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轻浮、轻率,做事不能深入沉潜下去,易浅尝辄止,就要学得稳重些、踏实些。我们看楚汉争霸的刘邦、项羽两人。项羽学写字、学击剑,都是心浮气躁、半途而废,虽然他很有勇力,是英雄豪杰,但终不能成大事。刘邦则既不会打仗,也不能言语滔滔,读过《史记》的人都知道他的缺点很多,但却总能够改正自己,听取他人的意见,最后终成大业。所以说,人的轻浮、轻薄,一定要用稳重、踏实来矫正。
“褊”、“执”就是固执、偏执,这样的心性要用宽和、圆通来矫正。人往往是蔽于私情私念,比如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得不得了;恨一个人,却又恨不得立刻把他毁掉。这样的心性会产生很多问题。人要宽和、圆通起来。“圆通”也可以称做圆融,就是人要对天地万物、人生、朋友都有包涵的心胸。
“傲”即高傲、简慢;“肆”就是纵己纵私,没有收敛。人不要太高傲放纵,要谦和、谦虚。拿做学问为例子,“谦虚”是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见识太浅,不要易于知足,不能认为他人皆不行,天下无大家,轻易的就相互“商榷”、怒骂起来。谦虚谨慎而不自傲放纵,才是真君子,才能做出真学问。以“缄默沉静”来代替放言无忌,来矫正躁动难安。人要有沉静的美德,沉静中才能明心性、长德行,就是求其次,也要能动能静,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这些方面不能一一道来,说得都是易犯的毛病,需要分别对症下药,改过自新,而最后归于浑厚,“新身”即是要做浑厚之人。
二、新识
新识,就是要树立、增长自己的见识。这个“识”不单纯是知识,因为天地间知识无穷尽,一生也难以学完,而是见识。见识和知识的差别就是,见识是在知识的基础上形成的自己的看法、思路、视野等,这在成年之前就能树立起来。人每天都在接受繁多的信息,而能否接受这些信息,一定要有自主的判断,必须增长自己的见识。
要增长见识,做事做人必须要不停地学习,“日闻所未闻,日见所未见”,这是吴兢《贞观政要·尊敬师傅》*里面唐太宗说过的一句话。即每天都要很努力,要保持对新鲜事物的“闻”和“见”。与人接触交往,总要从对方那里学到以前没有见过、听过的新东西,总要思考到以前没有达到过的境界。留心处才能积累真知识,得到真见识。“日异其能,岁增其智”(唐·柳宗元《祭吕敬叔文》)。假如自己的知识每天都能扩充,智慧都能增益,发展进步就会很快,就能不断成长。
*《贞观政要》以记言为主,基本上记载了在贞观年间,唐太宗与臣下魏征、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之间的政论。见识的树立与增长,靠的是读书。
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很多典籍,都经过了历史的选择,是千锤百炼的精华。
比如《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几千年来中国人都读它,绝不是
靠某个帝王的一道命令,而是这些书确实是符合中国人的思维习惯,顺应了
中国人的人生期待。要增长见识,就要多读这些经典著作,正所谓:
读经传则根柢厚,看史鉴则事理通。观云天则眼界宽,去嗜欲则胸怀净。(《格言联璧·学问》)
读经传可以厚根基,《论语》、《孟子》这些书,读过之后方知是真学问,给自己的人生发展打下了深厚的基础。读一些史书,就可以更洞晓人事、明晰道理。
举个例子,唐朝的时候,宫中要裁宦官,有人就进谏说,宦官不能轻易裁减,否则易出问题。怎么办呢?罚。宦官做了错事就处罚,赶出去,同时宫内不再新增宦官,如此一来,三五年之后至少裁减掉1/3的宦官,也避免了因一次裁减可能出现的作乱问题。这就是历史裁撤的经验。在处理大众闹事的事情上,现在叫群体性事件,古代一个常用的做法就是先罢免直管官员。因为群体性事件,老百姓矛头对的不是普通的人,而是政府,政府首先要做出和缓的姿态来。还有民族、宗族问题,古代怎么处理呢?不要去过多考虑哪个民族、什么宗教,只要考虑法律的问题即可,犯法就依法治理,法律是整个国家都要遵守的,这些都是历史上很好的治国经验。
为人处世也好,济国安邦也好,都应该好好读一些经传,读一些史鉴,做小事、做大事都能有用。
