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夫人初甚难知,而士无众寡皆自以为知人。故以己观人,则以为可知也。观人之察人,则以为不识也。夫何哉?是故能识同体之善,而或失异量之美。何以论其然?夫清节之人以正直为度,故其历众才也才识性行之常,而或疑法术之诡。法制之人以分数为度,故能识较方直之量,而不贵变化之术。术谋之人以思谟为度,故能成策略之奇,而不识遵法之良。器能之人以辩护为度,故能识方略之规,而不知制度之原。智意之人以原意为度,故能识韬之权,而不贵法教之常。伎俩之人以邀功为度,故能识进趣之功,而不通道德之化。臧否之人以伺察为度,故能识诃砭之明,而不畅倜傥之异。言语之人以辨析为度,故能识捷给之惠,而不知含章之美。
是以互相非骇,莫肯相是。取同体也,则接洽而相得。取异体也,虽历久而不知。凡此之类,皆谓一流之才也。若二至已上,亦随其所兼,以及异数。故一流之人,能识一流之善。二流之人,能识二流之美。尽有诸流,则亦能兼达众才。故兼才之人与国体同。
欲观其一隅,则终朝足以识之。将究其详,则三日而后足。何谓三日而后足?夫国体之人兼有三才,故谈不三日不足以尽之。一以论道德,二以论法制,三以论策术,然后乃能竭其所长,而举之不疑。
然则何以知其兼偏,而与之言乎?其为人也,务以流数杼人之所长,而为之名目,如是兼也。如陈以美欲人称之,不欲知人之所有,如是者偏也。不欲知人,则言无不疑。是故以深说浅,益深益异。异则相返,反则相非。是故多陈处直,则以为见美。静听不言,则以为虚空。抗为高谈,则为不逊。逊让不尽,则以为浅陋。言称一善,则以为不博。历发众奇,则以为多端。先意而言,则以为分美。因失难之,则以为不喻。说以对反,则以为较己。博以异杂,则以为无要。论以同体,然后乃悦。于是乎有亲爱之情,称举之誉,此偏才之常失。
【译文】
人们在最初相识时,很难做到互相了解,而大多数有学问的人却都自以为能够了解别人。因此,他们就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观察别人,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了解别人。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观察人的方法,通常被认为不能够真正了解人。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有的人能认识同类型的人的长处,却不了解不同类型人的优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品行清廉的人把正直作为品德的标准,因此他能在众多人才中识别出性格和品质保持恒常不变的人,但却不能识别富有谋略的人才;擅长制定法律的人把循规蹈矩作为行为准则,所以能赏识很有器量、举止方正的人才,但却不注重富有权术、善于变化的人才;讲究权术谋略的人把善于思考谋划作为人才的标准,所以欣赏有奇谋妙计的人才,但却不赏识遵纪守法的良民;在道德、法律、权术方面都有所长的人,把精明强干作为人才的尺度,所以只会去谋划临时的方针政策,却不了解国家法律制度的长远性和重要性;有智慧、有见识的人把能揣测别人的心意作为人才的标准,所以能掌握计谋韬略的变化,却不重视常规的法制教育和道德教化;注重各种手艺技能的人把是否出人头地作为人才的标准,所以能赏识热衷于功名的人,却不明白道德的教化作用;善于评定人物好坏的人把能否进行严格的监督考察当做识别人才的标准,所以能识别经常上书进谏的人才,而不喜欢洒脱不羁的人;能说会道的人把能否流利地论辩当做识别人才的标准,所以能发现伶牙俐齿之人的长处,却不知道探寻事物的内在道理。
所以,不同类型的人往往互相辩驳,否定对方,不愿承认对方的优点。遇到与自己类型相同的人就言语投机、相互吹捧;遇到与自己类型不同的人,即使长久的相处,还是互相不了解。凡是这种人,都叫做只具备一种素质的人才。如果具备两种素质或者更多,那么这种人也就会兼具更多的才能,并且能识别各种类型的人才。因此兼才的人与“国体”大致上是相同的。
如果想考察某个人某一方面的才能,只要一天的工夫就可以了。而要想探究得更详细一些,就必须花三天时间才行。为什么说必须花三天时间才行呢?因为“国体”这种人才兼有三种才能,所以了解这种人不花三天时间就没法把他了解透彻:第一天用来探讨他的德行方面;第二天用来探讨他制定法律法规的才能;第三天用来讨论他的谋略与权术,然后才能完全了解他的长处,从而毫不怀疑地推荐他当官。
