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自己没有放弃自己,所以我也不会放弃你。我说过,终有一日,你可以亲眼见到永恒的光明。只是到那时候,我便不会陪在你的身边了。因为,你已经长大了。”
独孤寞语声杳杳,宛如佛祖讲经时莲花般华美的语句,洒下了漫天清磬如水的梵唱,随后便是永恒的寂静,永远安眠在白云的深处。
光芒乍现,七彩流光在独孤寞身前缭绕,宛如为他披上了一件锦绣袈裟。他苍白的面容也被这光芒映亮,慈祥而悲悯。然后,他那双阅尽众生轮回、参透森罗万象的眼睛,便如同一盏熄灭的灯,猝然合上。
欧阳缜怔怔地立在原地,朱红的月光从头顶倾洒下来,独孤寞的身体便如同一缕轻袅的雾,在月光中渐渐融化。他的魂魄,仿佛化作了光芒之中跳动的尘埃,葬在了月光之中。一如他那颗皎洁如月的剑心,融归浩渺天地。
欧阳缜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团流动的光晕,久久不语。忽然间,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湿湿的,凉凉的,在氤氲的夜雾中融化开来。
欧阳缜走出石室,看见段晨浩依旧站在那里。见他出来,段晨浩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剑圣前辈已然超脱俗世,得寻天道,我想接下来的任务,就该由我们来完成了。”
弦月已经褪去了血红的色泽,重新变得皎洁通透。月光包裹着夜雾,空灵而飘渺。段晨浩的笑容骄傲而自信,仿拂亿万只萤火虫流连成一线夜光,永远镌刻在他清澈的眼眸中。
欧阳缜身躯一震——段晨浩眼睛中的光芒,是否就是独孤寞所说的永恒之光。原来那光芒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身边,只是骄如烈日神尊的他是如此耀眼,以至于忽略了那最质朴纯净的光芒。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一直以来,独孤寞都是在让他打开心扉,去迎接这永恒的光芒。只有如此,他的心才会明亮。
欧阳缜清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萧疏散淡的微笑,他的唇微微弯起,扬起了一个精致的弧度。然后淡淡地道:“希望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要一直扯我的后退才好。”
段晨浩也朗然一笑,“你也太小看本大侠了,别忘了,咱们两人之间还没有分出一个胜负呢。”
欧阳缜剑眉一轩,神色疏朗,“你若愿意,随时奉陪。”
段晨浩咧咧嘴巴,眉毛一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个英俊不凡的少年静默地相对,眼里都有一种剑锋一样的亮光,那一瞬,他们两个人伸出了手,默默交握。他们的手坚定如铁,仿佛在风口浪尖紧握命运之轮。
忽然,一声震动天地的嘶吼之声宛如暗夜里隐藏的魔障,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仿佛是一声急切敲响的战鼓,渲染冲塞出山雨欲来的躁动。
夜空之中的阴云也不堪忍受着震儿骇心的吼叫,翻腾涌动,似乎被吼声沉沉地撕裂开来。而脚下的大地也因为这一声怒吼而震动起来,似乎地心深处有某种支撑突然断裂,四周的一切剧烈地震荡,地肺震动,地气外泄,仿佛下一刻钟,人们便会随着大地一起沉入地狱。
段晨浩和欧阳缜均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所震,仰头望去,就只见雾霭森林的方向隐约传来阵阵异动。烟尘滚滚,碎石如粉,被激起数十丈高,宛如大海中突然掀起的巨浪,肆意宣泄着神魔般凌虐众生的威严。
蓦然之间,就只见森林远处一道乌光冲天而起,挟着漫天风雷盘旋直上,逆着滚滚黑云,向着破碎的天穹呼啸而去。然后那道乌光态若疯狂,在星云之中狂舞,颗颗星辰仿佛都被它击得粉碎。天幕深处的月光也在这一课骤然暗淡,世界仿佛即将陷入永劫。阴霾裹着乌云,仿佛灭世的滔滔洪流,裂天侵凌而下。
欧阳缜目色冰冷,剑眉微蹙,“没想到地龙兽终究还是被放出来了啊。”
段晨浩闻言心中一凛,道:“你是说魔门所豢养的四大魔兽之一的地龙兽,一直以来都是蛰伏在雾霭森林的地脉之中?”
欧阳缜面沉如水,道:“不错,前些时日魔宫少主企图私放这孽畜,幸好被剑圣前辈和我及时制止。可现在这孽畜却已经破土而出,如此一来,情况可就糟糕了。”
段晨浩道:“魔门众人毕竟人力有限,然而地龙兽却是凶残的魔兽,如今脱困,定会大兴肆虐,这可大大不妙啊,我们需速速把他除掉,否则便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灾难。”
欧阳缜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走。”说罢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临天跃起,向着雾霭森林的方向急飞而去。
段晨浩大声嚷嚷道:“喂,你这个家伙怎么耍赖啊,说好要公平竞争的,看本大侠这便来赶上你。”说罢也纵声一跃,踏着夜色飞驰开来。
雾霭森林中夜风寂寂,道旁松柏密如华盖,枝棱交错,宛如魔鬼的羽毛铺了满天。白霜清辉透过头顶松枝柏叶泄在地上,宛似铺了一地白雪,晶亮夺目。
羊肠山路之上,一袭墨衣飘逸如风,形色匆匆。似乎连月光都畏惧他冰冷肃杀的气息,却又安奈不住好奇,偷偷将一线月影投照在他俊美的侧脸,映出利落的线条。
忽然,一抹青光划破阵阵松涛,直逼向了墨衣公子。冷寒碧微微抬头,扬手一挥,便将青光挡开。只见欧阳缜青衣落落,负手立于山道旁,淡淡地道:“你还是将地龙兽放了出来,是想让我杀个痛快吗?”
