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理解声音需从声音的“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两个层面予以关注。掌握声音的物理属性即了解声音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其产生的自然机制是什么,理解声音的心理属性则是要了解声音对人的心灵、精神层面产生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所伴随的社会效应是什么。从总体上看,声音具有语言、音乐、音响三大类,而这三大类又能够被归纳成“音乐性的声音”和“语言性的声音”两大范畴。它们各自的特性不一样,对人的听觉和精神的影响也不一样。
从本章开始,我们将探讨广播电视媒介符号传播的基本原理。从社会功能上看,广播电视所有的功能都能归结成信息传播的功能。广播信息传播的工具是声音,电视信息传播的工具是图像、声音和少量的文字(字幕)。掌握这些信息符号的基本原理,是制作广播电视节目的基础,同时,也是理解广播电视媒介社会功能本质内涵的基础。
第一节声音的属性
一、声音的物理属性
声音是由物体震动而产生的,物体震动会产生声波,声波通过一定的介质比如空气会传到人的耳朵里,由此对耳膜形成刺激,人们就听到声音了,即声波通过介质传递给人耳,并在人耳中产生听觉。
如果从物理特性的角度分析,声波可以从频率、振幅和波形得到更深入的分析。频率指发声物体每秒振动的次数,单位是赫兹。人耳所能接受的振动频率为20~20000赫兹。低于20赫兹的振动叫次声,高于20000赫兹的振动叫超声波,是无法引起人的听觉感知的。振幅是指振动物体偏离起始位置的大小。振幅决定声音的强度,振幅大,压力大,我们听到的声音就强;振幅小,压力小,我们听到的声音就弱。声波最简单的形状是正弦波。由正弦波得到的声音叫纯音。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听到的大部分声音不是纯音,而是复合音,这是由不同频率和振幅的正弦波叠加而成的。
人们一般用如下三个概念来衡量声音的品质,或者说是人对声音的感觉特性,即:音强、音高和音色。
音强指声音的大小,由声波的物理特性——振幅(振动的大小)所决定。音强的单位称分贝。0分贝指正常听觉下可觉察的最小的声音大小。音高指声音的高低,由声波的频率,即每秒振动次数决定,常人听觉的音高范围很广,可以由最低20赫兹听到20000赫兹。日常所说的长波指频率低的声音,短波指频率高的声音。由单一频率的正弦波引起的声音是纯音,但大多数声音是许多频率与振幅的混合物。混合音的复合程序与组成形式构成声音的质量特征,称音色。音色是人能够区分发自不同声源的同一个音高的主要依据,如男声、女声、钢琴声、提琴声表演同一个曲调,听起来各不相同。
音响、音调和音色是人对声音的主观感受。音响表示声音的强弱,音调表现的是声阶的高低,而音色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最常使用的衡量声音品质的概念,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基本上是把悦耳的声音描述为“音色好”,反之亦然。
从物理属性来看,声音的“可保存性”是比较差的。通过日常生活经验我们就能感知,声音转瞬即逝。科学试验表明,进入人耳的信息在人的大脑里一般只能保存6~10秒;部分有价值的信息可以形成短时记忆,保持20分钟左右;经大脑再次选择,只有少量信息可以形成记忆。在录音技术发明以前,声音根本无法保存下来。而磁带录音的寿命也只有10~20年,直到数字技术发明之后,声音的永久保存才成为可能。
另外,声音传播的清晰度也是一个问题。一方面,声音在空气中耗损,或者受到噪音的干扰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声音不如“看”那样一目了然,光凭“听”意思容易混淆。我们以汉语为例,很多词如果仅凭语音来辨别是根本分不清楚的,比如“拾到——食道”等,如果再考虑方言因素,情况就更严重了。《战国策》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郑人把未雕琢的玉叫“璞”,周人把未腌制的鼠肉叫“朴”。周人拿着“朴”问郑人,“要买朴(pu)吗?”郑人说要,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鼠肉,只好又推辞说不要了。人们常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也就是针对声音符号的这种含混和不足信而言的。
