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杭州研究:2009年优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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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杭州南宋御街原貌考辨——兼及明《西湖游览志》记述之误林正秋(2)

南宋御街自观桥转西部分,自余官巷之西,沿途为礼部贡院、千佛阁安福院、军器所、祥符寺和杂作院,过新庄桥又是“景灵禁御”,因此店铺之开设,仅能到观桥下今余官巷以东而止,因此,御街的商业繁华只能“自和宁门权子外至观桥下”。因此,南宋御街仅到观桥下为止,便转西经新庄桥至三宫观止。

南宋之后元、明、清三代,又皆以南宋的“景灵禁御”旧址作为军事教场,“西倚城,乐南北三面缭以塘垣,周地广三百一十六丈,东南为门二”。由于交通继续阻塞,所以观桥、新庄桥之间的这段南宋御街,即后来所称的“清字街”(“清字”,当是“钦至”之转音,二字之音转讹而成)。到了明代万历七年(1579年),陈善纂修《万历杭州府志》时,它终于由“街”降格为“宝极观巷”。[11]

三、关于斜桥、观桥的记录

南宋时的普宁坊,俗呼清远桥巷,在小河清远桥之西,属环御街东、北二侧,南起朝天门北清平坊(今打铜巷),去北转西至祥符寺西同德坊即灯心巷属“右二厢”。因其自余杭门内斜桥迤东折南,与御街过观桥转西之弧径相合,又东通清远桥,所以旧“志”撰者,按当时之“桥道座标”,依其在御街之巷口,记之为“在观桥之北”,或“观桥东北”,及谓其“在御街东首一带”,以使读者觅得其所在。其西端“斜桥”之名,也一定程度的反映了它系傍道支路的含义。

清远桥小河与“右三厢”西界大河间的地带,不属普宁坊。此按旧“志”对小河清远桥的叙述:“小河清远桥,普宁坊东”,“普宁坊东曰清远桥”。这一点,即使持“斜桥——天水桥——观桥之径为御街”说法的《西湖游览志》,其卷20却云:“普宁坊,俗呼清远桥巷。其东宋有仁和县丞厅,又东有太社太稷坛。”也一定程度上表示了小河清远桥,是普宁坊的东界。

小河清远桥与大河西桥之间的这段地带,是“怀远坊”。其旧方志记录如下:

《咸淳临安志》:“怀远坊、安国坊北,俗呼军头司巷。”

《梦粱录》:“怀远坊,旧呼军头司营巷。”

《成化杭州府志》:“军头司桥街,旧名怀远坊。今贡院在桥东。”又:“军头司桥,今试院在东;试院牌在西,临大街。”在这里,乃是因明英宗天顺三年(1459年)夏,因巡按浙江监察御史阎鼐及三司等官奏请,改徙贡(试)院于大河西桥之东,右三厢界内的今杭州高级中学校址,即南宋时“御酒库”、“卖酒局”、“煮碧香库”、“驻泊司”、“修内司纲兵营”“马军司寨龙卫指挥”旧基(《成化杭州府志》作“旧仁和仓基”,实误),并在军头司桥之西临大街处,置贡(式)院牌坊以表识,故谓。

由于昔贡院在怀远坊东侧的大河西桥之东,故“士自崇坊而进,岐纷桥隘,罔以径趋”。所谓“岐纷”者,即为军头司桥街去东至贡院前大河西桥之诸通径;所谓“桥隘”者,就是指“大河西桥”。自大街至贡院交通不畅的情形,一直迟到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秋,巡按御史杨九泽易贡院南隅民居,“复且迁正门,重门而南,以宏试舍”,“自右坊折而南,则建舆梁以利涉,而直达于西衢,表识惟旧,规制惟新”。即辟建贡院南正门、“青云街”、“登云桥”、“二圣庙街”,达军头司桥合于大街的“新径”以后,才有了根本的改变。据此大街至贡院“新径”辟建的年限可明,早纂于明成化十年(1474)的《成化杭州府志》,其所谓的“军头司桥街,旧名怀远坊”,即是北出昔仁和仓桥街(即南宋时的仁和仓巷,今之屏风街),南至军头司桥西出大街(今中山北路)的今“焦营巷”。

普宁坊,本系杭城贯城大街,从观桥至斜桥的一支旁径,南宋时大街因受“景灵禁御”之阻,不能通余杭门,于是使得它成了大街连系余杭门的主要途径。这从“斜桥”到潜说友修《咸淳志》时,它已由原来的“斜”,后来改为“中正”之名的变易可知。

