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月琴、曾灿
题注:此篇文章是我2009年应邀到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讲学期间,接受两位研究生采访的专访稿。访谈是在轻松的交流中进行的,学生问的都是她们感兴趣的问题,涉及新闻学学科地位认识与评价、新闻学研究原则与方法,以及新闻学专业特点、学习要求及学位论文写作等,这些问题对其他新闻院校学生也很有针对性。
本文发表于《今传媒》2009年第10期。
从“保卫”新闻学到“发展”新闻学
他被誉为新闻学的“保卫”者,他把新闻学当成自己的生命,他高声疾呼新闻学的学科地位;在“保卫”之后,他又一路求索,寻找新闻学的“发展”之路……记者:郑老师,您好!见到您非常高兴。我们很早就听说,在学界您有新闻学“保卫者”的美誉,新闻学为什么要“保卫”呢?
郑保卫:这是一个笑谈了。那是在2003年教育部高等院校新闻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和中国新闻教育学会理事会年会上,针对当时一些人质疑传统新闻学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散布“新闻无学论”,特别是提出要“用传播学代替新闻学”等观点,我发言表示异议,并呼吁要维护新闻学的学科地位,促进新闻学的学科发展。当时兰州大学一位老教授半开玩笑地说,“郑保卫老师在保卫新闻学”,此话一语双关,引起与会者会心一笑。
虽然这是句玩笑话,可我倒挺当真,觉得自己应当为“保卫新闻学”做些事情。此后,我开始利用讲课、参加会议、著文等形式论述新闻学与传播学的异同,阐释新闻学作为独立的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科地位,特别是组织我的博士生在新闻学研究领域不断拓展,以丰富其内涵,提升其学术品位。记得我给我的第一个博士生讲的第一课,题目就是《维护新闻学的学科地位,促进新闻学的学科发展》。
记者:确实,传播学作为“舶来品”,一直受到追捧,对新闻学造成不小的冲击。那么现在,您又是怎么看待新闻学学科发展的呢?
郑保卫:传播学作为一门新兴学科的确有其独特的学科优势,其发展过程也有许多值得新闻学借鉴的地方。但是新闻学与传播学毕竟不是一回事,我们要正确分析和认识其异同,不要随意抬高和神化传播学,更不能随意贬低和矮化新闻学。
另外,我们也要看到新闻学与史学、哲学、文学等一些历史久远的传统老学科相比较,毕竟还是一门较为年轻的学科,在学科体系上还不是很完整,在学科知识上还不是很丰厚,在研究方法上也还不是很完善。但是,我认为,经过长期的积累和发展,新闻学的理论体系已经形成,学科内容逐渐丰富,研究方法也在不断扩展和更新,作为一门独立的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
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新闻学研究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我自己在研究生毕业以来近30年的新闻教学和科研实践中,深深感受到了新闻学的理论广度和深度,认识到了新闻学的学术魅力和潜力。总之,新闻学还有很多值得深入挖掘和开拓的领域期待着我们为之努力,特别是需要你们年轻人的参与和奉献。
令人欣喜的是,近些年来“新闻无学论”已渐渐失去市场,新闻学正在逐渐受到学界和社会的认可。从1997年开始,新闻学在我国已由原先归在语言文学之下的二级学科提升为一级学科,2004年,中央又将新闻学列为国家重点发展的九大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之一。更可喜的是,现在新闻学已经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重视。许多新闻媒体、国家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主动寻求同新闻院校的合作,希望能够共同开展课题研究。最近三峡建设工程总公司就提出要与我们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合作,共同研究三峡工程建设中的新闻宣传与社会发展等方面的问题,这些都让我感到非常振奋。
记者:那您觉得新闻学还需要“保卫”吗?将来的新闻学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郑保卫: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为新闻学注入了新的活力,这在给我们以振奋的同时,也使“保卫新闻学”的内涵发生了变化。我想,在当前的形势下,新闻学已经不再只是个“保卫”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何与时俱进,在“保卫”的基础上,推进其“发展”的问题。
