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是讲经济和学问两者不可分。我们不希望人读书越读越穷困,也不希望知识分子成为社会中最贫穷的阶层。现在有人抱怨硕士毕业、博士毕业后工作的待遇还是很差,不要总是想自己没有什么?抱怨自己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合适的机会。而是要想想自己有什么?是否有学识、是否有能力、是否有修养?
如果有了这些东西而没有那些东西,那不是你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是这个时代错了。如果没有,那答案就是:抱怨错了。
没有必要抱怨教育制度,再差的学校也有好学生;不能抱怨国家,正是有了问题才需要我们去解决,才给我们提供了机会。我们能做的,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使从本科到博士,也至少要读八九年的书,大多数学生应该是十年,最后到毕业了却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保障,这最大的过错在谁?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书是让人去学会如何贫穷,学了知识而不能有所用,就不是真正的学有所成。天天读《论语》、读《资治通鉴》,结果却弄得自己衣衫褴褛,莫不如不读。因为他学到的是字句,而不是其中的理。
当然,读书必须有经济作保障,比如理工科做研究而没有经费,就做不了实验,也出不了成果。做任何事情,尤其做艺术、做文学这些事情,首先要把经济问题解决了,否则没办法做学问。但是,我们要明白“经济出自学问”,读书一定是要跟现实生活结合起来,即使一时困顿艰难,也要好好培养对天下事情、对社会形势的观察,到一定时候就会找到做事业的切入点,把学问和经济都很好的发展起来。
光讲经济而没有学问,是暴发户,现在都被大家看不起;但是光有学问而无经济的人则是穷书生,是酸秀才,也得不到尊重。现在很多企业家去进行再培训、再教育,在于他们在实际工作和生活中了解到没有学问,经济则难以有更大的发展,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就意识到要更加丰富自己的学识。对年轻人来讲,虽然一时经济不足,但要在学问上努力,不能操之过急,要对学问有信心,要明白经济和学问是不可分割,该读书时读书,该挣钱时挣钱,二者相互支撑,方才能够发展。
“心性见之事功,方为圆满”,空谈心性没有意义。“正心”是要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有外在事功的成就,这才称得上是人生圆满。就学问而言,为学不能只会讲一些行业术语,有的人常常是从古希腊的《荷马史诗》讲到了马克斯·韦伯、汤因比,从亚里士多德讲到了康德、费尔巴哈、弗洛伊德。我们学理论、懂理论,但不能空谈理论,从理论到理论,而是把这些理论内化到心灵深处,增加自己看待世界的睿智,让心性与外在世界结合起来,要用这个“正心”做事业才行。所以说,读书时要能做到:
何思何虑,居心当如止水;勿取勿忘,为学当如流水。(《格言联璧·学问》)
以宁静致远为座右铭。心一定要静,如静水一样波澜不惊,但又非一潭死水,在斗室中、在书桌前关注社会、关注天下。但要让学问像流水一样,鲜活的,汹涌澎拜的,气势充足的,能够把天下、生民和社会都囊括其中。我们常用活水来比喻唐宋八大家的散文,说“韩如海,柳如泉,欧如澜,苏如潮”(明·杨慎《升庵诗话》)。这不仅可以形容他们的散文风格,更可以形容他们把学问与对天下的深切关怀融合在了一起。如此用修心和读书熏习日久,学问与事功自然而然就能结合起来。
上面讲到了何为“心”及“心”之种种,讲到了何为“明心”以及“明心”之大用,不妨概括一下如何养心,那就是要能够:
宽心以容物,虚心以受善,平心以论事,潜心以观理,定心以应变。
要让自己的心胸宽广起来,容天下可容、难容之物;让自己的心灵虚静起来,生发善念、接受善念;让自己的心态平实起来,论事气度冲和、不躁进;让自己的心性沉潜下来,明察人事道理,行事中于规矩;让自己的心情安定下来,遇事不慌乱,对变局能够坦然应对。这话很妙,且应细细涵咏。
《格言联璧·摄生》里也讲:
多静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养心,诵古训以警心,悟至理以明心。
是说平时如何注意修心。每天或者一段时期,都要给自己安排一些安安静静、无须做事的时间,用来静心静坐、养气收心。这些时间不必太长,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神在忙碌中能够静养一下,“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人要能动,也要能静。酒色财气最能迷惑心志、使人糊涂,要少近嗜欲,尤其不能玩物丧志。有些古训不要认为是老生常谈,这些恰恰是贤者智者的经验总结,流传千年,自有睿智存在,有空读读《论语》、《道德经》、《心经》这类经典,包括翻翻《菜根谭》、《格言联璧》、《围炉夜话》、《呻吟语》这类格言集,也能给我们不少人生的启迪。读这些书,就是要多了解其中深刻的道理,来警醒自己、明了人生世间的意义所在。
做到这些,我们就可以在热闹中炼心,时时修炼自己,在内心沉静下来后扩展心胸;在行事时验心,看看做事是不是符合正心的标准,时刻省思,时刻成长。
§§§第二节全性
讲全性,就要理解中国文化里“性”的意义。“性”有两层含义:一是从类于动物的角度来讲,“性”即人的本性,近于我们现在讲的自然属性。二是从区别于动物的角度、从人之所以为人的高度来讲,“性”即是人性,是区别于其他动物肉体之欲的伦理、价值、道德,近于我们现在讲的社会属性。中国学者从先秦时期就开始思考人“性”的问题: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是什么?人生活于社会中,其存在的特征是什么?人的本质属性究竟是什么?