二、声音的心理属性
对声音物理属性的理解是广播技术工作的基础,而对广播节目制作者来说,声音的心理属性则更为重要。也就是说,不同的声音在人耳听起来会引起不同的心理效果,对这些心理感应的期待形成了不同广播节目收听的心理基础。
声音的心理属性首先来自于现实生活中人们对各种声音的不同感知,即由听觉的生理反应带来的心理变化。
人们对不同声音的生理感知是不一样的,轻柔的乐音让人心情舒缓、感情愉悦,比如清晨树林里的鸟鸣或者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激昂的乐音让人精神振奋、神清气爽,比如擂鼓的声音或者中国古典音乐《将军令》。相反,噪音则让人心情不适、情绪烦躁,比如炎热夏季里的蝉鸣。作家王小波曾经用如下的文字描述过噪音对人们感觉的伤害:我家楼下是个农贸市场,成天来往着一些砰砰乱响的东西:手扶拖拉机、小四轮、农用汽车等等。这些交通工具有一个共同点:全装着吼声震天、黑烟滚滚的柴油机。因为有这种机器,我认为城市近郊、小城镇等地的环境更严重……你若到郊区的公路边坐上一天,回来大概已经半聋了。这些“砰砰乱响”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就是噪音,它们决不会让人感觉舒适,而会把人的耳朵给吵聋了。
其次,人们会将日常生活中的经验推广到相应的听觉体验中。如此,“生活经验——听觉体验”就构成了“通感效应”。比如在雷电交加的夜晚,人们对雷声会感到恐惧,古代人会觉得这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发怒,即便是现代人也会对这巨大的声音感到害怕。如此,声音从一种自然现象变成了人们的一种生理反应,这种生理反应又激发了一定的心理特征。比如按照康德的说法,人听到雷声会产生一种惊惧,因为他们觉得发出这种令人恐惧的声音的“雷”是无法控制的,进而由敬畏之心产生崇高的感觉。这样,类似雷声的声音就和恐惧、发怒等心理特征联系在一起。如果在广播中出现雷声,那么同样它也意味着恐惧和发怒等情绪,听众也会自然地接受这种心理上的暗示。在此,人的知觉因素的加入,使得各种声音具有了喜怒哀乐意味。同时,不同音质的声音也就有了不同的价值取向。在1981年以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对台湾的广播一直是“排炮式”的,语气严厉,嗓门大。这种声音类似于“雷声”,原本是想让对方产生敬畏的感觉,最终认同我们的理念,但是“高八度的播音,换来低八度的效果”。换言之,这种播音效果引发的心理感知只有“畏”而没有“敬”,传播效果自然不会很好。1981年之后,中国大陆对台播音理念发生变化。著名主持人徐曼开始主持对台广播,她用甜美动听的语音、娓娓道来的方式打动了千千万万台湾同胞的心灵,通过这样的声音,台湾人感受到温馨和真挚,就和祖国大陆结合起来,显然这更加有利于宣传社会主义的理念。可见,不同的声音完全能够引起不同的心理效果。
再次,不同音质的声音除了能够引起人们不同的心理感知以外,还能激发人们不同的联想和思维,这使得广播所引发的心理活动更为深刻。这涉及心理学的一个重要流派——完形心理学理论。
人的感觉具有一种“完形和联想”的功能,这已经被“完形心理学”证明了。按照这一理论,当人的感知接触到某一信息的时候,会调动自身联想的能力将信息完整化、全息化。这是因为我们内心对于任何事物都有一个观念上的“形”,也就是完形心理学所谓的“格式塔”“格式塔”是德文“Gestalt”的译音,英文往往译成“Form”或“Shape”,是汉语中“形”的意思。因为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会渐渐地对周遭世界的各种事物形成统一的认知观念,这个观念是由一系列的细节认知构成的。比如认识一只猫,是通过“身上有毛、爪子尖锐、会抓老鼠、会‘咪咪’地叫”等细节的认知完成的,这种认知可能是通过一只真实的猫来完成的,也可能是通过一幅猫的照片来完成的,或者是通过别人的描述来完成的。总之,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关于“猫”的完整印象。这个印象就是所谓的“格式塔”。而“完形”是一个与“认知(学习)”相反的过程,是人们知道了“猫”是个什么样的动物(头脑中猫的“形”已经形成以后),再看到了“皮毛、抓老鼠的动物、一只尖利的爪子”这些视觉因素或者听到了“咪咪叫的声音”这样的听觉因素之后,在脑海里组织完形成一只猫的形象——“有这样的特质,它可能是一只猫”。