但是,如何通过谈话来知道对方是兼才还是偏才呢?当一个人经常谈论各家各派的长处,并且一一加以品评推荐,这样的人就是兼才;如果一个人只陈述自己的长处,希望得到众人的夸奖,却不想了解别人的优点,这样的人只能是偏才,偏才不能了解别人,对别人的话也持怀疑的态度。因此,和这种见识短浅的人谈论深奥的道理,谈得越深入,分歧就越大;分歧越大,双方就会更加对立,以至于相互攻击和诘难。所以,偏才的人看见别人多方面述说自己的处世正直,就会认为对方只不过是在自夸罢了;当他看见别人静静倾听他谈话却不发表意见,就认为对方知识贫乏、内心空虚;当他看见别人高谈阔论时,就认为对方不够谦逊;当他看到别人谦恭礼让时,就认为对方学识浅陋、地位卑下;当他看见别人说话只显示某一方面的专长时,就会认为对方知识不够广博;当他看见别人说话旁征博引、语惊四座时,就会认为对方有意要哗众取宠;当他发现自己的想法被别人说出来时,就认为对方抢走了自己的成果;当别人发现自己的错误并提出疑问时,他就认为对方不理解自己;当别人的看法与自己不同时,就认为对方有意在和自己较量;当别人谈话时,内容有条有理、知识广博,他却认为对方的话讲得不得要领。他只有在与相同类型的人谈话时,才会感到高兴。只有这样,他才会对对方产生亲近、偏爱的感情,去称赞、举荐对方,这就是偏才常犯的错误。
【解析】
第七章是第六章的延续,主要讨论了清节、法家、术谋、器能、智意、伎俩、臧否、言语(口辩)等八种偏才了解别人之不易的原因,以及才性鉴定方面偏才、兼才的不同表现和区别,并论述了这八种偏才在待人接物方面可能发生的种种过失。
一般人只能识别与自己同类型人的长处,不能了解不同类型人的优点,所谓“能识同体之善,而或失异量之美”。因此,用人者在观察人时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比如“清节之人”以正直为法度,选择人才时,能识别同样正直有恒的人,而不能理解谋略的诡诈多变。由于各人都从自我立场去观察了解别人,自然造成互相辩驳,否定对方,不承认对方长处。而与自己同类型的人,则相互吹捧,志趣相投。
识人重要,但同时识人也是相当困难的。人心同人的相貌一样,各不相同,即使外形相似的人其内心也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古人常慨叹“贤不可知,人不易识”。识人最常犯的两种错误为:以己度人和受个人好恶所影响。以自己作为衡量别人的标准,主观意识太强,经常会造成识人的错误与偏差。大家都有这样的认识,当我们喜欢一个人时,就会忽略他的缺点,而肯定他的一切;当我们讨厌一个人时,就会忘掉(或忽略)他的优点,单挑他们的弱点而否定他们的一切。刘劭指出,偏才之人只能赏识跟他们质地相同的人,只能“识同体之善,而失异量之美”。只有兼具德、法、术“三才”的国体之人,才会广纳各种质性不同的人,接纳众才而后加以重用。
刘劭接着指出了兼才与偏才的不同,兼才的人具备多种素质的才能,在才性鉴定方面,能够识别各种人才,兼才与国体相同,这种人的特点是兼有德、法、术三种才能。辨别什么样的人是兼才,什么样的人是偏才。方法很简单,能够包容各家各派所长的人就是兼才;如果只是陈述个人好处,希望别人称道,自己却不想了解别人的,就是偏才。
偏才之人在接人待物方面存在着许多缺点,它能给我们后人以极大的启迪。身为领导,面对偏才之人要容人之过。人总是优点、缺点并存,一个领导不应该只盯着别人的缺点,要综合地看待别人,不浪费人才,不出现“小才大用”或“大才小用”的情况。
【人才智鉴】
王维苦心育韩干
着名的唐代诗人、画家王维,字摩诘,原籍祁,后随父迁居蒲州。景龙三年(709年)他17岁时就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诗篇《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即“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太极元年(712年),20岁写了长诗《洛阳女儿行》;开元初(713年)中进士,担任了掌管音乐的“大乐丞”。以后,王维的官职不断升迁,最后做到尚书右丞,故世称他为“王右丞”。他在绘画方面,有一超越前人的“绝技”。