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缜振身飞起,如同一片风中的青色浮篷飘向了唐家兄弟。
唐杀手一指,一团氤氲的紫气自指间弹出,刺鼻的腥味四散开去。欧阳缜袍袖一挥,空气中的水蒸气被他冻凝成寒冰,他一翻手,那些寒冰便向着紫气抛了过去。
欧阳缜的速度突然加快,唐家兄弟只见一团青色的影子海浪一般朝着自己涌了过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记劲掌就拍在了他们的身上。
欧阳缜在半空中如飞燕般凌空一转,落在一块大石之上,而唐家兄弟则连步后退,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寒冰围住了紫气,忽然化成了一层水膜将紫气包裹在内,不停地旋转,颜色为紫气所染,渐渐变得五颜六色,如一只只绚烂的蝴蝶。然而蝴蝶落地之后,却全部变成了黑色。
“毒是黑蝴蝶,手法是万古全枯。”欧阳缜扬眉冷笑,“就这些微末的道行,也只能对付一般人吧。只是我很好奇,你们中了我的碎心掌,何以未死?”
唐怒道:“早说过,我们对你很了解,早在那一掌打过来之我们便知那是碎心掌,所以运功改变了心脏的位置。”
唐杀道:“老二,和他费什么话,速战速决。”
就只见他二人袍袖鼓荡,无数枚暗器如漫天的霜雪,带着迫人的杀意向欧阳缜压了下来,那些暗器上蓝光闪烁,显然是萃了剧毒。
暗光满空绕走,互相交击,铮铮之声不绝于耳,越结越盛,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寒芒夹着剧毒,带着摧毁一切的杀意当头砸下,宛如疾风骤雨一般去势猛烈,封住了欧阳缜周身所有门户。
“鬼蜮伎俩。”欧阳缜冷笑一声,当下振臂一挥,衣带之上满绣的星辰之图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为金翠朱藻,色彩炫目。
强劲的真力沛然击出,化成了青花点点而下,霎时布了满空,带着森森然的劲力向着那些飞来的暗器满冲而去。那些青花更如海潮涌动,铺了漫天,望去一片青光,将暗器全都裹了进去。
欧阳缜内力催处,青花越结越大,越结越多,朵朵飘在空中,犹如海市蜃楼,他长身玉立,散发凌风,衬着满天青芒,千朵云影,真如神仙中人。
而那些刚要近身的暗器碰到青花则纷纷落地。
欧阳缜袍袖再卷,青色光芒倏然盛大,以他为重心、呈半球之势扩散出去。他双掌推出,真气如山峦怒崩、海浪齐啸,以沛不可御之势迅速壮大。
掌风过处飞沙走石草木催折,所有暗器纷纷化为齑粉。
唐门兄弟的毒技虽然冠绝江湖,奈何对手的力量堪比神魔,他们的毒药暗器此刻犹如废物,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将一种药丸塞入口中,然后他们仿佛变成了钢铁战士,逆着凌厉的真气飞冲而上。二人快如鬼魅,变掌为爪,转眼已欺身而上。
欧阳缜的眸子里却是出奇的冷静,在那一瞬,他就已然洞悉了唐家兄弟的意图,知道他们为何不惧自己这神魔一般的力量。
唐家兄弟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欧阳缜的双臂,就只见团团黑气如同翻滚的乌云从唐家兄弟的手臂之上向着欧阳缜体内涌去,那是他二人企图将自己体内的剧毒用内力送入对方的体内。
这三人臂掌之间此刻犹如千流狂涌,激荡横飞,然而唐家兄弟虽然极力将毒素往欧阳缜的身体中送,却感觉真力催处他二人的功力在到达对方掌心的一瞬间便如同泥流如海消散于无形之中。
唐怒冷汗涔涔地道:“这是……元灵化功术。”
欧阳缜冷笑道:“不错,你们二人想要收功为时已晚,很快就会因为功力衰竭而死。怎样,是不是很后悔自己的自不量力。”
唐杀长喝一声,“还等什么,送他归西。”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唐门子弟,数把涂毒的利刃一齐向着欧阳缜的后背招架过去。兵刃之光随着霍霍的杀气急斩下来,令人猝不及防。
唐杀目露一丝得意之色,他兄弟二人服了秘制的丹药冲破阻力缠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欧阳缜若贸然撤手,必会被他二人的剧毒侵体,若他不松手,也会被早就埋伏再次的唐门杀手击毙。无论横竖,他都是一死。
然而,唐杀非但没有从欧阳缜的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反而看到对方脸上的一抹笑,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就在树把兵刃即将刺中欧阳缜后背的一刹那,一柄长剑毫无预兆地横亘在二者之间,一剑就挑开了攻来的兵刃。
剑是荻萝剑,主人自然是段晨浩。
欧阳缜见情况有变,不想再耗下去,当下旋手发力,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他体内震出,扬起青光漫天,山野间所有的碧气似乎都以被凝入这片青光之中,一时间光云叠敛,淹没了大片的青峦与幽壑,旷野之中立刻不见了晦盲的云罗与雾锢,只有那个矫健的青色影子冉冉的飞升,冉冉的隐翳,他仿佛化身为烈日的神明,高傲得不容直视。
然后这灿烂的辉煌就在此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他的双手生生捏碎一般,就只见青光雪一般抖落,然后消弭。而唐家兄弟和众杀手,已经全都变成了尸体。
他转过身,静静地打量着段晨浩。
而段晨浩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种狂烈而霸悍的杀气,他曾经感受过,是那日在烟雨风楼里,他亲眼看见了十几条人命就如同尘芥一样,在这个青衣少年的手中消亡。
时空和光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天地万物都仿佛成了这两个少年的陪衬。他们的光芒是如此耀眼,竟让悬在头顶的太阳也惶然失色。