南宋时,杭州城中的水运交通非常便利,大小河流几乎全通舟辑,因此不论行人远行或物资之运输,皆以水运为便。据《梦粱录》(卷12)载:“杭州里河船只,皆是落脚头船,为载往来士贾诸色等人,及搬载香货杂色物件等。又有大滩船,系湖州市(今杭州湖墅)搬载诸铺未及跨浦桥柴炭、下塘砖瓦灰泥等物,及运盐袋船办。”“宅舍府第庄舍,亦自创造船只,从便撑驾往来”,“若州县欲差船只,多给官钱和雇以应用度”。司农寺督催未斛解发朝廷,“搬运自有纲船装载”,“寺观庵舍船只,皆用红油胴滩大小船只往来河中,搬运斋粮柴薪。更有载垃圾粪土之船,成群搬运而去”,“盖水路皆便、多用船只。如无水路,以人力运之。向者汴京用车乘驾运物。盖杭城皆石板街道,非泥沙比,车轮难行,所以用舟只及人力耳”。因此,普宁坊在南宋时,虽为余杭门连系御街之主途,但尚是乘骑与步行之巷径而已,且流量有限。

南宋后,随着杭州江岸的拓展,江水逐渐难济运河,旧上塘运河因此日益浅狭。“元至正末,张士诚以旧河窄狭,复自五林港开至北新桥,又南至江涨桥,阔二十余丈,遂成大河。”从而形成了盐桥运河,北接下塘新运河为主水道的浙北运河。明洪武五年(1372),汤信国为节制杭州城内运河水倾泻下塘河,又建置了德胜坝,于是运河货船南北之往来,至杭州城北,皆需转驳换舟可行:时人为图快捷,故大多自德胜坝登岸直趋杭城,或自杭城迳此下舟起程。因此自南宋以来,由杭城观桥以南大街和普宁坊构成的贯城主途,其人流量比前有所增加。明成化十年,夏时正纂《成化杭州府志》时,普宁坊其斜桥迤东折南至观桥的巷径,已被统称为“大街”。然而“普宁坊”,因尚有清远桥西堍之一小段残剩,而仍留其名。普宁坊,其斜桥至观桥巷径名称的这一变易,因而在《成化杭州府志》及其以后的杭州方志中,由于这“桥道座标”的改变,以致它们对该地区坊巷的叙述,产生了与前不同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1)《咸淳志》和《梦粱录》所记的,在御(大)街之北,祥符寺西,俗呼灯心巷的“同德坊”,被改变成在大街之“西”。(2)御(大)街的观桥至新庄桥段,被改变成了新立的“武林坊”。

上述两个变化,佐证了杭城大街观桥以北,这种“街”“坊”的互变,是发生在南宋之后。

撰于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西湖游览志》,其卷20的中正桥条,将昔时已经“截肢换叶”后的杭城大街,释为“自此(指斜桥)而南至正阳门,为宋时御街”,因此不完全正确。其实该“志”同卷的普宁坊条,将“天水院桥”、天水院桥西的南宋“草料场”、斜桥南的南宋“淳佑仓”,皆列于普宁坊名下;又谓南宋太社、太稷社,在普宁坊东。尤其是该“志”所附的《南宋京城图》,明显的表示斜桥——天水桥——观桥一径,要比御街的观桥之南部分狭窄得多,分明是条巷径;然而观桥至新庄桥一径,却是与御街同宽的。这反映了《西湖游览志》的“南宋御街说”,对其观桥以北之局部与两侧坊巷,在叙述上有自相矛盾地方。

明万历七年陈善纂《万历杭州府志》时,由于旧时坊界已成史迹,唯凭着清远桥西堍而留“芳”的普宁坊,它才并入新的“清远桥街”(即今清远桥直街)而名息。该“志”云“普宁坊,今塞”,实不确,实际上它是成了昔时新称清远桥街的“西端街口”。

清同治六年补刊本《咸淳临安志》,又以移花接木之技,将《西湖游览志》的《宋朝京城图》删去“宋朝”二字,嫁接于《咸淳临安志》卷首,作《京城图》。因此图中田氏的若干误处,得以广泛流传,影响至今。然而《京城图》中的斜桥——天水桥的一桥一径,已改为与御街同宽,观桥至新庄桥一径,却被改成了略狭于南宋御街的样子,这显然是补刊者受了“田氏南宋御街说”的影响。[12]

