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图卢兹已深夜12点多,我们却兴奋得迟迟不能入睡,回味整天的经过,可真是够充实了。座谈会本身的严谨与丰富性自然不在话下,就连余兴节目的安排也可看出法国人的涵养与远见。我们不只是逛,还从古迹中领略到他们的历史、文化、宗教与艺术;我们不只是玩,还见识了比利牛斯山这一带闻名的制酒业,领教了他们精湛的烹饪艺术。
不得不再度强调,再度表示羡慕的是,地方政府对一项只有几十人参与的摄影活动都会如此重视,可以想见,其他较为大众化的文化展演活动,所得到的支持与关注一定更为可观!有机会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文化大国,实在是我们的幸运。
怀念学会友人
三天下来,会员之间相处得十分愉快,较常凑在一起的有法国尼普斯摄影博物馆馆长保罗·杰(Paul Jay)夫妇、英国塔伯特摄影博物馆馆长迈克尔·格雷(Michael Gray)夫妇、挪威国立摄影历史学院院长罗杰·埃兰森(Roger Erlandsen)夫妇、比利时沙勒罗瓦摄影博物馆(Musée de la photographie àCharleroi)馆长乔治斯·梵希瓦(Georges Vercheval),以及法国文化部视听总督察米歇尔·德拉伯德(Michel Delaborde)。这几位朋友在会期后依旧与我们有联系。
离开法国之前,我们特地从巴黎到索恩河畔沙隆(Chalon-sur-Sa?ne)参观了索恩河畔的尼普斯摄影博物馆。成立于1972年的此馆规模比水之堡大,保罗·杰夫妇二人将其从原是堆满摄影史料的一个仓库,发展成当今全世界最好的摄影博物馆之一。
三个展览厅经年展示跟摄影历史有关的老照片、大师摄影作品以及还未成大师的新锐摄影师作品。其他几个展示厅常设有相机发展史,细数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机种以及摄影术,从尼普斯本人所拍摄的历史上第一张照片、塔伯特所拍的卡罗式照片、达盖尔所用的相机以及银版相片等,一直到现代科技所摄制的当代作品。
最有趣的就是,这儿还有一个依照暗箱原理改成的黑房间。灯一关,索恩河波动的流水、上面轻晃的小帆船,以及马路上开来开去的汽车、走来走去的行人便通过墙上的一个小孔投射于墙上,像一幅巨大的活动壁画。光的折射原理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但能身历其境的人毕竟不多。我们就好像被关在一个超级大相机里,而墙上的小孔就是镜头。照相机(camera)这个词,正是由拉丁文“黑暗的房间”一词演变的。
保罗·杰夫妇是非常好的人,我们见面时间虽不长,却谈得很投机。告别时他表示想在几年内为我举办展览,而我也在个展于1993年9月举行时重返尼普斯摄影博物馆。
跟迈克尔·格雷倒是不久后又见了面。在他要访问日本时,我们顺道邀请他来台北做了两场演讲。后来文建会主办映象与时代国际摄影艺术大观时,我们也代其邀请格雷来担任评审。为了将台湾摄影介绍到欧洲去,我们还一起花了很多时间筹划台湾摄影巡回展,为此还特地去了一趟英国,可惜后来计划胎死腹中。
罗杰·埃兰森夫妇也是与会人员中比较年轻的一对,我们的话题常绕着当代的摄影家打转。身为欧洲摄影学会新成员的他,一见面就跟我们强调,能当上此会会员是一项荣誉,非常不容易。我们这才想到,能如此轻易入会,肯定是杜老爹向大会举荐了我们。
埃兰森夫妇一副“雅皮”派头,穿着考究,热情爽朗,散会后还兴致勃勃地邀我们去临近的一个小镇过两天,因为那儿有一家被“米其林”列为三颗星的好馆子;也是好吃鬼的我们当下答应同行。由于交通不便,他们还打听好了租车与旅馆,没想到最后要订位时,才知道餐厅在我们预定要去的那天歇业。没法多等,我们只有放弃同行。直到今天,一想到他俩,就忍不住猜,那家餐厅到底有多好吃呀?
