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事,大多出于偶然。孟姣姣因在孟津等候言成霖半个多月后离开孟津,才走了十几里路,在一个名叫陈家边的小镇上打尖,不期然遇到了史如玉和石方明。
原来宋军欲收复汴、洛,除了朝中权贵不说,江南豪侠也甚关心。这种“关心”其实便是担心,担心蒙古乘机入侵。九头鸟史百禄和玉面佛钟荣便想差个人看看动静。先是史如玉要来。一来是她秉性喜动不喜静,二来听言成霖说起,绿柳山庄事了打算江湖上走走,而且是汴洛一带,她希望去一趟汴、洛能碰上言成霖。石方明在绿柳山庄几天,一颗心好像被史如玉摄去,见她要来,便自告奋勇的要和史如玉作伴。史如玉和石方明本打算在陈家边这家小店中打尖休息,第二天再去孟津,却好遇上孟姣姣一行人。
胡乱吃了一点食物,孟姣姣忽然感到心头不宁,一种似有若无的预感,一种不祥在摇撼着她的心灵。她忽然后悔不在孟津再等言成霖,应该等到见着了言成霖为止。她决定再回孟津。她对鲁直说道:“备好马,回孟津!”鲁直答应一声,去解系在小店旁树上的马。已认出孟姣姣的史如玉施施然走过来,对孟姣姣说:“是孟小姐吗?我们在绿柳山庄见过面,不过我是在后来听人说起你的。说你是飞凤阁主的高足,武功如何的了得。有幸今日相见,小女子斗胆要向孟小姐讨教几招,不知孟小姐肯不肯施教?”
孟姣姣问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史如玉说道:“我叫史如玉,我这位同伴叫石方明,不过和你试招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孟娟娟说道:“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小姐别理她!”
史如玉回道:“自己是丫头,便把天下姑娘都当作丫头,不识羞!”
孟娟娟脾气本来就大,听了史如玉的话如何还忍得住?“呛”的拔出剑来,说道:“用不着小姐出手,我先来教训教训你!”
史如玉说道:“我不和你动手,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一个丫头!”
孟娟娟气得粉脸通红又无可如何,嘴里叫了声“小姐!”意思是要孟姣姣教训她。孟姣姣对史如玉说道:“我们有要紧事需办,这就要起身赶路,今后有空定要向史小姐讨教。”
史如玉说道:“就有要事也不急在这一刻,莫非孟小姐看不起我,不值得施教吗?”
孟姣姣说道:“史姑娘说哪里话,我们确有要事,不可耽搁。”
史如玉拔出剑来,丢了一个架势,说道:“我这剑叫‘幺凤’,是言大哥送给我的,你看这剑好吗?”
孟姣姣问道:“谁是你言大哥?”
史如玉说道:“绿柳山庄的言成霖啊,你们也认识?”
孟姣姣的心里腾起了一种不快,这种不快淡如游丝,轻如浮云,却分明存在。孟姣姣正思虑时,史如玉嘴里喝一声“接招!”手中剑剌向孟姣姣,但剑离孟姣姣还有半尺,便停住不发。
此时孟姣姣一来已忍无可忍,二来史如玉说剑是言大哥送的,心里有了一种莫明的不快,于是拔出剑来,说道:“好,我便接你三招!”
孟姣姣话音刚落,史如玉已一剑向孟姣姣剌去。这一招笑指天南,明剌孟姣姣肩窝,剌到离身半尺,手腕一抖,蓦地化作李广射虎,改剌孟姣姣的右胁。孟姣姣斜跨一步,一招凤凰剔翎,已把史如玉的剑引向外门。两人侧身错过,史如玉一招回头望月,剌向孟姣姣的右臂,见孟姣姣把剑一立,遂化春风拂槛想把孟姣姣的剑削断。孟姣姣看出史如玉的心思,心想:“凭你就能削我的剑?”手中剑扁着一迎,剑身相交时一招雪圧棕榈,把史如玉的剑圧住。待史如玉发力抽剑时,顺水推舟,身形跟进,原本捏着剑诀的左手向前一伸,手指在史如玉的腕上一拂,史如玉只觉得手腕一麻,幺凤剑已到了孟姣姣手中。
孟娟娟从孟姣姣手中拿过幺凤剑,笑道:“剑是好剑,只怕不是言公子送给你的。我看你贼眉贼眼的,一定是偷来的!
