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当“主持人”,而不做“播音员”
顺便说一下,当我提到“播音员”的时候,我指的是那些播送新闻的人。在美国,我们叫“主持人”或“主播”,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叫我“主持人”。我喜欢这称呼,因为它意味着我们不单单是在那儿读别人写的稿子。
主持人是一家电视台的门面,而且他(她)和他(她)播出的每一条新闻都有关系。在处理爆炸性新闻的时候,他们尤其要冷静,头脑清醒地思考新闻稿的内容。就举个1997年香港回归的例子来说吧!当时我们手头上没有任何现成的稿子,全是即兴发挥,没人告诉你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在座的主持人们,或期待有一天成为主持人的朋友们,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经验:你并不需要在那儿说个不停,有时候,事件中的自然声胜过你的千言万语。
题外话先说到这,让我们回到CNN。CNN的员工们大多是年轻人,没什么经验,但热衷于搞电视节目。我从前有一个同事,是CNN的一个老员工,他告诉过我CNN是如何组建它的员工团体的:
电视网刚刚建立不久,日本前首相、诺贝尔******得主佐藤荣作去世,可CNN在日本没有自己的记者,于是有人提议给东京的外国记者俱乐部打个电话,向他们询问些情况。我刚才说了,CNN在日本没有记者,那俱乐部里的酒吧服务员接到电话后就大喊,谁愿意为美国一个叫CNN的电视网做一条新闻?酒吧里坐着一个叫约翰·刘易斯的人,接了CNN的电话,从此便开始了他在CNN的事业。刘易斯建立了CNN在东京的分社,今天,他是CNN国际新闻报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美国的主流广播媒体笑话CNN,称它是“鸡肉面电视网”。在华盛顿,CNN的摄像和记者被拒绝进入媒体席,不得报道美国政府的大事,包括有关美国总统的新闻。后来,CNN诉诸法律,在法庭上获得了它的采访通行证。现在许多人说,CNN成立10年后的海湾战争让CNN一炮而红,他们部分正确。别忘了,每天有无数观众收看美国几大电视网的节目,他们也追踪普通人的生活,但是CNN一开始就把目光盯在那些能撼动世界的大人物身上。很快,人们在突发新闻爆发的现场看到了CNN的影子,它报道白宫、政府机构和那些对立法起决定作用的关键人物。就像报纸信赖路透社和美联社一样,地方新闻台信赖CNN。这中间包括CNN在第一时间对潮起潮落的世界经济市场突发事件的及时追踪报道。大广告商们从中获得信息,知道什么人手中握着大把钞票,可以成为他们的目标。事实上,CNN最早推出的一档夜间半个小时的新闻节目就是有关财经的,叫做《钱线》,由罗·多布斯先生创办,至今他仍在做该节目的主持人。那时候,美国连一个专门从事经济类报道的记者都没有,更别说整档节目了。而《钱线》很快就在华尔街的生意人和玩股票的人中间找到了它的观众。CNN随即增加了其他的经济节目,在它的时间表上,你会看到很多经济新闻。现在,那些大电视网也纷纷增添了财经记者,但这仍有赖于电视网本身能否提供连贯的财经节目播出时间。走进任何一个经纪人的办公室,你就会发现电视里播放的不是CNN,就是CNBC的经济新闻。
CNN引领世界电视潮流的另一个节目叫做《格调》,一个每周半小时专门为女性时尚而开辟的栏目板块。很惬意吧!没有人报道这样一个边缘领域,而我们却给了它这么大段的时间。别忘了,CNN从一开始就秉承的理念:填满24个小时,不放过每一秒钟!相信我,他们是这样做的,而且我知道在座的人如果做过电视都会有同感,空播10秒钟就好像过了一个小时。CNN为世界上其他全天新闻频道做出了榜样——1秒钟都不可以闲置。
历史就先谈到这儿吧!下面来聊一聊新闻。新闻是什么?CNN是怎么做新闻的?
什么是新闻?
