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态”之人,大多不满现实,愤世嫉俗,对社会弊病总喜欢痛斥。个人品性往往是耿介高朴,自成一格,正因如此,难与其他人打成一片。团结合作精神不是很好。但这类人有钻劲,又聪明,肯发奋,持之以恒,终能有过人的成就。历史上如郑板桥等人,就属这一类。但过于狂傲,失去分寸,又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如三国时的杨修,恃才傲物,又不肯遵军纪,随便乱说,以致掉了脑袋;弥衡,年纪轻轻的,不仅不服人,还公然擂鼓大骂曹操,丢了性命。他们的死,不能说曹操不负责任,与他们自己的狂傲不羁不无关系。
具“疏懒态”者,大多有才可恃,对世俗公认的行为准则和伦理规范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由此引发而为怠慢懒散、倨傲不恭。这种人,倘若心性坦诚而纯真,则不仅可以呼朋引友,广交天下名士,而且在学术研究或诗歌创作上会有所成就。疏懒往往只是他们人格的一个侧面,如某种事业或某项工作确实吸引了他们,他们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而且孜孜不倦勤勉无比。虽然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会疏懒不堪,但有一点则是无疑的,即断不能做官。上官一般不会选择他们作为下官,而他们既不善于与同僚相处,也不善于接人待物,更不会奉承巴结上官。
他们这么做多半是因为不愿在这些人际关系方面去浪费精力和时间,因此他们宁愿挂冠弃印而击。如陶渊明,做了40多天小官,毅然辞职而去,宁愿去种田,“带月荷锄归”,种种地写写诗,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神仙日子,尽管生活很艰苦,他也自得其乐,绝不为五斗米向上官折腰。
具“周旋态”者,智慧极高而心机机警,待人则能应付自如,接物则能游刃有余,是交际应酬的高手和行家。这种人是天生的外交家,做国家的外官或大家豪门的外掌柜,任大公司或大企业的公关先生或公关小姐,都能愉快胜任。
这种人办事能力也很强,往往能独挡一面。假若在周旋中别有一种强悍豪雄之气,那么在外交场合,必能折冲樽俎,建功立业。古人所谓“会盟之际,一言兴邦;使于四方,不辱廷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历史上盛传的“蔺相如完璧归赵”、“唐睢不辱使命”等故事,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
然而,这中间仍须细细分辨,事物往往不会简单到四种类型就能概括一切,人之性态也如此。
“弱态”若带“媚”,则变为故迎谄媚之流,摇尾乞怜之辈,这是一种贱相。
“狂态”若带“哗”,则为喧嚷跳叫,大理取闹之流,暴戾粗野,卑俗下流之辈,这是一种妄相。
“疏懒态”若无“真诚”,则会一味狂妄自大。此实为招祸致灾之阶,殊不足取。这是一种傲相。
“周旋态”若无“健举”,则会城府极深,几近狡诈、阴脸和歹毒,这是一种险相。对这种人,倒是应该时时警惕,处处提防的,不能因一人之险进而乱了自己的阵脚,甚至败坏了自己的事业。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情态,除了“恒态“之外,还有经常、短暂出现的“时态”。曾国藩总结出三种“时态”:
深险难近者:方有对谈,神所他往。正在交谈之时,忽然随便地把目光移往别处,这种情况表明:他心存别念,或者是心不在焉,没有给对方足够的重视。如无特殊原因,这种人一般来说缺乏诚意,不尊重对方。如果与这类人交流谈心,那是找错对象了。另一种可能是,谈到一个话题时,他迅速地转向了另一个话题。这种情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是内倾式思维者,多关注个人内心世界,内心感情敏感而丰富,思维敏捷,但不大依据、照应外界的情况变化;另一个原因是心怀别念。前一种原于本性,不足为怪,后一种情况则不足与论了。
还有的人众方称言,此独冷笑。大伙儿正谈得高兴,语笑嫣然,唯独他一个人在旁边独有境界,也属此类。
卑庸可耻者:言不必当,极口称是。他人的言论并不正确,却在一旁连连附和,高声称唱。如果不是存心这么做,必定是个小人:胸无定见,意志软弱,只知巴结奉迎、投机取巧。这种人自是不可信赖。生活中有一种人,完全靠实力吃饭,比自己强的,他极力巴结称是,比自己弱的,就看不起,态度傲慢,这也是一种小人,只不过心眼不太坏。
未交此人,故意抵毁。不曾与人交往,对人家全然不了解,完全是道听途说的个人主观想象,就凭此一点,就对人家飞短流长,也属此类。
关于这三种时态,第三节将作更详细的介绍。
另有一种情况需要区别,怀才不遇的人,为吸引别人注意,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奇谈怪论的举动。对这种人,首先要监察他的真实目的。这不是个一般的人,勇气可嘉,而见识心智也不是泛泛之辈;其次,要考察其心性品德,如这一点不差,当然是奇才,不可与“不足与论事”等量齐观。就像陈子昂长安卖琴一样,如果不是真伯乐,是难以发现奇才之美的,反而当作奇谈怪论而抹杀掉。但对有用之人而言,真金不怕火炼,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在这样一个是非之间,刘劭明确提出一个“七似之流”的概念:就是说社会上有一类人,表面看来博学多识,能力很强,但究竟属怎样,就需要仔细分辨了。刘邵把这类人分为七种,称为“七似”,也就是模棱两可的人。