要在读书之外,增加对世界、对人生的理解,就是闲下来的时候,多走一走,观赏高山、沧海、浮云、流水,眼界拓宽,就不再局于一己的私情私利。去嗜欲,这一点特别要注意。因为要毁掉一个人,嗜欲处是突破口,历史上因嗜欲而败身的教训很多。
传说清朝光绪的老师翁同龢是一个君子,不贪财不好色,做户部主事的时候,有一个人发现想找他办事很难,因为没有行贿的借口。但这个人最后还是找到了翁同龢*的弱点,就是“好名”。读书人都好名。翁同龢喜欢到处题字,这个人就把他的这些题字都收集起来,编成《翁同龢墨宝》,算是翁的书法集子,然后进呈上去,便得到了翁同龢的欢心,事情就办成了。什么事情呢?就是把大清建设海军的钱,批出去修建颐和园,因为翁同龢是户部主事,掌握这个权力。后果我们都知道,颐和园的石舫永远不能开动,而大清的北洋水师则永沉大海之中。所以一个人的嗜欲能被别人引诱,就是他的欲望太多了。现在有的官员腐败,绝大多数都是毁在嗜欲贪妄上。
*翁同龢,字叔平,号松禅,咸丰年间进士,光绪年间官至户部尚书。戊戌政变后罢官归里,卒后追谥文恭。
“经一番挫折,长一番见识;容一番横逆,增一番器度”(《格言联璧·持躬》)。见识的树立与增长,器度的培养与开阔,都是在挫折、横逆之后、在人的不懈努力之后形成的。能坚持,多读书,广游历而拓宽眼界,去嗜欲而纯净胸怀,不断增加阅历与见识。
三、新德
这里所说的“德”,不仅是品德,还包括道德,意义非常深广。“品德”是儒家所说的人品和行为,“道德”则是道家的“道”和“德”,它们的境界不太一样。这里讲的“新德”,即有两层含义,一是要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德行;二是要不断增加自己观察、认识世界的能力,沟通、改造世界的能力。
德教一直都被强调。“世家出于德教,人品成于读书”(《格言联璧·学问》)。不管是个人的品行成长,还是世家大族的稳固,都源于诗书教化,源于道德修养。
古人一直相信,靠德教而能出世家,“世家”就是延续几代、十几代而不衰败的大家族。而现在流传的是“富不过三代”,富裕三代以后就完了,原因是什么呢?在于教育子孙后代的时候,忽视了道德修养的培育。不少家长只教孩子知识,教孩子如何出人头地,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候就放纵孩子、娇惯孩子。现在大多是独生子女,家里所有的资源都给他一个人用,因此他不会设身处地去关心别人,不会谦让,长大了也就会缺乏德行修养。古人有一句常语,叫“棍棒底下出孝子”,教育孩子不能太放纵娇惯,否则孩子只会想办法跟别人争斗,想办法和别人算计。
所以古人讲,要想让孩子真正成长起来,就要教会他谦让、退却、妥协。一个人若是从小就学习如何与外界的人争斗,反过来他就会用在自己的家族里头,会跟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跟老师、跟朋友去争、去斗,这样的家族自然是成不了世家的。
这个道理用在国家上也如此。秦国为什么“忽而兴焉”,又“忽而灭焉”呢?就在于秦政用“因性”驾驭臣民。因性是利用人的自私本性,用人之为人,不用人之为我。在秦国做官也罢,立功业也罢,都是为了自己,秦国与他只是利益的关系。试想,当臣民与国家仅仅是利益关系的时候,国家危难,谁来承担国家的道义呢?正是因利益驱使,秦国兴盛得快,败落得更快。而宋朝恰好与其相反,北宋用人的善良本性,金、辽、西夏、元不停地挑起战争,它苟延残喘,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灭国以后还有那么多的遗民。所以说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家族,包括每一个单位培养人,或是自我的修身,都要先讲“德”。
人的品行修养,还是来自读书。读书的目的是在修身,不是读死书学知识,而是要把书中的话,话中的理用到自己的修养身心上。读书不思考、不揣摩,只是背书、抄书,没有任何的用处,读书一定要用来观察自己,用至理来照耀自己。
对于“新德”来说,最重要是“为善”,颜延之在《颜氏家训·省事》就讲:“为善则预,为恶则去。”善良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养。苏轼也说:“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北宋·苏轼《拟进士对御试策》)善事不求人知,但求心安,善在于持久累积,才为大家知道,而恶在于一事便可出名。