对于山水画,以前的吴道子着重于线条的勾勒,对于色彩特别是线条和色彩的结合,似乎并不注意;展子虔、李忠训等工细严整,特别注重色彩,给人的印象是色彩异乎寻常的绚烂、华丽。而王维不施色彩,专用墨的浓淡渲染而成。这一水墨画效果,不但显得清幽淡远,而且很适于表现山川烟润的神韵,别有一种洒落的情趣,更富有诗情画意。所以宋代才子苏东坡称赞王维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王维晚年时居住在蓝田别墅。在那里,他欣赏农园风光,赋诗作画。一天,王维正在描绘一幅山水画,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喝斥声。他出门一看,原来是家人们正围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斥责。“怎么回事?”王维问。管家忙跑过来解释:“这个孩子是酒店来送酒的,不知好歹,在地上乱画。”王维一听“乱画”,不由的凑过去看。只见小孩子以碎石做笔,在地上画了不少人物,还有车马之类,虽不严谨深刻,倒也形象动人。王维一询问,才知道这个孩子名叫韩干,是酒店的小伙计。他酷爱画画,便趁刚才送酒等人的机会,把来途所见画了下来。王维把他略加打量,认为他虽然幼稚,但颇为机灵,又如此用心、好学,便把他领到自己的画室,让他参观各种画幅,还问了他一些绘画方面的事。韩干如旱苗得雨,如饥似渴地吞看着每幅作品,还一再表示他大开眼界。王维很喜欢他,就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学画。韩干顿觉喜从天降,眼含热泪,俯地而拜,还说了些感谢与不负师望的话。随即,韩干辞去了酒店的差使,搬到王维院中。
王维对韩干寄托着很大希望,把自己多年来的绘画经验毫无保留地一一传授给他。韩干凭其聪明才智和异常的勤奋,在不少方面渐渐表现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王维十分满意,就又把他推荐给大名鼎鼎的画马专家曹霸,让他进一步深造。十多年后,韩干的画马艺术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唐代,封建统治阶级养马的风气极盛,唐太宗、唐玄宗也都特别喜欢养马。据历史记载,当时皇帝的马厩内所养的名马就有40多万匹。皇帝特地配备官员,专门饲养和管理这些马匹,并让许多画家为这些马画像。韩干画马的名声传到唐玄宗耳中,玄宗马上把他召入宫中,并让他向宫廷画马名家陈闳学习画马。但韩干深受王维和曹霸的影响,学会了写生,也注重写生,所以并没有照着做。唐玄宗问他原因,他说:“我有我的老师。皇上马厩内的许多马就是我的老师。不久,韩干创作了《牧马图》和《照夜白》。
宗泽慧眼识岳飞
岳飞(1103-1142年)是南宋时的抗金名将。他能够被朝廷发现并能受到重用,是与宗泽(1060-1128年)分不开的。
靖康二年(1127年),宗泽率军转战开德府,接连同金军大战13次,均都取得了胜利。在一次两军对阵交战过程中,岳飞见金军两个旗手在阵前摇旗呐喊,鼓动厮杀,便立即弯弓搭箭,两发两中,人倒旗落。顷刻间,敌军乱成一团,岳飞率军乘势发起攻击,金军死伤无数,溃败而逃,岳飞获胜,并缴获了大量兵器。不久,宗泽又率领部队分兵北上。岳飞所率一部在北上途中与金军在曹州(今山东曹县西北)相遇。金军凶猛扑来,岳飞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与金军展开激战。由于岳飞英勇顽强,指挥得力,士卒个个拼命同金军战斗,最后大获全胜。
经过开德、曹州两次大战的胜利,宗泽对岳飞的英勇善战非常钦佩。有一天,宗泽把岳飞召去说:“你的英勇与智谋,武艺与才气,就是古代的良将也不能超过你,但是只擅长野战,还不是万全之计。”宗泽非常喜爱岳飞的才华,因此,有意对其栽培,为使其了解、精通更多的作战方法,便送给岳飞一张作战的阵图。岳飞接过阵图仔细看了以后,便对宗泽说:“古今时代不同,平原和山地不同,怎么能按一定的阵图用兵?”宗泽反问道:“像你这样讲,阵法岂不是没有作用了?”岳飞回答说:“列阵而后战,乃兵家的常规,但其运用之妙,却存乎一心。”宗泽听了岳飞的议论,心中十分佩服,认为岳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