一、辨性
对于“性”,先秦诸子和后代学者曾认真进行的讨论,形成了几种基本的观点:
一是生性。代表人物是告子。告子其人其书均不详,学说全赖《孟子》得以保存下来。据《孟子·告子上》记载,告子与孟子辩论何谓人的本性的问题。告子认为“生之谓性”。通俗地说,他认为“性”就是人的肉体。用现在的概念来讲,“肉体”即为自然属性、是人性中最初的组成部分,是自然属性中最原始的部分。既然“生之谓性”,“性”由人的肉体而生,所以它是无善、无恶的;而且“性”如水一般,水放到高处的时候会向东、西、南、北流,人“性”的生发也是如此的自然而然。所以告子论“性”,是把“性”当作人自然而有的、与生俱来的自然特质。
二是天性,代表人物是庄子。庄子否认了告子的“性是肉体”的说法。在庄子看来,天地万物都是从“道”中派生出来的,人也不例外。“道”有天道、地道、人道,人就是从“人道”中派生的,人“性”也是生于“道”中,一定要道法自然,要合乎自然的规律。实际上,庄子是把老子“道”的学说发展到了人的身上,老子重于讲天道而轻于讲人道,在于天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人道是损不足而补有余,人道总是残缺的。可以说,老子讲的是宇宙间大道理,是客观存在上至大的层面。而庄子认为这样何其累也,他转向讲人道。
庄子认为人变坏,全因在社会中受到了扭曲:人刚出生时是非常天真、非常善良的,但成长时却总被要求按照礼乐教化行事,被许多的规范规矩所束缚着,这是违背人道的。所以觉得人要想活得潇洒,就应该不受后天的约束,不按照后天的规范做事,不能扭曲自己,也不要被异化、奴化。什么是奴化呢?人生在天地间,都是天地的派生物,不管是高贵还是贫贱,是富足还是贫穷,人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所以人都是应该平等的,每一个人从人格上来说是独立的、自尊的。但是在现实世界中,总会有一些不同的体系让有的人地位高起来、有的人地位低下去,这样人就会被奴役,过着委屈的、被侮辱的生活,这就是奴化。被奴化的人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而是只能做该做的事,这是人性被异化。从这个角度来讲,庄子认为人在现实世界中受到残败,应该恢复自己本来的面目。这个本来面目是什么?就是精神的自由、天性的自由。我们常说小孩子天性活泼,就是因为小孩子不受或者很少受后天约束,保持了由自然而来的那份自由的精神、自由的天性。庄子讨论人性时讲要恢复天性,这是比告子高明的地方。庄子追求的是一种理想的、精神的超越,这与告子认为的客观肉体正好相反相成:告子注重人性何以存在,庄子注重人性如何完善。
三是性恶论,代表人物是荀子。我们习惯说荀子讲“性恶”,孟子讲“性善”,实际上,荀子理论吸取了告子的一些观点,他没有讲人最根本的“性”是恶的,并非如孟子所说“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荀子认为,人心是有善的一面的,但自从人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人性善的一面就开始受到后天的污染了。为什么呢?因为人一出生,人的自然属性因为是自然的东西,无所谓善恶,但每一个人都禀赋自然属性而来,在社会中这些自然属性会被引诱、污染,会变得无限扩大、没有约束,从而人性开始贪婪、自私、好利、不循礼法,这就是“性恶”。荀子讲要想改变人的“恶”性、要“化性起伪”,就得依靠后天的教育。《荀子》开篇即是《劝学》,就是要告诉大家去学习,只有通过后天的学习、后天的教育,才能把人内心中已经生出的最阴暗、最贪婪的东西压制下去。