史如玉和娟娟斗嘴以至与孟姣姣比剑,石方明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插不上嘴。此时他说道:“史姑娘的幺凤剑确是言大哥送的,言大哥还送了我一柄赤焰剑,送给石方亮一柄腾蛟剑。史姑娘的爷爷史百禄,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史姑娘断不会偷剑的。”
孟姣姣说道:“原来是九头鸟史百禄的孙女,生得果然佻脱俏丽。九头鸟史百禄在江湖上名号倒也是响当当的,虽然有的时候会倚老卖老嘴里话多一点,人其实不坏。娟娟,剑还给她,我们干正事要紧!”
孟娟娟说道:“就这么还给她?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得交给言公子,问言公子这剑是不是真送给他的!”
鲁直这时也说道:“小姐,快走吧,可耽搁不得。”
这时最难过的自然是史如玉,孟娟娟嘴不饶人,可又不得和她赌气,因为剑在她手里虽然孟姣姣发话了,看来表个态服个低是少不了的。史如玉正为难间,石方明说道:“史姑娘,孟小姐和这位姐姐也是言大哥的朋友,看在言大哥面上,便是叩个头又何妨?快别耽误了办正事!”
石方明这是给史如玉台阶下,话说得也得体。史如玉先向孟姣姣歛衽施礼,说道:“多谢小姐指教。”又向孟娟娟歛衽说道,“如玉给姐姐行礼了,姐姐大人大量,不要和妺子一般见识,总是妺子不懂事,冲撞了姐姐。姐姐打我骂我都可以,把剑还了我吧!”
别看孟娟娟刚才火气很大,史如玉两声姐姐一叫,心也就软了。她把剑还给史如玉,说道:“若不看在言公子面上,这剑是断不会还你的!你知道我们急着干什么去?回孟津救言大哥去!要不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你!”边说边从鲁直手中接过缰绳,蹁腿上马,又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跟在孟姣姣后面走了。
史如玉朝孟娟娟的背影说了一句:“救言大哥?言大哥在孟津有难?我们也去!”
就这样一耽搁,赶到孟津,恰恰晚了一步。
夜风轻拂,夜色中的矮树乱草发出一阵簌簌声,仿佛是在轻声询问孟姣姣:么办?怎么办?思忖片刻,孟姣姣说:“明天我们闯蒙古大营,见塔尔齐去!”
孟娟娟问:“若是塔尔齐捉了言公子又不肯放,我们该当如何?”
孟姣姣说道:“先捉住塔尔齐以要挟,再不行便把塔尔齐杀了!蒙古大营除了额音和布,未必有人能留住我们!”
鲁直说道:“真要到杀塔尔齐闯营地步,娟娟开路,我背着言公子居中,小姐断后,料也无妨。”
史如玉问道:“你们闯蒙古大营杀塔尔齐,我们……妺子唯孟小姐马首是瞻。”
孟姣姣说道:“我们和塔尔齐别有渊源,去见见他,问他言公子在否营中,料也无妨。史姑娘和石家兄弟再在近处找找,或者言公子因伤重走不远,找着了也未可知。”
石方明说道:“孟小姐之言甚是,我们就此告辞了。”说毕向着众人深深一揖,一拉史如玉走了。不一会,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孟姣姣说道:“先回孟津,找客栈住下,明天去见塔尔齐!”
塔尔齐的大营驻在孟津城西不到十里,地势蜿蜒高爽,不只是虎视孟津,其实是虎视整个汴、洛地区。塔尔齐原本住在孟津县衙,图的是安宁舒适。言成霖和言洪山一闹,加上额音和布一死,塔尔齐住回了营中,大营毕竟要比县衙安全。这天大约巳时时分,塔尔齐在辕门例行点卯毕,众将刚退,中军进帐报说:“启禀将军,辕门外有人自称孟珙之女要见将军,请将军定夺。”
塔尔齐笑道:“是孟姣姣来了吗?请进。”
稍顷,孟姣姣在前,后面跟着孟娟娟和鲁直,款款走进营帐。孟姣姣向塔尔齐歛衽施礼,说道:“侄女姣姣见过塔尔齐伯伯。”孟姣姣行礼时,孟娟娟和鲁直也跟着行礼,孟娟娟歛衽,鲁直抱拳。
塔尔齐笑道:“贤侄女不必多礼,你爹孟将军可好?”