当前,迫切需要我们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充分认识新闻学研究对促进改革与发展事业、对构建和谐社会、对提升国家软实力的重要作用,同时需要我们以开放的视野、包容的心态,在全球化的视阈内,在新信息技术的条件下,在政治学、经济学、文化学、社会学、传播学等多重语境下,不断丰富和深化新闻学的学科内涵与外延,促进和提升新闻学的学术品位与质量。只有这样,新闻学才能在为国家和社会发展提供良好服务的同时,自身也得到充分发展和提升。
从“坚持原则”到“解放思想”
他当过中学校长,当过新华社记者,他是中国人民大学第一届新闻学研究生,他在新闻学研究的阵地上一直坚守,又在与时俱进的时代旋律中奏响思想解放的高歌……记者:一直就听说您特别信奉这样一条理念:“该坚持的原则要坚持,该解放的思想要解放”,我们发现,从“保卫”新闻学到“发展”新闻学,恰恰体现出您的这个理念。
郑保卫:可能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吧!我认为做人、做学问都应该这样,该坚持的原则要毫不含糊地坚持,该解放的思想也要毫不犹豫地解放,这既是我的思想信条,也是我的一种行为准则。
1964年我考上人大新闻系,后来因为“文革”的影响,大学毕业后当了8年中学教师,还做了副校长,但心里对新闻的热爱与追求却始终没有改变;1978年我通过研究生考试回到母校,成为人大新闻系的第一届研究生;1981年研究生毕业后,我先后在国际政治学院(后更名为中国人民警官大学)新闻系、中国新闻学院任教,期间还在新华社国内部当过记者;2002年我作为引进人才重返母校,担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可以说,40多年来在实现新闻理想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圆梦”,都在“坚持”。
当然,这种“坚持”不光反映在我的人生经历上,也体现在我的教学和科研中。我认为,搞学术研究不能脱离国情、脱离实际,不能背离真理、背离原则,而要服务国家、服务社会,坚持真理、坚持原则。对那些正确反映我国新闻工作历史经验的好传统、好理论我们一定要坚持,绝不能赶时髦、随大流、跟风走,轻易动摇和放弃。总之,要做到坚守信念不动摇、坚持原则不退让。
我认为,学术研究应该是开放的、自由的,学术观点应该是多元的、多样化的,各种不同的观点可以自由交流,那些在学术交流和思想交锋中迸发出来的火花,往往是一些最具闪光点的东西。
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与我的研究生进行定期的学术交流和探讨。通常是两周一次,内容是对半月来新闻界的学术动态和热点问题进行综述与点评,采取的形式是讨论交流式的,由一两个研究生作中心发言,师生之间自由讨论、平等交流、相互点评,气氛活跃而又热烈,大家都觉得受益匪浅。
当然,自由讨论并不意味着是漫无边际的闲聊和毫无原则的争论。其中要有一定的“底线”和“原则”,那就是要遵循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当然也要遵守学术规范。我想,学术研究一定要实事求是,要勇于坚持真理,同时又要勇于修正错误,这应当是学者应有的良知。
记者:那么“该解放的思想要解放”又该怎么理解呢?
郑保卫:实践说明,搞学术研究不能因循守旧、抱残守缺,而是要与时俱进、广采博取。一个人对真理的追求和原则的坚持应当持之以恒,而对新事物的宽容和对新思想的汲取也要持之以恒。
其实,“解放思想”和“坚持原则”是不可分割、相互作用的,它们往往体现在同一个过程中,即在解放思想的过程中坚持原则,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解放思想。
说到“解放思想”,除了要积极吸收和借鉴人类一切有益的思想与理论成果外,还要善于不断在改革和发展的过程中与时俱进地转变观念,解放思想。就拿我国30年来的新闻改革来说吧。改革开放之初,“信息观念”、“价值观念”、“受众观念”、“服务观念”等,成为当时引导我国新闻改革的新观念。在国家实行市场经济体制后,“竞争观念”、“效益观念”、“市场观念”、“产业观念”等,又成为后来推进我国新闻改革的新观念。正是在观念更新的带动下,我国新闻事业不断解放思想,在新闻业务、管理体制、运行机制、人才培养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改革,使传媒业的面貌焕然一新。这就是思想解放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