什么是新闻?简言之,新闻就是人们不知道,却又必须知道的事。哪儿爆发战争了吗?这战争会对我有影响吗?股市崩溃了,可我手里又没股票。那又怎样?你多多少少都会受影响。所有的新闻都会从某种程度上对我们产生影响。这就是你,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把这种可能的影响解释给他们听。也许他供职的那家公司破产就是因为股市的崩溃呢!公司没有钱了呀!你也就丢了饭碗。影响也是因人而异的。我们节目播出之前,编辑们都要聚在一起开会。第一个问题常常是,为什么观众会在乎这条新闻?如果想不出这条新闻会对观众有意义,那它也就没有播出的必要了。就这么简单。不管你是个记者,还是个作家,你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个新闻故事对受众是否有意义。那么,又是什么东西让一条新闻与众不同的呢?是什么东西让别人对你的故事非看不可呢?你能否用一句话说出你想要表达的中心意思?如果不行,那你就得回去重新思考你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我们管这就叫做“角度”。有了明确的角度,你就可以开始动笔了。不管你是为电视写,还是为杂志、报纸写,道理都是一样的。每个故事都有它的角度。你用不同方式将其组合起来,又会使文章最后的面貌大不相同。一个故事就要有一个好的开头、中间部分和结尾。你必须想方设法让你的观众兴趣盎然地把你的故事从头看到尾。
有时,甚至是只有短短一分半钟的新闻(电视新闻的一般长度),也很容易让观众兴趣索然。他们逃避的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关掉电视或换台。好的故事是据实和具体的,而不是含混的一堆空话。它有的是当事者的讲述,没有的是观察家的评述。切忌孤芳自赏,不要以为你大部分时间在屏幕上,在镜头里,观众就一定买你的账。你的任务是去寻找那些新闻中牵扯进来的重要人物,而不是找来个观察家在一边品头论足。
你能告诉我电视稿和杂志稿的区别吗?电视与报纸不同,除非你把它录下来,否则你无法回过头来重温新闻的内容。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作为作家、编辑和制片人,你们必须确信观众明白你说的话和你写的文章。这并不是说,你要写得像个孩子,好比这句话:“这儿有条狗,狗是黑颜色的。”它应该是简单、明了、清晰的。这本身也是一种艺术,掌握它需要时间和实践。最起码,你不能在一句话里写进四五十个字。你必须把它们分成几句话来写。不要用一般听众不懂的词。如果你想显示一下你受过多么高的教育,故意用些华丽的辞藻,我劝你还是换个时间,或干脆另谋高就,不要来搞电视了。至少在我从事的这一行里,这种东西是用不上的。
如何把印刷的信息翻译到电视上?
我之所以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读者从印刷媒体上得到的信息是越多越好,而你在把它翻译到电视上时,必须考虑到如何让它变得洗练和简明。如果你的词汇量庞大,那么就留着它给别的媒体用吧!你不妨在写完一篇文章后,放声把它朗读出来。听听,感觉如何?清楚吗?明了吗?这就是CNN一再强调给它的员工的话。做到清晰、简洁,但也别忘了准确。也许有些人不承认,做电视新闻,画面往往是先行的。如果你缺少好的画面,你的故事一定很枯燥。你不可能像报纸一样把所有细节一一叙述,这是没时间给你的。
几年前,美国堪萨斯城的一家报纸为了精确,全文发表了CBS新闻主播怀特·克朗凯特的播出稿,结果却只占用了报纸的两栏,其他地方都空着。虽然许多人都觉得你写的越多,效果就越好,但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许多时候,电视希望报纸能“往骨头上加点肉”。那么既然报纸能提供给我们更多,干嘛还费劲地去做电视新闻?原因很简单。首先,我们变得越来越懒了。按一下开关,让别人读给你听,要比让自己去看省事多了;第二,画面值千言,它给人最直观的感受。有谁能忘记去年“9·11”事件中,两架飞机撞上纽约世贸大厦那一瞬间吗?CNN也在现场转播了2008年奥运会申办权揭晓仪式。我们与北京同呼吸。当宣布北京胜利的时候,我们看到自豪的人们在欢呼雀跃。那一刻是不能重现的。当然,我们播出时有意地编辑了一点画面,让它在短时间内看上去更有震撼力。但是,录像和文字也功不可没,它们为现场报道起到了相辅相成的作用。
想象你们在指挥一个管弦乐团,各种乐器互相配合,发出美妙的合音,制作电视节目也是同理。相信我,没有一家电视节目制作部门有执照,允许他们把节目做得讨人烦。是记者,就好好想想你需要的画面,你的文字如何与它搭配。和你的摄像多交流意见,你俩是一棵树上的苹果。
可信度源于观众认为他们所听到的,而不是有意制造的。也许你没有拿一些统计数字来向你的观众保证说,你的可信度非常高,但是你自己要核实你采访的是事实,你采访的人是合法的。别忘了,随时保持报道的平衡。这些都是你必须要经历的程序。
在我让你们提问之前,我还想说,像其他美国媒体一样,CNN总被人指责说是“太美国化”、“太一面之词”了,这里我举两个例子来说明,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与莫尼卡·莱温斯基之间引人注目的关系被新闻界痛斥了很长时间。近一些的报道,如CNN还在美国政府未确定是否有助于本·****的言论迅速传播于世的时候,抢先播放了他的录像带。我们一直努力报道事情的两方面,有时候,这是可能的,而有时候,这又是不可能的。类似这样的故事人们爱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从很大程度上说,西方媒体确实做到了公正报道。我希望我所讲的概括了我这一行的基本情况。我相信,当你们亲身投入到记者行业中时,你们会经历更多。祝愿你们好运!
