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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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哈姆雷特(5)

哈姆雷特:一派诽谤,先生;这个专爱把人讥笑的坏蛋在这儿说着,老年人长着灰白的胡须,他们的脸上满是皱纹,他们的眼睛里粘满了眼屎,他们的头脑是空空洞洞的,他们的两腿是摇摇摆摆的;这些话,先生,虽然我十分相信,可是照这样写在书上,总有些伤厚道;因为就是拿先生您自己来说,要是您能够像一只蟹一样向后倒退,那么您也应该跟我一样年轻了。

波洛涅斯:(旁白)这些虽然是疯话,却有深意在内。--您要走进里边去吗,殿下?别让风吹着!

哈姆雷特:走进我的坟墓里去?

波洛涅斯:那可真是风吹不着的地方。(旁白)他的回答有时候是多么深刻!疯狂的人往往能够说出理智清明的人所说不出来的话。我要离开他,立刻就去想法让他跟我的女儿见面。--殿下,我要向您告别了。

哈姆雷特:先生,那是再好没有的事;但愿我也能够向我的生命告别,但愿我也能够向我的生命告别,但愿我也能够向我的生命告别。

波洛涅斯:再会,殿下。(欲去。)哈姆雷特:这些讨厌的老傻瓜!

罗森克兰兹及吉尔登斯吞重上。

波洛涅斯:你们要找哈姆雷特殿下,那儿就是。罗森克兰兹:上帝保佑您,大人!(波洛涅斯下。)吉尔登斯吞:我的尊贵的殿下!

罗森克兰兹:我的最亲爱的殿下!

哈姆雷特:我的好朋友们!你好,吉尔登斯吞?啊,罗森克兰兹!好孩子们,你们两人都好?

罗森克兰兹:不过像一般庸庸碌碌之辈,在这世上虚度时光而已。

吉尔登斯吞:无荣无辱便是我们的幸福;我们高不到命运女神帽上的纽扣。哈姆雷特:也低不到她的鞋底吗?

罗森克兰兹:正是,殿下。

哈姆雷特:那么你们是在她的腰上,或是在她的怀抱之中吗?吉尔登斯吞:说老实话,我们是在她的私处。

哈姆雷特:在命运身上秘密的那部分吗?啊,对了;她本来是一个娼妓。你们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罗森克兰兹:没有,殿下,我们只知道这世界变得老实起来了。

哈姆雷特:那么世界末日快到了;可是你们的消息是假的。让我再仔细问问你们;我的好朋友们,你们在命运手里犯了什么案子,她把你们送到这儿的牢狱里来了?

吉尔登斯吞:牢狱,殿下!哈姆雷特:丹麦是一所牢狱。

罗森克兰兹:那么世界也是一所牢狱。

哈姆雷特:一所很大的牢狱,里面有许多监房、囚室、地牢;丹麦是其中最坏的一间。

罗森克兰兹:我们倒不这样想,殿下。

哈姆雷特:啊,那么对于你们它并不是牢狱;因为世上的事情本来没有善恶,都是各人的思想把它们分别出来的;对于我它是一所牢狱。

罗森克兰兹:啊,那是因为您的雄心太大,丹麦是个狭小的地方,不够给您发展,所以您把它看成一所牢狱啦。

哈姆雷特:上帝啊!倘不是因为我总做噩梦,那么即使把我关在一个果壳里,我也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拥有着无限空间的君王的。

吉尔登斯吞:那种噩梦便是您的野心;因为野心家本身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个梦的影子。

哈姆雷特:一个梦的本身便是一个影子。

罗森克兰兹:不错,因为野心是那么空虚轻浮的东西,所以我认为它不过是影子的影子。

哈姆雷特:那么我们的乞丐是实体,我们的帝王和大言不惭的英雄,却是乞丐的影子了。我们进宫去好不好?因为我实在不能陪着你们谈玄说理。

罗森克兰兹/吉尔登斯吞:我们愿意侍候殿下。哈姆雷特:没有的事,我不愿把你们当作我的仆人一样看待;老实对你们说吧,在我旁边侍候我的人全很不成样子。可是,凭着我们多年的交情,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厄耳锡诺来有何贵干?

罗森克兰兹:我们是来拜访您来的,殿下;没有别的原因。

哈姆雷特:像我这样一个叫花子,我的感谢也是不值钱的,可是我谢谢你们;我想,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专程而来,只换到我的一声不值半文钱的感谢,未免太不值得了。不是有人叫你们来的吗?果然是你们自己的意思吗?真的是自动的访问吗?来,不要骗我。来,来,快说。

吉尔登斯吞:叫我们说些什么话呢,殿下?

哈姆雷特:无论什么话都行,只要不是废话。你们是奉命而来的;瞧你们掩饰不了你们良心上的惭愧,已经从你们的脸色上招认出来了。我知道是我们这位好国王和好王后叫你们来的。

罗森克兰兹:为了什么目的呢,殿下?