孟姣姣说道:“我爹现守着襄阳,倒也托庇安康。”
塔尔齐问道:“侄女不在你爹军前,来孟津何干?现在汴洛地区可不太平!”
孟姣姣说道:“侄女也是在襄阳军中待得气闷,听说塔尔齐伯伯守着孟津,汴洛地区不会有事,才想过来看看。塔尔齐伯伯可比在蔡州时威风多了!”
塔尔齐哈哈笑道:“是吗?”
孟姣姣说道:“侄女可不会说假话。侄女刚到孟津,听说昨晚有人闹了孟津官衙,伯伯可曾捉住闹事之人?”
塔尔齐说道:“昨晚吗?你道有谁要杀我?竟是蔡州城外侄女引见的言公子!”
由塔尔齐口中说出言成霖,再打听可就容易了。孟姣姣故意问道:“伯伯与言公子有仇吗?”
塔尔齐说道:“我和他有什么仇?他说蒙古军决黄河淹死了不少百姓,要找我算账!两国交兵,百姓的命就不值钱了,找我算什么账?这不是书呆子吗?”
孟姣姣说道:“言公子对伯伯不利,侄女甚是不安。不知言公子现在何处?”
塔尔齐笑道:“侄女对言公子甚是有意,伯伯不会不知。可惜言公子后来走了,若捉来营中,自当交给侄女,让侄女叫他今后少读点书,别把脑子读糊涂了。”
孟姣姣说道:“伯伯说笑了!”
在这一刹那,孟姣姣真情愿言成霖是被塔尔齐捉了,因为塔尔齐会把言成霖交给他。但从塔尔齐所言,分明没有捉到言成霖,在这一点上,塔尔齐不会欺骗孟姣姣,因为塔尔齐不知道言成霖的真实身份和闯衙向他行剌的真正原因。
又啦了一会话,孟姣姣起身告辞,塔尔齐笑道:“回去告诉孟将军,蒙古国已派库端为总领军使,不久将会猎于襄阳城外,请老朋友不要令我失望!”说完,命中军送孟姣姣出营。
孟姣姣在中军带领下刚出蒙古大营,迎面遇到嘉木扬喇勒智和西门英、西门豪和沙昆、赖仁。孟姣姣在孟津县衙与嘉木扬喇勒智交过手,虽然是在火把映照之下,人却是认识的。鲁直在绿柳山庄已和嘉木扬喇勒智打过一场,自然也认识,但与西门英和西门豪却是初识。此时在大营门口见面,又知是个劲敌,心中也有些忐忑。孟姣姣笑对嘉木扬喇勒智招呼道:“大和尚,我们又见面了!”
嘉木扬喇勒智乍见孟姣姣一行人,也是一愣,因见有中军相送,知道是塔尔齐的客人,倒也不好造次,只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手指指孟姣姣,对西门英兄弟说:“这位是飞凤阁主的传人,两位过来认识认识。”
西门英和西门豪抱了抱拳,说道:“幸会幸会。”这可不是客气,浑身的功夫就从双拳中发出,立时热浪寒飚向着孟姣姣袭来。孟姣姣自然不惧,坦然歛衽,把西门兄弟的掌力挡了过去。不过,人固然无妨,身上衣衫且已被气劲飘动。站在孟姣姣身旁的孟娟娟和鲁直运功相助,身上也是衣袂飘飘。
西门英兄弟见伤不了孟姣姣,反倒有点相形见绌,打了个哈哈,说了声“名不虚传”,和嘉木扬喇勒智走进大营。倒是沙昆和赖仁两人,四只眼睛盯着孟姣姣和孟娟娟,心想:“中原如何这么多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