用唐太宗教育孩子的话来说:
欲使见善思齐,足以扬名不朽;闻恶能改,庶得免乎大过。从善则有誉,改过则无咎。(《贞观政要》)
读书读到这些话,就要好好地揣摩,好好地思索,用这些道理来培养自己向善为善的德行。
首先心里面总是要存善念,总要想着与人为善,帮助别人,而对于行恶则要时时戒之。善事常为,但不要自我夸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众人自然交口称赞;恶事不可为,行恶难以掩饰,他人看的都很清楚,是自己把自己毁掉了。
做事做人,一定要踏踏实实,认认真真,不要总心存侥幸,自作聪明。“无不知,无不改,以几于无可改,非圣而何?”(清·陈确《陈确集·瞽言》)想要培养自己的德行,就要读书明理,识过改过,时时进步,不断攀登道德的高地。
§§§第四节自信
要坚持志向,就要有强烈的自信;要成就事业,自信更是基础。“自信”这个词看起来简单,但它却包含了自爱、自信、自律等诸多含义。
一、自爱
“自爱”是和“自尊”联系在一块的: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这句话出于《孟子·离娄上》。“自侮”就是不自尊,会有什么后果呢?不自尊者,就动摇了立身的根本,招致他人的侮辱;家庭、家族不自尊者,就破坏内部的和谐,或是被自己亲手毁掉,或是被他人离散;国家不自尊者,就毁坏立国的根基,招致别国的攻伐。商汤要伐夏桀,伊尹对商王说:先攻打试一试,看看诸侯的反应。结果商进攻的时候,夏桀就命令九夷等各个部落来共同抵御。商汤只好暂时认错,还像以前那样给夏进献贡物,继续臣服于夏。但是到后来,夏桀暴虐,诸侯叛离的时候,商汤就再次举兵,终于把夏桀灭了。一个国家不自尊自重,不珍惜自己的时候,他国就很容易地攻伐他。人要自爱,就一定要做到自尊自重,不要自取其辱。
自爱,主要表现在对理想和道义的坚持,古代又常常把它和人的淡定、从容联系起来。孔子讲: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
一个人的志向在“道”,在正义、正直的事业上,称得上是“士”。坚持理想道义,却以穿破衣烂衫、食粗茶淡饭为耻,这个人对志向的坚持是不能长久的。因为当他不能欣赏自己的时候,对自己的出身、所处的境地充满了厌恶的时候,已经是不自爱了。那么,他对于此时所坚持的理想与道义,也就容易生出怀疑之情,生出厌弃之心。
孟子还讲:“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下》)程颐也说:“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秋日偶成》)人不能被荣华富贵所诱惑,不能被贫穷困苦所改变,也不能被豪强权势所屈服。有的人立志做学问,确立了对理想道义的追求,但往往耐不住贫贱困苦的生活,而改变了最初的志向。因为他们不能满足于清苦的学术研究。像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博士很少,有些人却不做学问,跑去经商、去做官,追求富贵功名,是因为穷怕了,被人欺负怕了,喜欢前呼后拥的感觉。现在看来,不论是经商,还是做官,财富也好,升迁也好,都不能由自己来决定的,需要因缘机遇。但做学问,做研究,进步是可以自主的,它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天分和辛苦。
能坚持操守,能不慕富贵,这就要求我们努力寻找心性中的淡定从容的一面。陶渊明说:“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五柳先生传》)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不要改变自己快乐的心境,不要改变自己人生的志向,这才是能自爱的人。《老子》讲: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点出了自爱既包括自尊自重,也包括别人对自己的尊重。自爱的人首先是能知己,就是知道自己、了解自己的心思,然后扬长避短。其次就是有知己,只有自尊自重的人才能够赢得别人的尊重,找到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