哈姆雷特:那可要请你们指教我了。可是凭着我们朋友间的道义,凭着我们少年时候亲密的情谊,凭着我们始终不渝的友好精神,凭着比我口才更好的人所能提出的其他一切更有力量的理由,让我要求你们开诚布公,告诉我究竟你们是不是奉命而来的?

罗森克兰兹:(向吉尔登斯吞旁白)你怎么说?

哈姆雷特:(旁白)好,那么我看透你们的行动了。--要是你们爱我,别再抵赖了吧。

吉尔登斯吞:殿下,我们是奉命而来的。

哈姆雷特:让我代你们说明来意,免得你们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有负国王、王后的付托。我近来不知什么缘故,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什么游乐的事都懒得过问;在这种抑郁的心境之下,仿佛负载万物的大地,这一座美好的框架,只是一个不毛的荒岬;这个覆盖众生的苍穹,这一顶壮丽的帐幕,这个金黄色的火球点缀着庄严的屋宇,只是一大堆污浊的瘴气的集合。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可是在我看来,这一个泥土塑成的生命算得了什么?人类不能使我产生兴趣;不,女人也不能使我产生兴趣,虽然从你现在的微笑之中,我可以看到你在这样想。

罗森克兰兹:殿下,我心里并没有这样的思想。哈姆雷特:那么当我说“人类不能使我产生兴趣”的时候。你为什么笑起来?罗森克兰兹:我想,殿下,要是人类不能使您产生兴趣,那么那班戏子们恐怕要来自讨一场没趣了;我们在路上赶过了他们,他们是要到这儿来向您献技的。

哈姆雷特:扮演国王的那个人将要得到我的欢迎,我要在他的御座之前致献我的敬礼;冒险的骑士可以挥舞他的剑盾;情人的叹息不会没有酬报;躁急易怒的角色可以平安下场;小丑将要使那班善笑的观众捧腹;我们的女主角可以坦白诉说她的心事,不用怕那无韵诗的句子脱去板眼。他们是一班什么戏子?

罗森克兰兹:就是您向来所欢喜的那一个班子,在城里专演悲剧的。哈姆雷特:他们怎么走起江湖来了呢?固定在一个地方演戏,在名誉和进益上都要好得多哩。

罗森克兰兹:我想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立足,是为了时势的变化。

哈姆雷特:他们的名誉还是跟我在城里那时候一样吗?他们的观众还是那么多吗?

罗森克兰兹:不,他们已经今非昔比了。哈姆雷特:怎么会这样?他们的演技退步了吗?

罗森克兰兹:不,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努力;可是,殿下,他们的地位已经被一群羽毛未丰的黄口小儿占夺了去。这些娃娃们的嘶叫博得了台下疯狂的喝彩,他们是目前流行的宠儿,他们的声势压倒了所谓普通的戏班,以至于许多腰佩长剑的上流顾客,都因为惧怕批评家鹅毛管的威力,而不敢到那边去。

哈姆雷特:什么!是一些童伶吗?谁维持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薪工是怎样计算的?他们一到不能唱歌的年龄,就不再继续他们的本行了吗?要是他们赚不了多少钱,长大起来多半还是要做普通戏子的,那时候难道他们不会抱怨写戏词的人把他们害了,因为原先叫他们挖苦备至的不正是他们自己的本来前途吗?

罗森克兰兹:真的,两方面闹过不少的纠纷,全国的人都站在旁边恬不为意在呐喊助威,怂恿他们互相争斗。曾经有一个时期,一个脚本非得插一段编剧家和演员争吵的对话,不然是没有人愿意出钱购买的。

哈姆雷特:有这等事?

吉尔登斯吞:是啊,在那场交锋里,许多人都投入了大量心血。哈姆雷特:结果是娃娃们打赢了吗?

罗森克兰兹:正是,殿下;连赫剌克勒斯和他背负的地球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①。

哈姆雷特:那也没有什么稀奇;我的叔父是丹麦的国王,那些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对他扮鬼脸的人,现在都愿意拿出二十、四十、五十、一百块金洋来买他的一幅小照。哼,这里面有些不是常理可解的地方,要是哲学能够把它推究出来的话。(内喇叭奏花腔。)吉尔登斯吞:这班戏子们来了。

哈姆雷特:两位先生,欢迎你们到厄尔锡诺来。把你们的手给我;欢迎总要讲究这些礼节、俗套;让我不要对你们失礼,因为这些戏子们来了以后,我不能不敷衍他们一番,也许你们见了会发生误会,以为我招待你们还不及招待他们殷勤。我欢迎你们;可是我的叔父父亲和婶母母亲可弄错啦。

吉尔登斯吞:弄错了什么,我的好殿下?

①体育保健之神,他天生具有无比的神力。莎士比亚剧团经常在环球剧院演出,那剧院即以赫剌克勒斯背负地球为招牌。

哈姆雷特:天上刮着西北风,我才发疯;风从南方吹来的时候,我不会把一只鹰当作了一只鹭鸶。

波洛涅斯上。

波洛涅斯:祝福你们,两位先生!