完形的素材必须是该事物的本质特征,否则就会出现认知误解和完形的不可能。研究完形心理学的美国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曾经以猫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阿恩海姆说,我们可以用“物质、哺乳动物、埃及人奉若神明的动物、玩赏动物、艺术家和诗人喜欢表现的动物、氧气的消耗者”等因素来描绘猫,但这些元素不是“猫的本质元素”,所以通过这些元素我们无法认知猫的本质形象,即猫的“形”。同样,通过这些元素,我们也无法完形猫的整体形象。我们听到“咪咪”叫的声音,马上能够想到这是一只猫,而我们看到“艺术家和诗人喜欢表现的动物”这样的信息,我们无法将其一定和猫联系在一起。
回到我们对声音的理解,声音同样也是人们“完形”的元素之一,因为在日常生活的认知过程中,声音也是认知事物的重要元素之一,同样,我们也能通过“声音”完形(还原)出相应事物的形象。人对声音的联想一般有如下几个方向:
第一,通过声音联想声源的形象。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有这样的体验,听到某一个声音,会下意识地去寻找这个声音的发声体,即声源。这是人的一种习惯——听到声音就想去看看发出这一声音的物体或者人等是什么样子的。听其声,见其形,这才是对世界的完整体验。如果见不到声源的形象,人就会根据声音的品质想象声源的形象是什么。因为,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形”发出了这种声音在人们脑海中是已经形成的东西。比如很多人听广播会有这样的体验——听到某一个节目主持人的声音非常好听,于是自然会去联想他(她)长的什么样子,而且这种联想一定是一种正面的联想,即把他(她)联想为一个美丽或者英俊的人。因为声音的悦耳已经为“联想行为”指定了“正面”的方向。这就是“完形”的作用:美丽的声音和美丽的形象一定是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它们都是“美丽”的格式塔所派生出来的因素。尽管现实生活的逻辑经常颠覆这种“完形”的规则——一个声音非常美妙动听的广播节目主持人可能形象非常普通,但这并不能妨碍人们的这种思维习惯。
第二,通过声音联想完形声音的环境。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一首老歌会让人陡然回忆起过去的时光,沉浸到一种自己所熟悉的过去的氛围之中。这就是声音调动人联想的结果,而这一种联想是对与声源相关的某种环境的联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同样是“完形”的作用,是对一种生活方式的完形,而声音是构成这种生活方式的“形”的一部分。作家王朔在其自传体小说《看上去很美》中有一段描写形象地反映了这一道理:方妈妈工作很忙。每天她进门天都黑了,收音机里在播一首低沉、叫孩子听了心里难过的歌儿:“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这时我已经迷迷糊糊,怎么主观努力也起不来。
唱完歌说一句话:“现在是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时间。”然后,方妈妈就准时回来了。她和方爸爸在外屋咕咕哝哝说话,踢哩踏啦进来开一下灯,接着能嗅到香油和鸡蛋的味道,听到吃面条的叹息和咂舌声。再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歌声、挂面味伴我入睡多年,养成习惯:一听《国际歌》就想顺嘴说:现在是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时间;一吃挂面就困得不行。在此,《国际歌》的声音已经不再具有它的原初意味了——给无产阶级革命者以精神的动力,而是成为小说主人公回忆“文革”岁月的一个引子,这个引子是伴随着另外一个广播的声音——“现在是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时间”,以至于成为一种思维和感知习惯。于是,《国际歌》的声音就成为主人公日后回忆、联想那段岁月的场景和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