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
1952年夏,我参加了朔县师范招生考试,被录取在中七班,学号为36号。入学通知书上告知,报名时每个学生须交3块学杂费。那一年,我才15岁。
我家住在朔县厦阁村。父亲是农民,有些残疾,是家里唯一的劳力,一年四季有整整三季滚战在庄户地里。母亲在家缝衣做饭,还得照料我们兄弟四人。
父母虽然勤劳,在土改中也分得了田地,但由于家底薄、劳力少、产量低、人口多,全家人总是吃不饱、穿不暖,更谈不上积攒活钱。
我是长子,考上了地区师范,全家人引以为自豪;但学校要收的3块学杂费,却难倒了父母亲。父亲说:“南房那只羊羔,约摸能值三五块,卖了它!”
开学那天,已是初秋。我身穿头一天才洗净补好的衣服,脚穿一双家做的“踢倒山”鞋,用一块白洋布包了一个怀仁产的红瓦盆、一只荞麦皮枕头和几册高小课本,斜背在身后,步行十来里赶到米昔马庄。
米昔马庄有一座清朝时盖起来的天主教堂,为欧式建筑。朔县解放后,外国传教士被人民政府遣返,教堂原址成为朔县师范校址。
报到的时候,我的装束打扮引起了众多师生的注意,几位老师围上来问长问短。了解到我是卖了羊才凑起学费时,为首的一位长者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穷不怕,但人穷志要刚。要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有学好本领,才能更好地报效祖国。你家庭困难,学校会尽力帮助解决。”听在场的其他老师介绍,这位长者正是师范的校长。校长和老师们的亲切关怀,让我备受鼓舞。
后来才知道,校长叫杨克林,当时正在巡视新生报名工作,碰巧遇上了我这个浑身冒着土气、穷气的农家娃。
根据学校安排,几天后我返回村里,在四叔陪同下冒着大雨赶到三区所在地窑子头村,找到区长戎合盛,开具了一张关于我家经济状况的证明。学校据此给我每月5块钱助学金,基本解决了在校吃饭问题。
秋季的师范,掩映在一片浓荫之中。满院桃杏树,许多瓜菜田,如同田园一般,景色宜人。同学们学习、生活在其中,感到无比幸福。
入学时间不长,冬天就来了。在家时,我就没有铺盖,全家唯一的一张被子还是土改时分来的,平时由母亲搂着年幼的弟弟盖。我家住的是土窑,冬天炕热,家人挤在一起,也能将就。学校的宿舍房大炕冷,秋天倒也爽快,冬天的夜晚却特别难挨,和衣睡着,有时就被冻醒。
一天夜里,我又被冻醒,两只冻僵的手找不到一处可以暖和的地方,浑身哆嗦,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风搅着雪花,掠过干枯的树头发出尖利的怪吼,一阵紧似一阵。估摸时辰尚早,我实在不知这一夜何时到头,便在绝望中哭出声来。
不料,哭声惊动了前来巡夜的陶通老师,陶老师向室友们了解到我没有铺盖坚持了好长时间的情况后,立即向校长作了汇报。
几天后,管理员李泽便给学校赶大车的谭师傅发了一件新皮袄,把谭师傅的旧皮袄替下来让我穿。学校还特别发给我3斤新棉花。
星期天,母亲噙着两眼泪花,用学校发的棉花给我絮厚了棉裤,还做了一条棉褥。因为有了皮袄,原来的薄棉袄没舍得再絮棉花。
那件旧皮袄,白天穿、黑夜盖,陪我度过了在师范读书的第一个冬天。那是一个特别的冬天,令我一生难忘。母校情深。
作者简介:王希,朔县厦阁村人,1937年10月出生,1952—1955年在朔师中七班学习。1955年参加革命工作,196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共青团朔县县委书记、王峙公社党委书记、中共朔县县委常委、朔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朔县人民政府副县长、朔州市朔城区人民政府副区长、朔城区人大常委会主任、朔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1999年退休。退休后任朔州市老区建设促进会会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