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正洒下光辉,太阳伟大的力量和灿烂的光芒感染着人们,但人们却忘了如果没有大自然神圣的绿色屏障,太阳炙热的爱会把我们烤焦。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喜悦,这生命的喜悦啊!有雅音入耳,你却想觅求更多;有美景悦目,你却仍望眼欲穿;甜美的花香和树液的味道涌入鼻中,触感亦是一样,连把玩花叶也能给你带来独特的享受。虽然做不到,但难道你不想抓一把清香四溢的空气把它捧在手心?
最终我离开这个地方转回到原先的路上,白色的尘土之上,树影正婆娑起舞,在阴影很深的地方,一些不规则的圆形光斑随着摇摆的树枝舞动。孩子把自己做的蒲公英花环胡乱丢弃,花环躺在路边,几缕娇嫩柔美的草叶原是用来装点花环的,现在也被撒在了灰土里。一小束干草从橡树低处的树枝上耷拉下来,那是人们搬运干草堆时蹭上的。
过段时间,等到谷子成熟,丘地上橡树下的药用石蚕就要开花了。沿着小路走下山坡,穿过坡底的那一小片荆豆花丛,车辆留下的印痕便逐渐消失不见,连尘土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地。道路两旁的矮木树篱长得比以往都要高,树篱边缘围着厚实的黑刺莓丛,上面覆盖着花朵,还有红的、绿的和熟透了的黑莓。有时黑刺莓丛甚至侵占到路中央,长在马车留下的车辙上。
灯心草葱翠碧绿,沿着道路排成行,绿蜻蜓在上面飞来冲去。蓟花的冠部鼓鼓的,挤满了种子,冠毛正迫不及待地向外生长。马车车轮和拉货的马的蹄子磨掉了通道上的草皮,车轮留下的印迹因为燥热的天气干裂成碎土屑。三只雌雉和一群山鹑在这儿的灰土里洗澡,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就不慌不忙地走开了——雌雉钻进了灌木丛,山鹑顺着通道飞走了。灰土里还能看到它们洗澡时蹲坐的浅坑,周围散落着几根细小的羽毛。
通道入口的门内有一片大麦地,除草机正从对面开始割草。大麦地旁是个麦田,麦子刚被收割下堆成几堆。离得最近的麦堆旁,两只斑鸠突然从割剩的麦茬里蹦了出来,惊慌之下,朝麦田边的树丛快速飞去。我又仔细看一眼,才清楚地看到这排树丛不仅挨着这片田地,还邻接着另外两块田地,从围着麦地的矮树篱一眼望去,可以看到这排树丛一直绵延到视野的最远方。沿着这条绿色通道进入树丛后,每走一步,小路都愈加荒野崎岖,同时也变宽很多。
春季的雨天里,运木材的拖车上堆满树干,马队拉着车子碾过小路,车轮在路面中央留下巨大的凹痕,不难看出,车子曾连轴一起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凹痕一定是因此留下的。后来,雨水注满了这些凹痕,接着水面上长出浮萍,边上长出水草。之后,夏天炎热的空气使雨水蒸发,只留下杂七杂八的野草躺卧在仍旧湿润的泥土上。
灯心草如雨后春笋般纷纷跃出,沿着车痕画出一条线,柳树、黑刺莓丛还有荆棘长在一边,看上去仿佛小路的中间有了第三道绿篱。靠着树丛走是最好的选择,但即使在那儿,也得不时跳过一些长满水草的污水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方越走越高,路边的地面裂出巨大的口子,炙热的天气使泥土干裂。冬季这里一定是一片无法通过的泥潭,此时却干旱贫瘠。
过了这片低洼的区域,这条路便扶摇而上,又变得绿意盎然令人欣怡。在与另一条小径交错的十字路口处,一些粗大的树枝笼罩着绿茵茵的河岸,我时常在那里小憩。路的前方横着一扇门,门后的小路一直通向那片小树丛。如果朝路的左侧转九十度也可以走到那片小树丛,但那条小径上密林笼罩矮树遮障,大约一百码之后就很难辨清路的走向了。
这条路的右侧也有一条通道延伸至树丛,道路更宽,灌木也更少。那条小路非常笔直,有一个缓坡,可以看到半英里内的路况。那里除了树丛再没别的。路中央有一些车痕,证明这条路似乎才是人们最常走的。每当蓟丛长出的冠毛绵连成片的时候,路两边的草地就会被无边无际的蓟花遮挡,不久金翅雀便会闻风而来。
蓟丛里偶尔会有动静,暴露出野兔的行踪;这是因为,虽然野兔在河岸上钻了许多地洞藏身,但正午时小路变得滚烫,它们偶尔受不了便躲进蓟丛里。地面上散落着一块块野兔的皮毛,路上随处可以看到它们奔跑的身影。不过这里几乎没什么鸟。确实,这里只有一只孤独的知更鸟停落在对面的梣树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在户外,知更鸟无处不在,它们正是树林派来的间谍。可是这里没有画眉、乌鸫,看不到燕雀,甚至也没有麻雀。