冷寒碧目光如冰,开口道:“阁下若是真有屠龙之术,不妨一试。阁下身为龙诏城的少主,当有诏令天下群龙的本事,本公子倒是很想见识一番呢。”
欧阳缜露出一抹讥诮的神色,不屑地道:“这般孽畜,也配称之为龙吗?”
冷寒碧道:“倘若阁下被一条非龙的孽畜所败,那还有何资格传龙之诏。要知道,真龙天命,举世唯一,自可令群龙俯首。”
这时突见夜空之中白光如风坠露,仿佛一弯初生的新月,散发出一股清凉之意。这股清新活泼的力量如同一道活水,瞬间便化去了欧阳缜与冷寒碧渊渟岳峙的肃杀之气。
段晨浩乘着夜风飘身而下,朗声道:“那真龙自然就是本大侠了,你这乌龙在这里大放厥词,待本大侠把你打成一条泥鳅去与那地龙兽作伴。”
欧阳缜故意长叹一声,笑道:“你又来晚了,这个样子,还如何同我比试。”
段晨浩道:“不算不算,这次你又耍赖,赶在本大侠前面开溜。若要比试,须要看是你我谁灭掉地龙兽。”
冷寒碧只是注视着段晨浩,杀气,宛如雪山之上呼啸千年的寒风,一点一点在他身前凝聚。他的面容依旧冷俊如雪,然而漆黑的瞳孔之中却现出两点炽烈的红光,宛如地狱中的魔炎,逼视着那眼前的白衣少年。他的目光漆黑而深邃,仿佛连整个世界都可以埋葬,更遑论眼前的少年。
那一刻,云纤儿纯美如梦的笑容再一次在冷寒碧的眼中浮现,然而那抹笑容,却不是为他而绽放。他心中一紧,手掌握成了拳头,对着段晨浩道:“我应该怎么杀你呢?”
他无法容忍那只小蝴蝶停栖在这个少年的肩膀之上,是他僭越了自己的爱情,那么,他便该死。
被冷寒碧杀气浓烈的目光逼视着,段晨浩感觉如被冰封。他只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墨衣少年,却不知为何,对方似乎特别仇恨自己。然而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昂首挺胸地道:“狂妄之人本大侠见多了,可是像你这般狂妄的家伙,本大侠还是第一次见。”然后他眉毛一挑,脸上又露出了坏坏的笑容,“小乌龙,本大侠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耍帅装酷,你可是犯了本大侠的禁忌啊。”
冷寒碧眉峰猛然一皱,整座森林似乎也随之铿然一震。段晨浩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足够他死一百次了。他要将他挫骨扬灰,粉碎他的灵魂,让他再也不能纠缠那只小蝴蝶。
段晨浩对欧阳缜道:“你先去降服地龙兽,待我收拾了这条小乌龙,随后就到。”
欧阳缜仰头向前方的夜空中望去,那里,巨大的龙卷宛如一条垂天之翼,所过之处万物惧化为漆黑的死寂,他知道,那是地龙兽在兴风作浪。于是他伸手探如怀中,取出一物,又将那物放入了段晨浩怀里,道:“好,那你多加小心。”说罢便已向着高空之中那团龙卷飞将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光芒猛然在冷寒碧手中飚发,光芒如月神凌空,皎然无华,仿佛黑夜之中唯一的皓白,点点化为散落的冰雪。
冷寒碧笑容冷峻,他要给他一个华丽的死法,只有这样,方能配得上云纤儿绝世的美丽。
段晨浩先是一惊,然后清啸一声,双手全力上击,一层银光像是浪涛一般涌卷在他的身前,隐然凝结成了一件银色的盔甲,将他的全身护住。
光芒如汤泼雪,点点滴溅在盔甲之上,然后便碎裂开来。然而冷寒碧的光芒虽然犀利,却还是被段晨浩拦了下来。但段晨浩也不好过,他只是感觉一股大力迎面击来,然后胸口一闷,便踉跄着后退了数步。就在他停下来那一刻,光芒和护身真气同时散去。
段晨浩眼神犀利如剑,心道:“不愧是魔宫少主,倘若我刚才真气一泄,便会立刻毙命。”想到此不觉心中一寒,然而脸上却笑意更盛,只有遇到强劲的对手,打起架来才更有意思。
他扬声道:“小乌龙,刚才是本大侠一时大意,现在你可要当心了。”
冷寒碧的面容越来越冷,几乎令整座森林化为冰雪,厉声道:“你在求死!”
段晨浩笑容一撤,脸上乍现冷肃之色,随即铮然拔剑,但见墨绿的剑光恣意舒展开来,其上光芒闪烁,宛如青藤簇拥着花蔓,在夜色中徐徐展开。他只觉得身体中内力充盈,仿佛不会枯竭一般,当下威风大展,将一套“天罗星辉剑”施展开来。
荻萝剑平里斜刺过来,第一招便是极尽攻势,冷寒碧并未大意,手中折扇倏然摊开,形如柳,出如月,恍若梦中惊雷,将段晨浩那一剑打得偏了过去。折扇时开时合,宛如云卷云舒,在他指间肆意缭绕。段晨浩剑法纵然精妙,然而一连攻了五七十招,兀是攻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