人不能从前人的愁苦中得到借鉴,看不透他们所孜孜以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只好忍受愁苦的熬煎了。庄子把这样的人称为“天之戮民”,意谓受自然规律惩罚的人。

庄子还讲了一个“无足与知和议富贵”的寓言故事,用以表述他的观点。故事说:

无足问于知和日:“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夫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

今子独无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

知和日:“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同乡而处者,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是专无主正,所以览古今之时,是非之分也,与俗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不亦远乎!惨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监于体;怵惕之恐,欣欢之喜,不监于心;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是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于患也。”

无足日:“夫富之于人,无所不利,穷美究执,至人之所不得逮,贤人之所不能及,侠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非享国而严若君父。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固不待师,此人之性也。天下虽非我,孰能辞之!”

……“必持其名,苦体绝甘,约养以持生,则亦久病长厄而不死者也。”

知和日:“平为福,有余为害者,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

今富人,耳营钟鼓笼符之声,口噪于刍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遗忘其业,可谓乱矣;核溺于冯气,若负重行而上阪,可谓苦矣;贪财而取慰,贪权而取竭,静居则溺,体泽则冯,可谓疾矣;为欲富就利,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且冯而不舍,可谓辱矣;财积而无用,服膺而不舍,满心成醮,求益而不止,可谓忧矣;内则疑劫请之贼,外则畏寇盗之害,内周楼疏,外不敢独行,可谓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尽性竭财,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故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缭意体而争此,不亦惑乎!”

故事中的无足,代表贪财无厌之人;知和,代表明晓和谐之人。二人各抒己见,讨论如何看待富贵的问题。

首先由无足提出问题。他看见知和不求富,不逐贵,一切都顺其自然,凡事皆和谐共处,感到不可理解。因为在他看来,人们都是追求名利富贵的,一个人富有了,别人就会归附他,尊敬他,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而他自己得到这样的待遇,就会快乐、健康和长寿。无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知和之所以与此不同,不是因为智力不足,就是由于能力不足,却没想到知和讲出了另外一种大道理。

知和说:当今的一些人,觉得某某富人与自己同年而生、同乡而居,就引以为自豪,而当自己也富起来时,那就更加忘乎所以了,误以为自己真的是超世绝伦。他们哪里晓得,这正是不明正道、不通古今、不辨是非的庸俗之见。这些人把最可珍贵的东西忘掉了,把最可尊敬的东西抛弃了,为所欲为,从他们自己的感受出发来谈论什么快乐、健康和长寿,这离真正的快乐、健康和长寿不是很远吗?只有将悲惨和困穷、悠闲与安适置于身外,将惊慌与恐惧、欢欣与陕乐置于心外,才谈得上真正的快乐、健康和长寿;而上面那些人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就是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也难以免除自己的祸患。

知和的一席话只是一个引子,还没有作出具体论述,所以无足难以领会,接着他便提出了下面两个观点:其一是富有对人是很有益处的;其二是追求富贵是人的本性。关于第二个观点,留待下面再谈,这里只谈富有是不是对人有益的问题。

无足认为,富有对人是很有益处的。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一旦富有了,就能享尽人间的美事,得到人间的权势,可以借用别人的勇力来逞威风,可以借用别人的智能观察事物,可以借用别人的德性取得贤名,虽然没有君王的称号却像君王那样尊贵威严,这是那些至人和贤人难以做到的。他认为,节衣缩食是在残害身体,这样生活就像久病、处危但却未死,过得不是正常生活。

知和认为,无足之所以以贫为病、以穷为危,关键在于没有弄清什么是“福”,什么是“害”,不懂得超出自然需要之外的财富对人的危害,于是着重讲述“福”与“害”的区别,并且系统地罗列了余财对人的危害。

他说:需要什么就取什么,所取的东西与所需的东西相适应,这就是福;不需要的东西也去追求,求得的东西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需要,这就是害。

不管是什么东西,多余了都是有害的,财富多余了更是这样。

当今的富人,耳中听着美妙的音乐,口中吃着美味佳肴,将自己沉溺于奢糜的生活中,觉得很是得意,结果把自己的功业都忘得干干净净,这可真叫做遭乱呀!贪欲淤积于心,而且越积越厚,这样生活,就像是背着沉重的包袱上山坡,这可真叫做受苦呀!贪求钱财而劳损身体,贪求权势而竭其智虑,静养的时候就懒懒散散,体胖的时候就淤气质满,这可真叫做找病呀!追求财富而无止息,追求利益而无足时,就像是碰到了墙壁而不知躲避,肚中已饱而不舍得离席,这可真叫做找辱呀!积累的财富没有用处,腹中的积食不能消散,这本身已经是很大的烦『窗了,可是还在不停地追求,这可真叫做忧愁呀!有了财富不知道如何处置,放在家里怕道贼抢,带着外出怕遭盗劫,在家严加把守紧锁门窗,出外结伙同往不敢独行,这可真叫做惊恐呀!以上这六个方面,是天下最害人的,可是人们往往把这些危害抛在脑后,到灾祸临头的时候,才乞求保佑。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把财富全部抛掉,想要换取一天的平安,也是难以办到的。由此可见,名是求不来的,利是争不到的,人们每日沉溺于名利的欲望之中而不可自拔,不是太糊涂了吗?

