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间锦书,雁字无回:中国历代女才子的红尘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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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甄皇后(三国·魏)

《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有句俗语道:“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一语道出了三国时期的三大美人。

如果说这句俗语过于抽象,不足以概括甄宓的绝代姿容,那么有一篇脍炙人口的作品,是这样描写甄宓之美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读过点中国古代文学的人都知道,这段文字,出自三国著名才子曹植《洛神赋》,赋中所描写的那个美丽绝伦的女子,便是曹植的长嫂甄皇后。

甄宓九岁那年,便喜欢用兄长们的文房四宝来写作文章,并立志要做一个贤女。她生性善良,十四岁那年,甄宓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去世,寡嫂便独自照顾幼子,日夜操劳。甄宓的母亲生性严苛,十分厉害,对寡嫂更是求全责备。甄宓看在眼里,便屡次劝母亲道:“哥哥不幸英年早逝,如今嫂嫂年少守节,照顾侄儿,母亲应该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啊。”母亲听了甄宓的话,十分感动,从此与儿媳和睦共处。

甄宓到了及笄之年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袁绍的次子袁熙,但这段婚姻并不长久,随着发生在袁绍与曹操之间最大的一场战役——官渡之战的到来,甄宓的命运很快发生了变化。

史书《三国志》是这样描写甄宓的命运的:“(袁)熙出在幽州,后(甄宓)留侍姑。及邺城破,绍妻及后共坐皇堂上。文帝(曹)入(袁)绍舍,见绍妻及后,后怖,以头伏姑膝上,绍妻两手自搏。文帝谓曰:‘刘夫人云何如此?令新妇举头!’姑乃捧后令仰,文帝就视,见其颜色非凡,称叹之。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取。”

就这样,甄宓一夜之间变成了曹丕的妻子。在之后南征北战的岁月中,曹丕一直对甄宓宠爱有加,夫妻感情十分融洽。

直到公元220年,曹丕即位魏文帝,宠爱郭女王,并准备将其立为皇后。此时,甄宓已经三十七岁,再美丽的女子也经不起岁月年华的流逝,终于迎来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所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何况甄宓嫁与了世间最不可能专情的帝王家?她不可避免地迎来了失宠的命运。

这首《塘上行》便写于甄宓失宠时,细读此诗,读者会为诗中妻子对丈夫浓烈的思念之情而感动。“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只有心怀真情、真爱的女子,才能将这种相思写得如此刻骨铭心,从“常苦悲”、“伤心脾”、“不能寐”三句,读者仿佛可以看到,在一盏孤灯下,甄宓度过的无数个长夜无眠的日子,或许,遥远的宫苑里,还传来曹丕与郭氏女子饮酒欢乐的声音,而红颜迟暮的甄宓,却只能以泪洗面,自伤不已。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这三句,更是对薄幸夫君直接的指责与不满。然而,所谓“贵易妻富易交”原本就是时间所有薄幸男人的通病,富贵如曹丕者,又怎么会将当年的糟糠之妻放在眼中呢?

古人云:“诗言志”。甄宓在诗中展现的命运的冷酷无情,也预示着她今后的命运多舛。很快,甄宓遭到了郭女王、李贵人、阴贵人等人的谗言构陷,惹得曹丕大怒,更有人指出甄宓以《塘上行》一诗怨怼君上,心怀不满,最终触怒曹丕,曹丕于公元221年赐甄宓自尽,翌年立郭氏为皇后。

三十八岁的甄宓用一首相思曲,并没有迎来君王的再度宠爱,反而等来一纸死令,甚至是死后对尸身“以发覆面、以糠塞口”的肆意侮辱与凌虐。

而后人除了感慨“自古红颜多薄命”,还能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