问:您原来是做亚洲经济的,现在改做访谈节目,您觉得角色变化大吗?
韩:首先,做主持人,不论你是涉足经济、政治、社会还是娱乐,最基本的元素、还是不变的。只是讨论的事情和主题会有所变化。我现在做访谈节目,更随意一点。做亚洲经济有一些乏味。现在,我采访泰戈·伍兹、歌星和演员,感觉更轻松,区别不过如此。
问:您在户外采访的时候会更加随意吗?
韩:不一定,因为我们大部分时候是把嘉宾请到演播室里来。只要我认为它们是一样的,那么我在演播室内外做采访就会没什么两样了。
主持人撰写主要稿件和问题
问:您认为一个主持人如何能够做到客观呢?他们可以在节目中加入自己的评论吗?
韩:先让我告诉你我们是如何做节目的。一个制片人、一个助理制片人,再加上我就是做一期节目的基本创作班子了。主持人起草主要部分或者采访的问题。当然,我的任务不是告诉世界我的看法,而是让嘉宾说出他们的想法。我在这里只是媒介,而不是专家。举例来说吧,我邀请李教授到我的节目来,我不告诉他中国经历了种种变化,我问他一些问题,让他自己说出我想让他表达的意思。任何人都可以问问题,但这才是好的采访者和差的采访者之间的区别。在采访之前,我先在我脑子里构想一下,我想听到什么。我不会问李教授“您认为******怎么样?”这问题很傻。我会让他举个例子说明,中国是如何改革开放的。他的回答会说明这一点。换句话说,当你提问时,你问一些有引导性的问题,激发嘉宾或专家说出你想要知道的。
问:《亚洲谈话》是个轻松的节目。一方面,你要让节目轻松自由,另一方面,你又要引导嘉宾。你怎么平衡两方面的关系呢?
韩:我想,最重要的是你的语气和声音的抑扬顿挫。我可以问许多问题,但是许多人,特别是澳大利亚人说起话来,会让亚洲人感觉他们很粗鲁。他们问问题的方式是他们由来已久的。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提问的时候不能粗鲁。你可以以一种友善的,而非进攻的方式问一个难题。因此,《亚洲谈话》的轻松风格完全是一种氛围。我每次用半小时或20分钟和他们聊天,让他们放松,大家在对话中感觉很愉快。如果你只有两分钟,但要问四个问题,而你的嘉宾还在侃侃而谈的时候,你怎么办?我会礼貌地打断他,说“我可以打断您一下吗?”或当他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我就赶紧按我的计划行事。
问:我的专业是经济新闻,您能给我一些建议,如何做好经济类新闻的记者吗?而且想请教您对记者专业化的看法。
韩:我自己就是个例子。我一开始是做一般类新闻的。两年后,我需要改做专业新闻。因为谁都可以做一般类新闻,但是很少有他(她)自己的专长。所以我想在政治、经济、社会科学或娱乐,哪方面做专一点都是个不错的主意。做个好记者,你必须要对你报道的东西了如指掌,这样你才能问出精彩的问题。这是香港新闻界经常被指责的地方,他们老问一些愚蠢的问题。比如说,一个香港华人记者向一位英国将军提问时,还用“殖民地”一词。香港不再是英国的殖民地了。这位将军问那个女记者刚才说了什么,她一时语塞。他告诉她:下一次你去新闻发布会之前,先做好你的家庭作业。因此,最重要的是得精通你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