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通过吉尔伽美什与恩启都之间的友谊,史诗打碎了这种感觉。友谊,从生物学的角度讲,是最可有可无的感情。从社会学的角度讲,乍一看,它似乎也不是完全必需的。出于高效的经济生产和社会福利的目的,他们成为一个团队的成员,但无须重要的情感参与,这已经足够了。当然,为了改变整个体系,打破已有的规矩,进行对抗众神的冒险(从天真的幻想中清醒过来),这需要友谊。对于小型行动(一起打猎、共同在工厂劳动),投入一点爱心就足够了,即同志之爱。然而,对于伟大的行动,需要伟大的爱、真正的爱,即友谊。对于友谊,无法从对等交换的经济学角度理解。友谊强调给予,一个朋友(毫不保留地)为他人付出。这是一种生死相交的友谊,永远不会计较经济利益和个人得失。友谊向我们展示了不容怀疑的新冒险,给我们创造了离开城墙的机会。它让我们既不用成为城墙的修建者,也不用成为城墙的一分子——城墙中的一块砖。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吉尔伽美什与恩启都之间的友谊,可以比做人类的文明与动物本质(恩启都后来死了,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永远活在吉尔伽美什心中)。我们随后讨论了凯恩斯关于“动物精神”的概念,它吸引人们从事非经济性,而且通常来说属于非理性的冒险——作为城墙修建者的吉尔伽美什,他将人性从其原始的动物状态中分离了出来,带来了文明的(有人认为是“无效用”的)文化,一种隐藏在高墙背后,而且由一个谨慎的统治者指引的文化。吉尔伽美什与野蛮的恩启都成为了至交,而且一起去征服未开化的自然。
与此同时,在创造城市这一现象中,我们已经看到了专业化和财富积累是如何诞生的,神圣的自然是如何转化为世俗的资源供应者,以及人类的自我是如何得以解放的。当然,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即使文明化更有独立感,这一过程也导致了个人对社会其他成员的依赖。一个文明的城市人对自然的依赖程度越低,对社会的依赖程度就越高。像恩启都一样,我们用自然换来了社会,用与自然(不可预料)的不和谐换来了与人(不可预料)的和谐。
随后,我们将这种观点与希伯来人的观点进行了比较。在下一章,我们将更加详细地讨论希伯来人的观点。希伯来人很晚才进入城市文明,他们构成《旧约》的基本部分,而且依然与自然和谐相处。那么,谁才是更自然的?人们在其自然状态下是自然的(完全意义上的)人,还是在(城市)文明框架下才是自然的?人的(天然)自然性是善还是恶?直至今日,这些问题依然是经济政策的关键。如果我们认为人的自然本性是恶的,因此人与人之间是狗咬狗(动物)的关系,那么需要统治者强有力的统治手段。如果我们相信人的本性是善的,或者本性向善,那么就有可能放松高压统治手段,生活在更加自由放任的社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