四是性善论,代表人物是孟子,孟子认为人“性”有一种先验的善性,是随人的天命而来的道德体验。孟子的学说是承继孔子而来的,但是孔子直接谈论“性”的话很少,只有一句“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他主要谈论“仁”的问题。他认为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的族群、区别于禽兽动物,就在于人的社会性,这个广泛的社会性被他概括为“仁”。“仁”是全部道德的根源。然而,孔子对何为“仁”并没有做具体地表述,只对弟子解释了哪些行为是仁,比如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仁者爱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等,更多的是一种行“仁”之方。“仁”在孔子那里是一个终极的概念,就像老子的“道”一样,没有一个很具体的范围。
在孔子之后,有两个人具体地发展了“仁”:一个是墨子,一个是孟子。墨子最初是学儒学的,后来觉得儒家学说有些缺陷,于是自己创立了一个学派叫墨学。墨子把孔子的“仁”发展为“兼爱”,这便是一个具体的理解。“兼爱”是什么呢?就是对所有人都要爱,类似于现在西方说的博爱,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都要相亲相爱,这是把孔子的“仁”无限扩大化了。
而孟子则在孔子的行仁之方以外,开始思考何者为仁?思考“仁”的根源问题。孟子发现在生活中,每一个人内心里面都有一点善念,他把这个善念叫“恻隐之心”。所以,孟子讨论何为“仁”、“仁”从何而来的问题,就归结到每个人的善性,即人的“恻隐之心”上来了。每个人都有一点原初的善念,如果能把这一点善念扩展开来,先是对自己的家人,再是对周围的朋友,进而是对天下人的关怀和关心,而这种关怀和关心就叫“仁”。孟子还讲每个人都有四心,即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这四心又分别是儒家所推崇的“仁、义、礼、智”的起端,广义上的“仁”所包含的这四个规范,都是从人心中生发出来的。孟子讲的“仁、义、礼、智”,实际上是把儒家的道德规范扩大化了,认为这正是人得以为人,人得以成群的基础。在孟子看来,每个人都有先验的、固有的善念,把这个善念表达出来就是“仁”,即我们所讲的人“性”。后世《三字经》里讲的“人之初,性本善”,就是来自孟子的理论。
荀子和孟子的分歧,成为后世谈论“全性”问题的两个方向。到宋明时期,关于这方面的探讨更为深入,形成了理学与心学的分别。宋明理学在探讨“性”的时候,多继承了荀子的观点。荀子认为人“性”在后天总容易被某些利益关系、厉害关系所污染,所以必须要用外在的礼仪和制度来约束人的行为,让人回到合乎社会规范的道路上去。朱熹就提出一个著名的口号,叫“存天理,灭人欲”,他认为要用天理来约束人内心的欲望,这种欲望即是荀子讲的“恶”性。只有把这种“恶”压制下去,人才能合于社会规范,才能成就事业。
孟子讲“性善”,就是要用自己的内心关照万物,把内心的一点善念培植壮大,再全部发挥出来。陆九渊、王阳明等人讲的心学,要求人“求放心”,要人把内心打开,让内心的善性融入到天地万物之中,融入到社会的各个层面,从而激励人做善事。这里也把“心性”的问题与天的问题结合起来,就像孟子讲的: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尽心上》)
心正了,善性自然就能发挥出来;善性能发挥出来,人的生性就走向善良,就能通于神明、通向高明。正心也好,修养心性也好,最终都是为了“事天”,即是要在更高的哲学层面上理解人生。
二、见性
除儒家之外,道家、佛家也都讲到了人“性”的问题。《淮南子》以黄老学说为基础,可以将其理解为道家。《淮南子·览冥训》中说:<sup>*</sup>
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