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坏哥哥，瞎忙！清瑶姐那么没时间，还说陪我们去看《蜘蛛侠》呢，不去拉倒！”
很久以后智源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坚决的哥哥后来会突然改变主意，可是那时她却只是一个劲儿兴奋着，全然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她会那么后悔那日的无意之举。
那天除了李清瑶，所有人都细心打理了自己，甚至也包括始源。
白色外套，粉色围巾，笑容清新阳光，微微带点羞涩。
不管后来的崔始源多么光芒万丈，耀人眼目，那天在场的人却都还记得许多年前有一刻他从雪夜的大街上走近来时，脸上莫名动人的笑容和神情。
当始源看向李清瑶时，清瑶听见智源某位朋友的轻声尖叫，还有，从自己胸腔中喷薄而出的跳动声响。
看完电影，几个女生非常高兴地接受智源的邀请，去她家过夜。
清瑶却是要回宿舍的。她离开的时候，始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
把妹妹们送上车后，他说忘记东西，要一个人折回来去找。结果却是沿着电影院到延世大学的路一直追了过去。
电影院到延世大学不远，在接近大学门口的时候，他果然看见李清瑶的背影。
他终于走近她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大门。那时候突然下起雪来，竟是大朵的雪片，扑在人 的脸上，如亲吻一般温柔。
始源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突如其来的碰触，虽然只是下巴却让他心悸的吻。
原本只是想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平安回学校而已，这时心里却平白有些着急和委屈。
于是他张口喊她：“清瑶姐。”
她回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清瑶姐，我会背了。”
她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他继续一个人说下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在之前，他因为新奇央着她教他诗经里的诗歌时，他总是读得千奇百怪乱七八糟，这是诗经里的第一篇《关雎》，最后他总算能读得通顺，却怎么也背不完全。
一般背到君子好逑那里，他就开始耍赖，她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现在，他站在铁门外，用不甚流利的中文把整首诗一字一句地对她念出来。
那不是背的样子，仿佛那字字句句都正从他心腑里流淌出来。
“清瑶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气了。”他终于念完，看着她，几乎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雪花万点中，他的眼睛那么清澈和明亮。
李清瑶却迅速地转过身去，她背对着他，摇摇头，再用力地摇摇头，最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回到宿舍，大多室友都还没回来。她洗澡后就坐在床上看书，结果当然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后来听见门响，抬头看，原来是平日最好，还经常把自己的身份证借给她让她去超市打短工的姐姐。
她走进来，坐在床边脱靴子，嘴里嚼着口香糖边念叨：“哎哟，外面不知是哪家的傻小子，这么晚还在给人站岗，害我和男朋友kiss bye都不好意思，口香糖都白买了。”
她找出衣服要去洗澡的样子，走到卫生间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别说，那还真是个小帅哥。”看得她这个大姐姐都忍不住小鹿乱撞，而且当时手里还拖着男朋友，真是造孽。
李清瑶先是没在意地笑笑，却突然有点惊疑不定，最后忍不住终于掀开被子往外跑去。
她等不及电梯，从楼道上一路跑了下去。
急促的呼吸在户外沁凉的空气里晕染出大朵的雪白，水汽沾到睫毛上，很快凝结，视线便变得有点模糊。可是树下那个人影她还是一眼看出来。
她跑过去的时候，他看见她，不由得开心笑着，迷人的酒窝深深地绽放。她却看见他眉毛上白白的，连粉色的围巾都变成了雪白，眉头便不知不觉拧在了一起。
“崔始源你……”她想骂他，却说不出话来。
“清瑶姐，你还在生气吗？”过了今天，他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说话，有点不甘心，于是忍不住跟着她走到这里，最后竟然觉得不能说话，看看她窗口的灯光也是好的。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可是站在这里，他会感觉离她近一点，仿佛就是和她一起过了一个情人节，心里也会觉得甜甜的。
她摇头。用力地摇头。
她没有，她从来就没有生过他的气，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安全的，她不可以冒险，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只能躲着他，试图让一切停止在即将开始的地方。
可是她挡不住了，她无法再对自己的心情视而不见，没有办法阻止心绪因为这个少年而波动起伏。
他这么好，他这么好。好得她可以暂时完全抛却那些她直觉中的危险和障碍。
李清瑶常常忘记自己真实的年龄，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一般，她还更小一些的时候就开始学会要把一些事情考虑周全才去行动。可是那一刻，她却记得自己只有十七岁，她走过去抱住始源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她温顺地腻着他，好像一只贪懒的猫。
