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三味书屋与寿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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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记忆中的外公寿镜吾和三味书屋

范钟鋆

1980年9月22日上午,寿镜吾之外孙范钟鋆(时年69岁)接受裘士雄的采访,访谈是以问答的形式进行的。

裘士雄问:我们在工作中碰到寿老先生的生卒年问题,通常说法是1849年生,1929年死。最近,我们看到绍兴陈云坡写的材料,说他是阳历1930年8月18日逝世的。为此,我们特地去问了您的表嫂王孟华老太太,伊肯定是闰六月廿四日死的。究竟是哪一种说法正确的呢?

范钟鋆答:是我表嫂说的正确,我还有旁的证明。因为这个时候我刚高中毕业,考取了北京的燕京大学,住在北京的舅妈(寿洙邻之妻)写信来叫我早一点到北京去,进大学读书前可游玩一番。结果,我是在外公“头七”以后,跟我的堂舅舅寿孝天一起去的。时间确实是1930年,因为那一年我高中毕业考取了燕京大学。

裘问:您是寿镜吾先生的外孙,又在三味书屋读过书,三味书屋的读书生活怎么样?寿老先生又是怎样的一个人?请您尽可能详细地谈谈。

范答:镜吾先生是我的外公,父亲范抚清死得较早,母亲也在民国9年36岁时就病故了,我从小住在外公家里,是在外公家长大起来的。我小时候,外公仍在三味书屋教书。我进私塾时年纪还很小,先生就是我的外公。

记得他叫我们学的第一本书是《孝经》,后来,念《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我一直念到《左传》念完。这个时候我外公也老了,学生也不多。我的几个同学当中,有周家子弟,寿家两个是我的表兄,一个叫寿棣绩,一个是寿宇,学生是不多的。那时候,到三味书屋来读书分两种情况:像我们这种天天要坐在书房里,天天要上学。每天上午,外公先给我们上一段课,讲给我们听,我们就念,就写,下午要对课,这对课是为做诗作准备。还有一种学生可以在家里,过几天来一趟,外公给他们出题目,他们做好了就拿来,请外公改一改,平时他们在自己家里读,这种叫做遥读,不需要坐在书房里,年龄也比较大一些。那些遥读的学生是二十岁左右,人数倒不多。到后来,形势变化了,连我都觉得在外公这里读私塾将来是很难找到工作的,所以每天晚上,我们到大坊口真神堂去学英语。起初,我偷偷出去,外公是不知道的,晚上回来他已经睡觉了。后来外公也知道了,但他并不阻拦,不反对我们去学英语。最后,我不在外公这里念书了,到绍兴承天中学去读书。承天中学毕业后,我考进了嘉兴秀州中学。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很有趣,秀州中学快要毕业的时候,北京的燕京大学就来招生了,凡是学习成绩在八十分以上的学生,都由学校保送。而且,只要考二门功课:英语和国语,考试也是形式形式的。考完以后,你这个学生在毕业的时候就会通知你录取不录取。

裘问:范同志,你是三味书屋最后一批学生吗?你们这批学生以后有没有再招生?

范答:我走了以后,到三味书屋上学的学生已经没有了。我在承天中学念书的时候,天天到外公家上学的学生是没有了,只有遥读的学生,到时候来来,请外公改改文章。我在承天中学毕业是民国16年,推算起来,从1924年起,没有人到三味书屋读书了。

裘问:现在能看到你外公的照片只有一张,你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除了这,还有他的其他照片、画像吗?

范答:照片是谁拍摄的,我勿晓得。外公其他照片、画像也没有。我外公有个脾气,就是不喜欢拍照。从前,人家给他拍照,外公也不肯拍。为啥呢?外公认为这是洋鬼子的东西,他不喜欢。这里(指绍兴鲁迅纪念馆陈列的寿镜吾照片——记录整理者)挂着的那张确是我外公,是在外面照的,走路用拐杖,他手里拿的其实是三味书屋里的一根门闩。外公的朋友不多,三味书屋东邻现在是绍兴县人武部,过去是李槐卿家。李槐卿是前清举人,与外公有同好,有时候,外公到李槐卿家里去坐坐;有时候,李槐卿到外公这里来谈谈。

裘问:你的外婆在民国4年就死了,你对她是否有印象?

范答:外婆姓徐,死得很早,我很少对她有印象了。外婆死后,外公没有续弦。我小时候,大外公寿丹墀已经过世。他是个举人,家里台门斗是挂“文魁”匾额的。三味书屋挂有“优贡”、“朝元”这两块匾额,寿洙邻舅舅考秀才时考了第一名,这两块匾额是为他挂的。

裘问:三味书屋什么时候开办?看样子已难以考证。三味书屋是寿镜吾先生教书的地方,现在章贵同志住的房子过去是派什么用场的?

范答:这几间房子(指章贵住所)在洙邻舅舅中“朝元”前,是他教书的地方。后来,三舅涧邻做中医,许多人找他看病,他就在这里行医。门前还挂过“信天庐”牌子。

“三味书屋”,在我小的时候不叫“三味书屋”,而是“三余书屋”,愉是愉快的愉。后来,是我四舅舅把“余”字改成“味”字的。“三味”作何解释呢?

现在有多种解释,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孝悌”算一味,“四书”算一味,还有一味说不出来了。

据我所知,我的太外公不是教书的。太外公写的字还留存在三味书屋后面的圆洞门墙上,那首诗有几个字是我的外公补写上去的。这不是一个人所写的,而是两个人写的,这从字迹看得出。现在章同志住的房子墙壁上嵌有一块碑,是从东郭门头河里捞掘起来的。这块碑旁边的字是我太外公写的。“爱鹅堂”不是我外公家的,它在禹迹寺沈园。太平军退出绍兴后,绍兴人发起修缮东郭门,这是我的太外公领导的,所以这块碑掘出来后就拿回家里。

(裘士雄根据1980年9月22日采访范钟鋆先生时的记录整理)

作者简介

范钟鋆(1912-1983),浙江绍兴人。寿镜吾的外孙(寿镜吾之女嫁给范松泉为妻)。因父母逝世较早,童少年时代在绍兴覆盆桥寿家生活,他也是寿镜吾在三味书屋执教时的学生,后就读于绍兴承天中学、嘉兴秀州中学,曾保送北京燕京大学,第二年转入清华大学心理系。新中国成立前,曾任玉山中学校长,后去东北,先后在新民中学、辽西师专、沈阳教师进修学院等校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