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月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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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二人跟随小厮进了一间雅间,桌上已经安排下美酒佳肴和各式时鲜果品。

李纬坐下,先给容若斟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酒杯,摇头笑道:“今天倒是被你捉弄了。是否应该罚酒呢?”

容若也不推辞,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笑道:“这有什么?你性情是怎样便是怎样,又何须在别人面前掩饰?要不怎么当得起自在洋川王这几个字?”

李纬朗声大笑道:“我倒被你说得无言以对了。好,这是我的错,我罚酒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容若赞道:“好。”

三杯酒饮下,李纬也不像初始时的尴尬,举止神态又回复原来的潇洒豪放,姿态从容。

容若看着他,眼中又多了三分赞赏之色,带着盈盈笑意吟道:“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这词原是百年后蜀后主王衍所做,此刻被容若信手拈来,居然颇为应景。这词表达了放歌纵酒的自在随性,可是细细品下去,却别有一股沉郁之意。

李纬闻言一震,注视她良久,终于长叹道:“我没有看错,武姑娘果然是李纬的知己。”

他握着手中的酒杯,沉吟片刻,才微微一笑,道:“旁人只道,李纬为武姑娘倾倒,是当日皇上寿宴上‘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一舞。却不知那舞虽好,李纬却不见得是为声色所迷的人。只是那日在柳荫深处,李纬正在酒意阑珊之际,却听得武姑娘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句,恰如暮鼓晨钟,正中李纬心事,始知闺阁之中真有绿珠红拂一般的人物。今日武姑娘所言,证明李纬所看不差。”

容若没料到居然引得洋川王说出这样一席话来,心中也有几分感动,笑道:“王爷缪赞了。”

李纬摇了摇头,却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两人一边饮酒一边随意聊了起来。

容若这才发现,原来这位洋川王真是个非孔孟、薄汤武的人物,向往魏晋之风,崇尚阮籍、嵇康这样的名士。

容若心中越发惊异。她自己,从二十一世纪而来,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无政府主义者,对魏晋阮嵇颇有同感,也就罢了。可是没想到生于帝王之家、自幼钟鸣鼎食的洋川王也有这份心思。

李纬也十分惊讶。他自幼境遇坎坷,一腔怨愤无处可诉,更无可发泄,生母早早亡故,父亲又因为心内歉疚更纵容他,渐渐便生成了这个恣意随性的性子,见到书里面竹林七贤的言行风骨,千古之下也生出知音之感,行事更向无视浮名、纵酒放歌上走,宗室里面虽然也无人管束与他,以“自在王爷”相称,心下却从来都视他为行事古怪。没料到今日竟然真有个与他一样崇尚魏晋名士的人,这人居然还是个女子,相谈之下,更有相见恨晚之感。

李纬连尽数杯酒,重重放下酒杯,拊掌笑道:“今日虽然没有歌舞声色娱目娱耳,这酒却比平日还喝得痛快些。”

容若一时来了兴致,笑道:“歌舞又有何难?”伸手将一旁几案上陈设的琴抱过来,放在面前,十指轻挥,奏出轻灵跳跃之音,却原来是一曲《笑红尘》: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李纬一时笑,一时叹,竟如痴了一般。只觉得这曲子将他景况心事形容得无一不尽,再无多余言语可以表达。

琴音袅袅未尽之时,却听到门外有人鼓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这不正是在说洋川王吗?”

李纬微微一皱眉,满腔的好兴致,却被这不速之客搅了,干脆放下酒杯,扬声道:“是哪一位识得本王呢?还不进来喝上一杯?”

门外的声音道:“那就叨扰洋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