哈姆雷特:听着,吉尔登斯吞;你也听着;一人站一边听我说;你们看见的那个大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没有学会走路哩。

罗森克兰兹:也许他是第二次裹在襁褓里,因为人家说,一个老年人是第二次做婴孩。

哈姆雷特:我可以预言他是来报告我戏子们来到的消息的;听好。--你说得不错;在星期一早上;正是正是①。

波洛涅斯:殿下,我有消息要来向您报告。 哈姆雷特:大人,我也有消息要向您报告。当罗歇斯②在罗马演戏的时候--波洛涅斯:那班戏子们已经到这儿来了,殿下。

哈姆雷特:嗤,嗤!

波洛涅斯:凭着我的名誉起誓--

哈姆雷特:那时每一个伶人都骑着驴子而来--

波洛涅斯: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伶人,无论悲剧、喜剧、历史剧、田园剧、田园喜剧、田园史剧、历史悲剧、历史田园悲喜剧、不分场的古典剧或是摆脱拘束的新派戏,他们无不拿手;塞内加的悲剧不嫌其太沉重,普鲁图斯的喜剧不嫌其太轻浮③。无论在规律的或是自由的剧本方面,他们都是唯一的演员。

哈姆雷特:以色列的士师耶弗他④啊,你有一件怎样的宝贝!

波洛涅斯:他有什么宝贝,殿下?

①该句话是故意说给波洛涅斯听的,表示他正在专心和朋友谈话。

②罗歇斯(Roscius),古罗马著名伶人。

③二人都是古罗马剧作家,前者写悲剧,后者写喜剧。

④ 耶弗他得到上帝的帮助,击败敌人,以其女献祭。详见《旧约·士师记》。

哈姆雷特:嗨,

他有一个独生娇女,爱她胜过掌上明珠。

波洛涅斯:(旁白)还在提我的女儿。哈姆雷特:我念得对不对,耶弗他老头儿?

波洛涅斯:要是您叫我耶弗他,殿下,那么我有一个爱如掌珠的娇女。哈姆雷特:不,下面不是这样的。

波洛涅斯:那么应当是怎样的呢,殿下?哈姆雷特:嗨,上天不佑,劫数临头。

下面你知道还有,

偏偏凑巧,谁也难保--

要知道全文,你去查这支歌的第一节吧,瞧,你瞧,有人来把我的话头打断了。

优伶四五人上。

哈姆雷特:欢迎,各位朋友,欢迎欢迎!--我很高兴看见你们都是这样健康。--欢迎,列位。--啊,我的老朋友!你的脸上比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多长了几根胡子,格外显得威武啦;你是要到丹麦来向我挑战吗?啊,我的年轻的姑娘!凭着圣母起誓,您穿上了一双高底木靴,比我上次看见您的时候苗条得多啦;求求上帝,但愿您的喉咙不要沙嘎得像一面破碎的铜锣才好!各位朋友,欢迎欢迎!我们要像法国的鹰师一样,不管看见什么就撒出鹰去;让我们立刻就来念一段剧词。来,试一试你们的本领,来一段激昂慷慨的剧词。

伶甲:殿下要听的是哪一段?

哈姆雷特:我曾经听见你向我背诵过一段台词,可是它从来没有上演过;即使上演,也不会有一次以上,因为我记得这本戏并不受大众的欢迎。它是不合一般人口味的鱼子酱;可是照我的意思看来,还有其他在这方面比我更有权威的人也抱着同样的见解,它是一本绝妙的戏剧,场面支配得很是适当,文字质朴而富于技巧。我记得有人这样评说:那出戏里没有哗众取宠的作料,字里行间也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他把它称为一种老老实实的写法,兼有刚健与柔和之美,壮丽而不流于纤巧。其中有一段话是我最喜爱的,那就是埃涅阿斯对狄多讲述的故事,尤其是讲到普里阿摩斯被杀的那一节。要是你们还没有把它忘记,请从这一行念起;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野蛮的皮洛斯像猛虎一样--不,不是这样;但是的确是从皮洛斯开始的:--野蛮的皮洛斯蹲伏在木马之中,黝黑的手臂和他的决心一样,像黑夜一般阴森而恐怖;在这黑暗狰狞的肌肤之上,现在更染上令人惊怖的纹章,从头到脚,他全身一片殷红,溅满了父母子女们无辜的血;那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街道,发出残忍而惨恶的凶光,照亮敌人去肆行他们的杀戮,也焙干了到处横流的血泊;冒着火焰的熏炙,像恶魔一般,全身胶黏着凝结的血块,圆睁着两颗血红的眼睛,来往寻找着普里阿摩斯老王的踪迹。

你接下去吧。

波洛涅斯:上帝在上,殿下,您念得好极了,真是抑扬顿挫,曲尽其妙。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