此时蓝夜和凌芷涵也跑了过来,却不想绿灵兽没有看到,反而看到了一个青衣少年。
躲在枝叶间隙的绿灵兽见那些想要捉住自己的人来了,吓得摇头晃脑。“嘿咻!他们怎么来了。快跑快跑。”它背后的树叶翅膀扇动起来,圆滚滚的小身体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段晨浩收剑入鞘,对欧阳缜抱拳笑道:“兄台,幸会。”
欧阳缜神色冰冷,脸上有一丝不悦。
段晨浩皱了皱眉,笑道:“兄台,你……”
欧阳缜还是充耳不闻,只是漠然地望着湛蓝的天空,脸上有一种恍惚,仿佛天空中有什么他留恋的东西忽然被风吹散。他默不作声,忽然间崩溃般地松懈了全身的力气,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东厂番子和唐家兄弟的刺杀,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然后,他看着段晨浩,面无表情地道:“多管闲事。若是你不出手,他们会死得更惨。所以你并没有救我,而是妨碍了我。”
段晨浩当下愣在了原地,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欧阳缜绕过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段晨浩,径自往前走,却不料被凌芷涵拦住了去路。凌芷涵瞪了欧阳缜一眼,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别人救了你,你不道谢也就算了,居然还冷言向加,你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今后就别再江湖上混了。”
蓝夜制止了凌芷涵,冲欧阳缜温和地笑了笑,他的笑一直是憨厚而且充满善意的,也许连江湖最残忍最没人性的大盗洪大力,看到蓝夜的笑都会痛改前非、嚷着要去官府自首。然而欧阳缜却也将蓝夜当成了空气,不予理睬。
蓝夜道:“这位兄台,你确有不当之处,然而既然大家相遇,便是有缘。”
欧阳缜冲蓝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漠然地看着他。蓝夜立刻停下,问道:“兄台,有何指教?”
欧阳缜只是轻轻地道:“你好烦。”然后扬步而去。
段晨浩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说实话,他其实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却觉得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十分的有趣。
夜如泼墨,空旷的街道阒然无声。黑暗的小巷中,依稀可见三五个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如同只能躲在黑暗之中的虫子在召开属于他们自己的聚会。
为首一人道:“赵家那老鬼总算真的变成鬼了,如今就只剩下孤儿寡母,明天的葬礼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又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那老鬼的媳妇是个大美人,你们可别跟我抢啊,我宁可少分点银子,人我可一定要弄到手。”
又一个人发出老鼠一般的窃笑:“嘿嘿,他家那个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可也是个美人胚子,卖到窑子里还能捞一笔呢。”
“放心,官府那边我都已经疏通好了,赵老头的借据已经由一千两改成了一万两。明天把借据一亮,赵家的产业就归咱们了。”
夜风擦着瓦片划过,发出宛如厉鬼哭泣的哀号,夹杂着这几个人禽兽一般疯狂而狰狞的笑声,显得异常刺耳。
此时,漫天的乌云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驱逐散开,然而不到片刻又仿佛被另一股力量重新聚集到一起。
那几个人仿佛听见了空气中极轻的声音,那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声音——死亡的声音。
数道气流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滑过,瞬间就割开了那几个人的咽喉,污秽的血液如同箭矢喷出,溅在地上。
那几个人如同失去操控的人偶,僵直地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脸上,犹自带着临死前那贪婪、狰狞而邪恶的笑。
他们的尸体马上变得冰冷,如同他们生前的血液,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这些罪恶的生命将带着生前的邪恶,在冰冷的泥土中慢慢腐烂,最终化作养料,滋生出新的罪恶。
而人世间所有的罪恶,就是这样一点一滴衍生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人类的第一缕邪恶之念出自何处,但只要它出现了,就会吸纳更多的邪恶,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月光破开了云层,照亮了他线条俊美的脸庞。
欧阳缜拂袖离去,仿佛融归这浩渺的月色中一般。寂静的街道上,只能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老人抱着酒葫芦、倚着墙壁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