总之一句话,求富造害,积财引灾,财富不仅不是尊贵的阶梯,反而是陷阱的诱饵。

3.不违其度知足者富

在无足与知和的论辩中,涉及到了人的本性问题。在无足看来,追求富贵是人的本性。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耳听好的音乐,口吃美味佳肴,手握大的权力,这些事情对于人来说,不用指点就乐于去做,不用体验就乐于接受。避害趋利,不用师教,人生下来就是这样,天下的人没有不如此的。而安于贫穷决不是一种自然的行为,而是为了换取清高的名声。

而在庄子看来却不然。

庄子认为,一个人自然而然地来到人世,也就要自然而然地生活下去。自然而然地生活下去,不外乎需要吃一口饭,穿一身衣。所以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身衣穿,也就可以了,也就满足了,除此之外,那就是多余。人的本性是自然而然的,自然而然就不会超过自身需要的限度,追求多余的东西。

他通过知和的口说出了这样的道理。

知和日:“知者之为,故动以百姓,不违其度,是以足而不争,无以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辞之,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廉贪之实,非以迫外也,反监之度。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计其患,虑其反,以为害于性,故辞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誉也。尧舜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辞其害,天下称贤焉,则可以有之,彼非以兴名誉也。”

知和认为,说人人都在追求富贵,追求享乐,追求权势,追求名誉,求而不得就争,那是不合乎实际的。求与不求,争与不争,是人的生活环境造成的,而不是人的本性如此。他说:体悟道理的人,做事总是从百姓的实际情况出发,不超越事物的限度,所以人们都生活在自足的环境中。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不争,没有必要的东西,人们也不求。如果人们必须的生活品得不到满足,那是会引起争夺的,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四处去争也不会感到自己贪婪;当富足而有余的时候就会出现辞让的行为,因为有余,所以就是把天下让给别人也不会感到自己清廉。是廉还是贪,衡量的尺度不在表面的、外在的事物,而在人的内心。不能说让就是廉而争就是贪,而要看在什么情况下,为什么要让要争。有的人贵为天子而不自尊自傲,富有天下而不用财富戏人。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很高尚的了,而实际上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从实际的需要出发,考虑到骄傲和戏人会引起的祸患,考虑到事情都会向反面转化,考虑到这样做有背于人的本性,所以他们不这样做。像唐尧和虞舜这样的帝王,采取慈和的政策治天下,这也不是为了仁慈,而是为了不以自己的美好生活而有害生灵;像善卷和许由这样的臣下,不接受帝王的禅让,并不是图一人谦虚的虚名,而是为了不用不应该自己做的事情来伤害自己。以上的诸种行为都是出于一定的实际情况,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避免遭受危害而作出的。天下都称这些行为高尚,人们既然这样说,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作出这些行为的出发点却不是为了名声。

这一大段论述的中心思想是:世上确有争夺的事情,但争权夺利并不出于人的本性;世上确有谦让的事情,但谦和辞让并不出于求取名声。一切都出于人们生活的自然需要,并不是为了求取富贵。

由此拆除了人人都在求取富贵的理论基础。

在老庄看来,财富本来不是私人所能占有的,想要通过追求财富达到富有,也不过是一厢情愿。不过他们却承认世上有真正的富有,这不是别的,就是以维持自然生存为自足。

老子将这样的观点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知足者富”,并且说:“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常足”自然也就是永远的富足,而这永远的富足却不是钱财多,而是人的一种内在的满足,是人达到自然而然境界后的一种感受。

汉代道家学者严君平以自己的亲身感受说明了这一点。

晋代皇甫谧在《高士传》中对严君平的事迹作过这样一段记载:

蜀有富人罗冲者问君平日:“君何以不仕?”

君平日:“无以自发。”

冲为君平具车马衣粮。君平日:“吾病耳,非不足也。我有余而子不足。奈何以不足奉有余?”

冲日:“吾有万金,子无儋石,乃云有余,不亦廖乎?”

君平日:“不然。吾前宿子家,人定而役未息,昼夜汲汲,未尝有足。今我以卜为业,不下床而钱自至,犹余数百,尘埃厚寸,不知所用。此非我有余而子不足邪?”

冲大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