四、南宋御街的宽度

南宋御街,是在吴越国北宋时期形成的一条杭州“大街”。从州府衙署起始,至杭城中心,可以称为州城大街,路面较宽;同时,两侧坊巷鳞次栉比与店铺林立,又是一条商业街。

宋室南渡,以杭州为行都,于是“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贾辐辏”,遂成“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即无虚空之屋”。尤大街“自和宁门权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但因杭城之“大街”,系以“州城”大街改造扩建、整治而成,作为行都御街。

绍兴十三年(1143),赵构下诏临安府与修内司,在城西北隅、新庄桥之西,以故刘光世赐第地营建景灵宫后,又在该宫之南继建万寿观、东太乙宫;后又增扩景灵宫,尽徙新庄桥以西原有民居市屋,僻为宫观前之开阔地,置南、北二“车马门”,掇宫观前之大街于“景灵禁御”内,由皇城司兵守卫之,严禁平民进入往来。于是原先通贯杭城之大街,遂因“景灵禁御”之阻隔,而不得与余杭门、钱塘门直通。据《中兴小纪》卷31载,绍兴十三年三月,遂建景灵官,“庚戊,上曰:‘将来郊祀景灵宫,可权宜乘辇,此去十里,若乘辂则拆民居必多。’”这充分表示了赵构因这大街规制较狭而无可奈何的心情。

在这里,所谓的“辇”,是指“逍遥辇”(又称“逍遥子”)和“平辇”(又称“平顶辇”、“平头辇”)。“逍遥、平辇小舆轻,金龙闲饰彤霞彩”这两种辇,实际上只是分别有一定装饰的小轿而已。

景灵宫建后,南宋皇帝凡逢“四孟”,都要“先期禁卫所阎门牒临安府约束居民,不许登高及衩袒观看。男子并令衫带,妇人裙带。仍先一日封闭楼门,取责知委、不许容著来历不明之人。殿步三司,分拨统制将官军兵六千二百人摆龊诸巷(大礼则倍此数)。至日五鼓,地分头项沿门驱逐杂人外”,“数万人随驾”,“车驾所经,诸司百官皆结彩门迎驾起居”,“激赏诸酒库并三学学官、前廊诸僧及在城寺观僧道、两县耆老,各立起居幕次、香案、花瓶、麻炉、香烛、迎圣驾起居”,兴师动众地去朝拜祖宗和拈香。其乘舆所经之路,即是和宁门外六部桥路口至景灵宫前的“大街”。昔人因此依各自之见分别对此大街,大呼之为“御街”、“天街”、“御道”、“御路”、“大街”等,于是遂成了多称并存、混称不一,且各自所指路段有异,甚至有涉他路的情形。据《梦粱录》、《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所载,自赵构以后的历代南宋皇帝诣景灵宫,皆是登逍遥辇前往,乘平辇返回的。遇明禋、郊祀年,自景灵宫返回至太庙后,才可登辂去丽正门内明堂或郊台行礼。《咸淳临安志》亦云:“自和宁门外至景灵宫前,为乘舆所经之路,岁久弗治”,“旧铺以石,衡从为幅”,至咸淳七年,其太庙以北,“阙坏者凡二万(幅)”。

按上可知,在整个南宋时期,这“乘舆所经之路”除“内(其中)六部桥路口至太庙北,遇大札别除治外”的街面,始终没有拓宽过,因一直如“旧”,故而不能通辂。

南宋度宗咸淳七年(1271),由于自太庙北至观桥间,袤13500尺有奇的大街“岁久弗治”,以致其总共“三万五千三百有奇”幅石板,“阙坏者凡二万”,破损率竟几乎已达2/3。街面破损到如此程度,显然已严重影响皇帝驾诣景灵宫其乘舆仪卫队形,至此南宋朝廷才不得不命临安府知府潜说友进行缮修。潜氏受此朝命,仅仅对该段的街面作了一次易其阙坏者的修补,使其恢复完好状态;同时又在乘舆所经的全线街面上,加涂了“九轨”示为跸道,于是就官定这乘舆所经的,自和宁门外六部桥路口至景灵宫前的大街为“御街”。从而使御街之称,才有一个正式的标准阐述。

潜说友在咸淳七年,虽只是对杭城大街的太庙北至观桥段,作了一次易其阙坏者的缮修,却是南宋王朝在它长达150多年的统治时期中,唯一的一次对杭城大街的“大治”。

因此,南宋御街,无法与北宋汴京完全按规制营筑的御街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