一似:有人口齿伶俐,滔滔不绝,很能制造气氛,哗众取宠,表面看来似乎能言善辩,但实际观察其脑子的知识,乃一肚子草包,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目前社会有很多这一类的“演说家”,我们要小心上他们的当。
二似:肚里有些才华,但明明缺少高等教育,却对政治、外交、法律、军事等各种问题都讲得头头是道。表面上看来似乎博学多能,其实样样通就意味着样样都不精。这类人以御用学者居多,这是似若博意者。
三似:有人水平低,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言论,却故意用点头等动作迎合对方,装出听懂的样子。在有权有势的人身旁常有这一类拍马屁的人,这是似若赞解者。
四似:有人学问太差,遇到问题不敢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等别人全都发表完之后,再跟随赞同附和,应用他人的某些言语胡讲一通。许多不学无术的学者即属此类。这是似能只断者。
五似:有人无能力回答问题,遇到别人质问之时,故意假装得精妙高深的样子,避而不答,其实是一窍不通。有种官员遇到民众质问时,常认为不屑一答,加以回避,其实是不懂,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即属此类。这是似若有余实不知者。
六似:有人一听别人的言论就感到非常佩服,其实似懂非懂,就是不懂。
七似:有一种江郎人物,道理上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仍然牵强附会,不肯服输,一味地强词夺理。此种理不直气不壮的人,在讨论场上处处可见,这是似理不可屈者。
前面所讲的各态,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作为用人者,应迎其长,避其短;在察看之时,则应以细小处入手,方可明断其是非真假,正大者可成器材,偏狭者会成败类,应注意区分。
第三节论时态
前者恒态,又有时态
深险难近,不足与论情
卑庸可耻,不足与论事
妇人之仁,不足与谈心
【原典】
前者恒态,又有时态。方有对谈①,神②忽他往③;众方称言④,此独冷笑;深险难近⑤,不足与论情⑥。言不必当,极口称是,未交此人,故意诋毁⑦;卑庸可耻,不足与论事。漫无可否⑧,临事迟回⑨;不甚关情⑩,亦为堕泪。妇人之仁,不足与谈心。三者不必定人终身。反此以求,可以交天下士。
【注释】
①方有对谈:方,刚刚,正在。对谈,这里指面谈。
②神:这里指人的注意力。
③他往:指人的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
④众方称言:指人们正说的兴高采烈的时候。
⑤深险难近:深,指的是人的城府很深。险,指人阴险狡诈。
⑥不足与论情:不值得建立感情,这里指建立友情。
⑦诋毁:对别人进行恶意的攻击和诽谤。
⑧漫无可否:漫,本意为没有边际,这里是指无论做什么或对什么的意思。可否:可以或不可以,这里指发表意见,表示肯定或否定。
⑨临事迟回:指事到临头还犹豫不决。
⑩关情:相关的情感。这里指感动。
【译文】
第二节所说的,是在人们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情态,称之为“恒态”。除此之外,还有几种情态,是不经常出现的,称之为“时态”。如正在跟人进行交谈时,他却忽然把目光和思路转向其他地方去了,足见这种人毫无诚意;在众人言笑正欢的时候,他却在一旁漠然冷笑,足见这种人冷峻寡情。这类人城府深沉,居心险恶,不能跟他们建立友情;别人发表的意见未必完全妥当,他却在一旁连声附和,足见此人胸无定见;还没有跟这个人打交道,他却在背后对人家进行恶意诽谤和诬蔑,足见此人信口开河,不负责任。这类人庸俗下流,卑鄙可耻,不能跟他们合作共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置可否,而一旦事到临头就迟疑不决,犹豫不前,足见此人优柔寡断;遇到一件根本不值得大动感情的事情,他却伤心落泪,大动感情,足见此人缺乏理智。这类人的仁慈纯属“妇人之仁”,不能跟他们坦诚交心。然而以上三种情态却不一定能够决定一个人终身的命运。如果能够反以上三种人而求之,那么就几乎可以遍交天下之士了。
【评述】
这里论述了与“恒态”相对的“时态”。“时态”和“恒态”的概念,前面已经说明,这里不再重复。
“方有对谈,神忽他往。”正在与人交谈时,他却随便把目光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或者一个话题正在交谈中,他却突然把话题转到与此全不相干的另一件事上去。可见这种人既不尊重对方,又缺乏诚意,心中定有别情。
“众方称言,此独冷笑。”大家正谈得笑语嫣然、兴致勃勃之时,唯独他一个人在旁边作冷然观、无动于衷,可见这人自外于众人,而且为人冷漠寡情,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