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从麦茬地里穿过,一群群数以千计的小鸟就会从你脚下腾空而起;如果你倚在大门边观察几分钟,就会看到田野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有小撮的鸟群飞起又落下。这些骚动往往意味着那儿的麦茬里鸟儿众多,因为只要有大鸟群觅食的地方,它们中的一些就会时不时兴奋地上窜下跳。夏天比这更早的时候,每片麦田里那些数不清的麦穗就会被捡食精光,好像在原地就被打过谷了一样。有些地方,麦子甚至被啃得稀疏松散。
年末的时候,从低地到高地,小鸟们似有一阵骚动。我还记得十二月里的一天我前往埃维尔[4]附近,那里的地势开始朝着丘陵抬升。当然,我很少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小鸟。成群结队的麻雀、苍头燕雀、小金翅、黄鹉飞在麦茬的上方,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剪低的树篱。但是春天我又接到一封书信,还是关于同样的问题,哀叹小鸟过于稀少。
但就伦敦附近而言,真实情况恰与这种担忧相反。
正如我刚才描述的一样,每一块犁地里小鸟都乌泱成群。就算伦敦所有的捕鸟人用尽各种陷阱、网套和涂了粘鸟胶的树枝来猎捕,也丝毫不会对鸟群的总数造成任何显著影响。我一直都说自己对捕鸟人深恶痛绝,这种痛恨不是因为纯粹担心鸟类的数量会减少,而是另有原由。因为捕鸟人确实会对环境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比如像这样——有只夜莺或小金翅在花园的一角或者果园的苹果树上安家几年了,之后捕鸟人诱捕了一只这样的鸟,或者其他类似的鸟,从此之后这个巢穴就被遗弃,鸟儿的歌声再无所闻,它们也永远不会回来重建家园了。
入住萨里郡的第一年春天,随处可见的各类飞鸟着实让我心生惊喜。荆豆灌木丛里聚集着一群群柳莺和柳林鹪鹩,榆树林里栖息着苍头燕雀以及画眉和乌鸫组成的合唱团,绿篱里藏着小金翅,树林里栖息着斑尾林鸽和斑鸠,麦田的橡树附近可以看到树鹨;因为其间藏着的数不清的云雀,这里的每一簇灌木、每一棵树木还有几乎每一个土块里都仿佛有位歌唱家在唱歌。至于夜莺,即使在最偏僻的乡野,我也从未见过这么多。
我曾踏访过很多林地,但伦敦附近的鸟类比那些地方都要多。真的,人们一脚踏入乡野就等于把鸟儿留在了身后。又观察一阵我还发现,和那些众人所熟悉的鸟类一样,伦敦周边那些生僻的鸟类也比偏远乡野里的要多——比如伯劳鸟。冬季一到,人们又开始纷纷呼叹,要么伤心鸟类绝迹;要么担心乌鸫和画眉已离开草地,肯定都死了;要么谴责来年掏鸟窝的人是多么可鄙。就在人们担忧的同时,我却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很多鸟类。
它们只是跑到了草甸里、溪水旁等等一些潮湿的地方。在那里,水流润泽了土壤,使土质适合爬虫活动,而这些爬虫正是鸟儿们的食物,所以每一处湿润的地方就自然成了鸟儿常去的胜地。尽管画眉和乌鸫从不结队飞行(也就是经常结成群飞走),但受到天气影响,它们毫无疑问都会迁徙到那些地方。
众所周知,随着气候渐冷大量鸟类从挪威飞到英格兰东海岸。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在极度严寒和持续霜冻的天气下,伦敦周边的画眉和乌鸫会朝西迁徙,飞往岛上气候较暖的一边。不过几年前在西部的一个郡里,我常去河边的草地附近游逛,以期能在霜冻的天气里找到鸟,现在想起当时那儿的树篱里全是画眉和乌鸫,挤得满满当当的。
再来看现在,尽管去年我在伦敦郊区的溪水附近见到一些画眉和乌鸫,但在树篱里却基本没有看见。那么,它们是否真的迁徙到西部了?我相信是的。它们离开伦敦郊区坚硬的土壤,去更远的西部寻找更松软潮湿的土地。它们飞过了雨水分界线。当画眉和乌鸫因霜冻在东部找不到食物时,它们就跟田鸫和红翼鸫一样飞往西部了。