始源有些震惊，回过神后他有些笨拙地环住李清瑶。习惯性地拿下巴在她头顶上轻轻蹭着。
她觉得有些痒，就抬起头来对他笑。
他也笑，她要他快点回家，他却突然问她，有点迟疑：“清瑶姐，我可以叫你……清瑶吗？”
她点头。
他便轻声唤她：“清瑶，李清瑶……”
一声，迭一声。
有一瞬间，她感觉他的唇流连在她的唇边，最后他却忽地抬头，在她颊上留下一个响亮温暖的亲吻。
然后他松开她，一边后退一边向她挥手。她也挥手，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被雪花淹没，她才转身要回宿舍。却在刚举步的时候就愣在原地。
始源清朗的声音在雪夜里动人无比。
他在她身后一边后退一边大声说：“李清瑶，我喜欢你！”
一遍，又一遍。他用中文和韩文交替着大声喊：
“我喜欢你！李清瑶。”“清瑶啊，我喜欢你！”
那似乎是几十年来首尔城最冷的一个冬天。
那也是李清瑶记忆里生命中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就像蝴蝶从来飞不过沧海
那天李清瑶依然很准时地到了崔家。看到智源还没回家，就一个人在书房看书。
看没多久，感觉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张力，让她心神不宁。
一回头，果然看见始源坐在她旁边，手臂趴在桌子上，歪着脸看她。看到她看向自己，他眼中的委屈蓦地激长几分，他抿着嘴巴：“清瑶姐，你不喜欢我了吗？”
李清瑶有点云里雾里，听见他接着说：“清瑶姐，你喜欢开跑车的小子，不喜欢我了吗？”
她明白过来，今天有学长要到附近办事，顺便载她一程，一定是刚刚下车的时候被他碰巧看见了。
她不禁笑起来，学他的样子，趴在桌上，和他大眼瞪大眼，然后小声说：“我不喜欢开跑车的小子，我喜欢连破车都还没有的始源。”
她说话时闭着眼睛，眼睫毛轻轻颤抖，脸上微微的泛红，连耳朵根都渐渐染成玫瑰色。
那个吻于是那么水到渠成。
始源没有一点点胆怯和慌张，那一刻他只知道他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连语言都不再有用，不得不用行动来表达。
他靠过去，微微俯头，将吻印在她的唇上。
简单而慎重。那时仿佛有千百只蝴蝶在两人心中瞬间飞起，刹那间，眼底心里，全是铺天盖地的美丽。
那时都以为，那样的美好会持续很久，到天长地久。却不知道，世间最容易被打断的便是幸福。
那天之后，李清瑶有好几天都没来。
就在始源终于按捺不住想去她学校找她时，却先一步接到她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李清瑶声音很低，语气有些艰难，最后始源总算听明白，她是在找他借钱。
她那样的语调他从来没听过，有点疲倦又有些说不出的悲哀。始源让她告诉他需要的数目和时间，最后只说让她安心，当天晚上便拿着钱溜出去找她。
在咖啡shop里，他把一叠支票交给她，当她拿到钱匆匆说了一句谢谢就即刻起身离开时，他也没有追上去询问。
只是给她发了短信，让她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忘记她还有他。
其实除了担心，他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她会在困难的时候求助自己，那表示，她对自己，已经产生信赖和依恋了吧。
那些钱，是始源跟爸爸借的。爸爸并没有问他钱的用处和去向。因为始源虽然平日像个小孩一样，爱撒娇，没正形儿，可是家里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稳妥可靠的孩子。
在大人眼里那么妥帖的他，却在那天晚上偷跑出家，还在回家的路上被违章的摩托车撞倒在地。
他整整昏迷了两天。虽然醒来后基本没有大碍，却还是把家里人吓得够呛。
醒来后他大吃大喝，回复往日调皮逗趣的样子，只是一个人时却会悄悄发呆。
他住院的这些天，李清瑶一次也没来看过，也没有电话和任何消息，最后他更是从智源口中得知，她竟然已经辞去崔家家教的工作。
他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只一心想着她不要是出了什么事。等终于可以下床的时候，他便马上到延世大学找她。
是白天，又有课，他没有证件，看门的不让他进。他只好给李清瑶发短信。
她其实早就连电话也不再接他的，所以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只几分钟过去，李清瑶就从校门里跑出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跑过来的时候眼底似乎泛着泪光。等他仔细辨认的时候，却发现她眼中竟全是陌生的冷意。
她对他说话，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你来干什么？你不要来了，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始源有些错愕，去拉她的手，却被她闪过，他只抓到她的袖子。
他扯了扯那衣袖，像往日一样，有点点可怜地对她撒娇：“清瑶姐，你为什么躲着我？你不喜欢我了吗？”
李清瑶一直别开脸，他就锲而不舍地摇着她的衣袖。最后他想靠过去，像以前一样抱着她耍赖，李清瑶却突然退开，也狠狠抽回被他捏住的衣袖。
她看着他，眼光不知为何那样沉冷，她说：“对，我不喜欢你，不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接近你，只是因为钱，全是为了钱。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惊愕地看着她，语气却还是温柔：“清瑶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和你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