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想自尽,当然要回自己家,邹氏还怕秦三娘污染老宅的水井。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偏生郭老实家的邻居多管闲事,告了官,当时有官差来村里,邹氏惊魂未定,平静好一会儿才出门打探消息。
郭家老大和老三并不知道是邹氏打死的人,以为是郭老实,就帮着藏起凶器。
“大人,您不能就凭着别人三言两语,就认定是我打的人吧?”
邹氏死猪不怕开水烫,仵作都说了,秦三娘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推到井中,那么郭老实肯定死罪。一命抵一命,难道还要把她搭进去?
“能确定。”
尚知府没有词了,用殷切的眼光盯着莫颜。莫颜有用一块软软的棉布包着上面的凶器。
“凶器上一共有两个血手印,经过比对,一个是邹氏你的,还有一个是郭家老大的,不是你,难道是郭家老大谋杀了兄弟媳妇?”
榔头上有血迹,而且似乎等了好一会儿,凶器才被处理,上面有完整的指纹,可以通过肉眼辨别。
而且,这个时代已经有一种类似放大镜的东西,是天然的一透明种石块,对比之后,清晰完整的体现出来。
“你可别乱说,我和秦三娘有什么仇?”
郭家老大支支吾吾,看了自家娘亲一家,到底是谁杀的秦三娘,他也摸不准,邹氏说是二弟郭老实干的。
郭老实愿意顶罪,一力承担,但是郭老大可不傻,万一承认,那可是要脑袋搬家的,他的妻儿咋办?
“啥血手印,俺们村里人不懂。”
邹氏是个浑人,人证物证面前,也能抵赖,心里认定她只要改口不承认,没人敢给她定罪。
邹氏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尚知府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头脑发胀,对着下面的衙役摆手,再不交代就准备大刑伺候。
邹氏看到刑具被摆上来,这才害怕了,眼神闪躲,“这是要干啥?您是青天大老爷,还想严刑逼供不成?”
“用刑!”
尚知府被气的额角胀痛,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扔下一个令签,顿时有衙役把邹氏按在地上打板子。
“啊啊啊,救命啊,我冤枉啊!”
“到了阎王那里,我也是冤死鬼!我要和阎王伸冤,把老大爷也带走!”
邹氏被打了二十个板子,后背和臀部渐渐地出现血迹,苦不堪言,开始胡言乱语。
郭老实于心不忍,她娘再不好,对他有生养之恩,如今证据确凿,抵赖只能受更多的皮肉之苦,还不如坦白交代。
“大老爷,是我娘用榔头砸了三娘!”
郭老实听着一声声哀嚎,心如刀割,她娘那么痛苦,若是他说了实话,就算被砍头,也是一下的事儿。
邹氏正在顽强抵抗,她这么呼喊,外面的百姓都能听到。尚知府是个爱惜羽毛的人,特别重视自己的名声,很可能草草结案,那么她就得救了,受伤和丧命比,孰轻孰重?
邹氏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郭老实的一句话,迅速把她打回原形,她气得吐了一口血,叫骂道,“你这个小崽子,当初生下你,就应该扔水缸里溺死!”
从小,郭老实就不被重视,自家大哥三弟有肉吃,唯独他没有,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晓得为什么,以为自己惹娘生气。
等长大懂事之后,这种偏颇越来越明显,村中人也时常笑话他,说他不是邹氏亲生。
别的小娃都有娘亲疼,郭老实在成年之后,去镇上做工,失踪了好几天,家里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提都没提起过,好像从没有他这个人。
第一次做工,赚了几十个铜板,他交给邹氏的时候,才能看到娘亲脸上的笑容,对着他喊了一句,“心肝。”
郭老实想,那应该是他从小到大,娘亲的第一次微笑,即使他知道,笑容并非为了他,而是为铜板。
可是,他想做个有人疼爱的孩子,于是,没日没夜的到镇上做工,一次帮人盖房,砸到了腿,差点成了残废。
当时需要好的伤药,邹氏借口家中无钱,怕他残废拖累一家人,把他分出去,给了他两间破烂的泥屋。
还是村中的好心人凑了银子,买了伤药,他的腿才慢慢的好转。
心寒,是真的寒,他也问过村中的老人们,大家都说,他是邹氏亲生的没错,有一个还是当年接生他的稳婆。
为什么会惹人厌烦,娘亲不愿意看他一眼?这么多年,郭老实不敢问,也没找出答案。
“娘。”
公堂上,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二人。
郭老实跪在地上,冲着邹氏的方向磕头,哽咽道,“娘,等一会儿子就要走了,可能现在是咱们母子最后一次相见,儿子有话说。”
男牢和女牢是分开的,郭老实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亲,他默默流泪,认罪是为了邹氏好,让她少受点皮肉之苦。
“说个屁,你这个逆子!”
邹氏接连被两个儿子出卖,真真气得吐血,现在满嘴都是腥甜的滋味,面容扭曲着。
“娘,您为啥不喜欢我?我也是您亲生的啊!”
郭老实终于问出二十多年他心中的疑惑,虽然很怕得到答案,可他想,这辈子,只剩下这个事儿没想开,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为啥要喜欢你?我恨不得你一生下就掐死你!”
有几根头发散落在嘴边,喷溅上血迹,变得黏糊糊的,邹氏呸了几声,如今大势已去,她恨不得撕了郭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