要说田鸫和红翼鸫是否会迁徙,我是非常确信的,因为它们通常会结成一个巨大的鸟群一起飞走,所以要想追踪到它们迁徙的方向一点也不困难。严寒一旦开始,它们就全部朝西飞去。在伦敦南部,至少是在我最熟悉的那些地区,几周甚至几个月都很难看到一只田鸫或红翼鸫。一听到春天临近的脚步,它们就向东飞往挪威。因为画眉和乌鸫喜好独行,又不会约好一同离开,所以很难精确地判断出它们的动向。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可以证明它们也西迁。
至于有人说它们是死于冰霜雪冻,我是完全不赞成的。当然,极少的几只有可能。我倒是见过有一些饿得非常羸弱,但绝不会是大批的。如果真被冻死,那么它们的尸体既没有树叶遮盖,也没有夏虫迅速啃食,肯定会被人发现。此外严冬时鸟儿们会躲到壕沟里,所以也有一些是被猫或老鼠咬死了,我曾在雪中见过一只死去的红翼鸫,身体被肢解扯烂,躺在排水口附近,老鼠可能就是在那儿抓住了它。不过成千上万只都像那样死亡是不太可能的。
画眉和乌鸫与白嘴鸦不一样。白嘴鸦向来恪守自己的传统和习性,极少离开它们长大的地方。它们一生都在栖息的巢、树木和林子附近活动,虽然白天时可能会飞到几英里外,但一定会回家栖息。漫长的霜雪天气里,白嘴鸦是最受苦的,无法打破把自己束缚在原地的习性的锁链,宁死不离。对它们来说,冬季的确是一段痛苦的时光。可惜我从没听过有人想要喂养白嘴鸦,尽管那对它们来说正是雪中送炭。
此外,还有很多人觉得燕子也变少了,这倒是极有可能。虽然它们不适应潮湿的季节;但还是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很多观鸟者找不到燕子是因为没找对地方。如果它们不在天空盘旋,你就去水边、河边和大湖的旁边寻找;如果那里也没有,你就沿着最润泽的田野,或者沿着阴暗的森林草地去寻找。因为大气状态的变化,有时,某个地方的昆虫会更多,没多久又换成了另一个地方,所以燕子也会跟着改变出没的地点。
对燕子来说,潮湿难耐的季节比最刺骨的寒霜还要致命;一到那样的季节,燕子的出生率就会降低,但普通死亡率仍然不变。于是,老燕子不断死去,却没有(或者很少有)新燕子取代它们。这里我想再提一下,伦敦周边的小鸟数量和乡野里的一样多,所以没有必要采取任何措施对鸟类进行整体保护。即使真要保护,那也仅是个别鸟儿需要而已。清扫大路小路,把那些捕鸟人驱赶干净,但不要阻止某个男孩子在公共领地里掏鸟窝。如果能把出售成年鸟类定为非法行为,那么这条法律一实施就能阻止一半的作歹者。不过如果一些红腹灰雀、乌鸫或者其他什么鸟在某个园子里偷果子吃,花园的主人想要开枪打它们,这时你若阻止或者试图阻止,就显得颇为荒唐。同样,一个小孩子偷了鸟蛋,你若冲他罚款,岂不也是荒唐(这真是废话!)。所以保护鸟类这个问题确实困难重重,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如果那些捕鸟人是从别人家的地里捕鸟、在工作的时候捕鸟、在公共区域如道路、荒地或是共有的牧场等地方捕鸟,那就应该严厉地制止他们。不过至于小型鸟类这一整体,我相信它们永远不会从这片土地上销声匿迹。
想沿着这条路一路远走还真是不易,因为路上见到的每一只鸟都让我思绪翩翩,牵出如此多的联想和回忆。当我走近埃维尔的高地时,麦田里出现了许多凤头麦鸡和田凫。春天和夏末的时候,这些鸟群大部分会解散,四下散开的鸟儿成双入对,在牧场或开阔的丘陵地里开始筑巢。秋天时,它们又集结成群,常常可以见到五十只甚至更多的鸟凑成的鸟群。有一片更大的鸟群时不时地会朝丘陵地里飞去,在那里来回盘旋,之后它们就停落在一块耕地上,覆盖了整个地面。
[1]索比顿山(Surbiton Hill):索比顿(Surbiton)位于伦敦西南部的城郊,距离伦敦中心区约10英里,属于泰晤士河畔金士顿区(Royal Borough of Kingston upon Thames),但历史上曾隶属萨里郡(Surrey)。此处的索比顿山可能是指索比顿南部的一座山。
[2]媒鸟:一种通过人工驯养,能够在人为授意下吸引野外其他鸟一起鸣叫从而诱捕其他鸟的一种驯鸟。
[3]萨里郡(Surrey):是英格兰东南部的一个郡。
[4]埃维尔(Ewell):是位于萨里郡(Surrey)艾普森埃维尔区(Borough of Epsom and Ewell)的一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