和乔治斯·梵希瓦是在一次午餐时聊起来的。知道他是比利时人,我表示很喜欢他们的一位摄影家莱昂纳德·米松(Leonard Missonne,1870-1943)的作品。他一听之下大感惊奇,说米松被遗忘了很久,直到最近才又受到国人重视,而他们的博物馆目前就在整理他的作品。对我知道这位比利时国宝,梵希瓦颇为好奇。
我一向有收藏摄影集的习惯,在好几年前就拥有一本罕见的“摄影诗集”,这本书运用画意派摄影作品来搭配几位德国大诗人歌德、席勒等人的诗。当时,我还没在其他地方看过米松的名字。这位摄影家的作品是那么好,却又那么不为人所知,这让我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梵希瓦没有待到会期结束,第二天午餐结束便匆匆回国,因为馆里发掘并负责整理米松作品的年轻助理得癌症已有一段时间,当天进入弥留状态,他要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回台北之后,我们又通过几封信,主要是为了我的学生梁国龙在他的博物馆举行“世纪之颜”个展事宜。原来,比利时的一位政府官员从《自由中国评论》(Free China Review)上看到梁国龙的这辑作品介绍,大为激赏,推荐给梵希瓦做展览。梵希瓦知道作者是我的学生后十分高兴,直呼有缘。梁国龙在当地的展出非常成功,可称为一场优秀的摄影外交。
米歇尔是杜杰德的老朋友,平常话很少,多半是微笑地坐在一旁。他曾对法国摄影政策走向有过决定性影响,使摄影在文化部的地位大大提升。对“阿尔勒摄影节”、水之堡摄影艺廊以及法国大小乡镇的摄影活动提供过不少帮助。遗憾的是,官场斗争使他近年来权力大为削减,终日郁郁寡欢,退休后不大爱跟摄影圈联络。
米歇尔曾来台为映象与时代国际摄影艺术大观的摄影比赛担任评审,而他的彩色摄影拼贴作品也在《摄影家》杂志第二期介绍过。我们后来去巴黎也跟他会过两次面,只可惜现在人已不知去向。
而我们与杜杰德的缘分,可说是最深最久,也让我们最为珍惜、怀念的。他因映象与时代国际摄影艺术大观的邀请而把《水之堡摄影典藏品》精选来台展出,而我当时苦于台湾没有一本杂志能给如此精彩的展览做像样的介绍,便干脆把多年来的梦想提前实现。《摄影家》杂志便是因为如此,在“水之堡典藏展”来台前夕,于1992年4月创刊。至今,我一直视杜老爹为我的精神导师。
也许明年吧
第二、第三天的行程仍是上午研讨,下午造访名胜。叫人特别难忘的地方,包括位于阿尔比(Albi)的圣塞西尔大教堂(Cathedrale Sainte-Cecile)、罗德列克美术馆(Musée Toulouse-Lautrec),以及位于朗格多克-鲁西永(Languedoc-Roussillon)的卡尔卡松(Carcassonne)。
圣塞西尔大教堂建于13世纪,是精美绝伦的哥特式风格,砖石结构,至今仍保存完好,拥有法国最大面积的文艺复兴时期绘画。成立于1922年的罗德列克美术馆之前是教皇宫殿,拥有关于这位传奇人物的全球最大收藏,超过1000幅的作品大多是其母罗德列克伯爵夫人生前的捐赠。卡尔卡松则是现今欧洲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中世纪防御城堡。
每一天的每一刻都让人毫不虚度,美妙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感受,只能用高潮迭起来形容。最令人激动的就是最后一天的惜别晚宴。用餐地点非常特别,是与水之堡摄影艺廊一河之隔的图卢兹艺术学院画廊。整个空间张贴、垂吊着水之堡自1974创立以来的展览大海报,餐桌在长廊中、海报下的两面墙边一字排开,宾客们仿佛也成了展出的艺术品。
研讨会办得如此成功,杜杰德功不可没,所有与会人员都特地表达了对他的感谢。大家轮流举杯向他及夫人贾克琳致敬,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体会,杜杰德在欧洲摄影界有多么被敬重。用餐气氛明显比前两天凝重了点,比起昨晚在露天大花园里的悠然,这儿多了离别前的伤感。此外,浓浓的学院氛围也让人不忘,大家是因学术相逢,因理念而聚。
最后,众人一一为每个国家和地区祝福,高声齐呼万岁:“Viva La France!Viva La Grande Bretagne!Viva l’Espagne……”当然也少不了“Viva!La Taiwan”!
晚宴在依依不舍的氛围中结束,大家交换名片,相约明年爱丁堡再见。当时的我们感觉一定会再去,却没想到这次盛会所成就的工作接二连三,使得我们一年比一年忙,一直没法再参加欧洲摄影历史学会的任何活动。
缴交今年会费时,我们想象着这一次的活动盛况,想象着那些友善朴实的朋友。好想再去看看他们啊,也许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