的确,到了八月,大部分鸟类都会休唱息声,假如真能听到什么声音的话,那也只会是它们逗留于花草树木之间隐隐约约发出的微弱声响。比如一只画眉飞过小路,远处的通道上一只乌鸫停落在自己喜爱的树荫里,一只燕雀在橡树上筑巢,这些都会引起一些沙沙声。可惜在这里,这些都没发生;树叶里、颤抖的花枝间没有任何、哪怕是微小的生命迹象;没有鸟嘴在树枝这边敲敲、又去那边打打,把嘴巴磨得干净光溜儿,发出哒哒的声音;也没有拍打翅膀的瑟瑟声——总之,万籁俱寂。
这里除了树、树、还是树,没有鸟。远处有一条车道直接通往梣树林,虽然车道上下绿意盈盈,但观察一段时间后我却找不到动物的行踪。我知道干旱的丘地里一定藏满了野兔,野鸡一定跑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可是它们没有显露任何痕迹。有次我听到一声哨响,抬头往上瞧,看到一只斑尾林鸽正全速飞翔。这里没有花,于是也没有蜜蜂和蝴蝶。就连黑蝇都寥寥可数,几乎不用我挥动手里的梣树枝就能把它们赶走。
这时有两只大蜻蜓上上下下地疾飞过小路,只见它们突然一飞冲天,几乎飞到橡树的顶端,而后又俯冲直下,划过一道陡峭的曲线。小路和树丘之间有条又宽又深的壕沟,十分干旱,但里面却听不到老鼠短促的嗖嗖声。
这儿唯一的声音就是蚱蜢不绝于耳的聒鸣,还有它们沿着草丛蹦来跳去发出的特殊的吧嗒声。烈日朝成熟的麦田洒下炎炎日光,除非躲在树下才能忍受;榛树叶碧绿的光彩已经褪去,灯心草的叶端渐渐干枯,草地开始泛起棕色。这时的树林仿佛是被烤焦的沙漠。
麦田收割完毕后,燕雀成群结队地飞向田里的麦茬,在那儿尽情享受熟透的野草种子。画眉和乌鸫飞到小河里嬉水沐浴,或者趁着草地刚被修剪完的当口去那里觅食。在那儿它们密切留意树篱投下的阴影,这片树篱下大概有六只到八只画眉和乌鸫,太阳下山时,它们全部都待在树影里,这是因为夜幕降临后,白天被阳光照射的草叶仍然温暖干燥,而此时阴影区的草叶已变得凉爽潮湿,露水会最先在这里形成。
石南荒野上,还有沿着山顶的地方也有一些鲜花和花蜜,蜜蜂在那里忙忙碌碌,蝴蝶伴随其间。树林仍然寂静无声,一动不动,树木也开始枯萎。不过一只在蓟丛里迷路的野兔,还有草丛间不停蹿跳的蚱蜢给树林挽回一些生机。
没多久我便回到小树林外的通道上,迎面看见一些野鸡和山鹑在灰土里刨坑洗澡,此时一辆马车正驶过麦地,车上满载着一捆捆麦子。朝远处望去,马车只不过是这宁寂的画面的一部分。远处,越过开阔的田地,在小树林的下面,人们正在麦茬里走来走去,平静而辛苦地劳作着;马儿被牵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便停住了,站在那里养神休息,它身体放松、悠闲不迫,粗壮的大腿上,每个线条都透露出愉悦自得。
可能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人们沉默不语,几乎一言不发。假如说了什么,即使他们离我有些远,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也一定可以听到。为了拖运沉重的收成,马车的车轮被涂上油,一点儿也没有嘎吱乱响。偶尔我能听到一两声命令马儿前进或停下的吆喝声,还有麦秆传来的微弱的飒飒声,除此之外就悄无声息了。也许是因为大片耀眼的日光,也许是因为热浪造成的错觉,这马车,这马车上越堆越高的麦捆,这人们和马儿,都透着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
麦子和麦茬呈现出一片黄色,马车已被多年的风霜洗涮成暗黄,附近的绿林在远处暗淡下来,渐渐泛出淡蓝的光泽,天空万里无云,万物仿佛不是生长、不是站立,而是漂浮在闷热的空气里,田地里没有一片树影,眼前的一切既在那儿,又不在那儿,仿佛只是远远的幻像。马车满载着最后几捆麦子向远方驶去,看上去好像不是树林遮住了它,而是自行消失了。我好不容易从这醉人的美景中醒来,恋恋不舍地离去。
[1]梯蹬:一种设于牧场的篱笆、栅栏等处的阶梯,使人能跨越而家畜不能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