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间锦书,雁字无回:中国历代女才子的红尘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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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吕碧城(民国)

《祝英台近》

缒银瓶,牵玉井,秋思黯梧苑。

蘸渌搴芳,梦堕楚天远。

最怜娥月含颦,一般消瘦,又别后、依依重见。

倦凝眄,可奈病叶惊霜,红兰泣骚畹?

滞粉黏香,绣屧悄寻遍。

小栏人影凄迷,和烟和雾,更化作、一庭幽怨。

民国不乏才女,吕碧城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是“中国近三百年最后一位女词人”、中国报业史上第一位女编辑、中国第一位女性撰稿人、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第一位女校长、中国女权运动的首倡者、袁世凯政府时期机要秘书,是当时女子参政的最高官,对中国政局失望之后,她又携母移居上海,打拼商海,短短几年便积累了数量可观的财富。词人、官员、教育家、商人、倡导者……吕碧城将自己的人生过得恣意精彩,风生水起。

不过,这位才情惊艳的奇女子,却终生未嫁,最终在香港地区跑马地仙逝,临终遗言:“骨灰和面为丸,投诸海中,结缘水族。”

吕碧城未及豆蔻之年,就曾写出“绿蚁浮春,玉龙回雪,谁识隐娘微旨?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冲天美人虹起。”这样豪气冲天的词,为当时“评论大家”樊增祥推崇。

二十岁时,吕碧城打算“探访女学”,却遭到舅父的反对,这位恣意洒脱的小姐决意离家,竟然连行装也不要,登上了北上的火车。因缘巧合,吕碧城遇到了她的伯乐,《大公报》的总经理英华。英华无意中读到吕碧城所写书信,即为她的文采折服,亲自登门寻找吕碧城,聘用她为《大公报》编辑。

1904年,吕碧城升任《大公报》主笔,其文章频频见诸报端,不论文采还是气度,轰动京城。最为著名的是,1908年,慈禧与光绪帝相继离世,动荡不安的朝廷让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样的当口,吕碧城一阕《百字令》痛斥慈禧:“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英眉宇。屏蔽边疆,京垓金弊,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鹉。”说她割地赔款,祸国殃民。并配慈禧画像刊登在报纸上,震动朝野。

当然,吕碧城的美貌也让人惊艳。民国才女苏雪林一生自视甚高,却称她“美艳如仙子”,并随身携一张吕碧城穿孔雀装的相片:她身穿黑色薄纱的舞衫,胸前及腰以下则绣着孔雀翎,头上插着翠羽数枝。这大概也引领了当时的名媛衣着时尚吧。

面对这样一位才情惊艳、面目如画的女子,哪个贵胄才子会不动心?彼时,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李鸿章之子李经义等人纷纷与其结交,形成了“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的盛景。

在社交场,吕碧城与男子唱和诗词,谈古论今,丝毫不逊须眉。不知有多少男子拜在她的脚下。不过,这些男子却最终未能与其携手。

心高气傲的吕碧城,将感情世界看得很淡很淡,当身边的人纷纷劝说她赶紧趁年轻嫁人时,她总是微笑着不以为意。一来二去,这绝代风华的女子便熬成了“剩女”。对此,十分关心吕碧城的前辈严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他忍不住提起吕碧城的婚姻大事时,吕碧城居然回答道:“至今日自由结婚之人,往往皆少年无学问、无知识之男女。当其相亲相爱、切定婚嫁之时,虽旁人冷眼明明见其不对,然如此之事何人敢相参与,于是苟合,谓之自由结婚。转眼不出三年,情境毕见,此时无可诿过,其悔恨烦恼,比之父兄主婚尤甚,并且无人为之怜悯。此时除自杀之外,几无路走。”

当时,人们曾经纷纷传说吕碧城与“民国四公子”之一、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关系暧昧,而风流潇洒的袁克定也确实为吕碧城的风采而着迷,但吕碧城不为所动,有人询问此事,她便微微一笑,回答道:“袁属公子哥,只许在欢场中偎红依翠耳。”一句话便揭示出袁克定的本来面目。

如此理性地对待感情世界里的点点滴滴,民国时期的奇女子中恐怕只有吕碧城才能做到如此了。到了最后,吕碧城竟然因“年光荏苒所遇迄无惬意者,独立之志遂以坚决焉”。如此潇洒决绝的奇女子,哪怕是成为剩女,她的举手投足依然牵动着无数人艳羡的目光,时人称赞她“天然眉目含英气,到处湖山养性灵”,这“天然眉目含英气”一句,十分切合吕碧城潇洒不羁的性格,恍若《红楼梦》里的史湘云。

据说,吕碧城还与民国女侠秋瑾有过一段交情。当时秋瑾正跟丈夫王廷钧住在北京,闲居无聊之时,便常常用“碧城”的笔名写作诗文,并在报刊上发表。一次偶然的机会,秋瑾在报纸上看到了吕碧城发表的文章,觉得这另一个“碧城”才华更胜过自己,非常倾慕,希望与吕碧城见上一面。

就这样,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秋瑾穿着一身男装与吕碧城相见了。见对方比自己小9岁,而且如此貌美,秋瑾更是啧啧惊叹,两人促膝长叹,相见恨晚。

不过,女人和女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十分微妙的,何况在一起的还是两个同样心高气傲的女子,她们虽然惺惺相惜,但是对于当时的国家时势,却各有各的见解,谁也不服谁,吕碧城不赞成秋瑾偏激的主张,秋瑾也不太满意吕碧城的态度。她们后来没有再见面,随着秋瑾东渡日本,她再也不以“碧城”为笔名写作了,“鉴湖女侠”则成为她更为人所提及的名号。

后来吕碧城在回忆这段故事时很得意地说,是秋瑾见才华不如自己,这才主动让出“碧城”这一名号的,这句话是真是假,后人不得而知,但明显可以看出,吕碧城是十分骄傲的女子。

而这首《祝英台近》诗是吕碧城词作的代表作品,这位个性似男儿般俊逸潇洒的女子,词却写得纤巧清秀,恍若闺中女儿,婉约中偶见雄奇。

这首词以传统的闺怨题材为主,写景状物无不围绕一个“情”字,无论是“缒银瓶,牵玉井”,还是“蘸渌搴芳”,都让人联想到女主人公的秋思,而“最怜娥月含颦,一般消瘦,又别后、依依重见。”更是将主人公相思的种种情态表现出来,那个颦眉蹙目的闺中女儿,因思念那远行之人而日渐消瘦,病体缠身。这番描写,分明是《红楼梦》中春思的黛玉形象,纤细,柔弱,敏感,多情,惹人无限怜爱。

再看下片,“倦凝眄,可奈病叶惊霜,红兰泣骚畹?”这相思的闺中女儿,已经经不起秋风秋雨的摧残,而“小栏人影凄迷,和烟和雾,更化作、一庭幽怨。”则借助景物将这种相思之情化为更加朦胧、幽怨的境界。这词中,吕碧城表现的是对多情女子的怜惜、同情,是对美好生命的爱和珍惜,尽管她从未想过要做一个纤细、柔弱、为情所伤的女子,但谁能肯定她的内心深处就没有过为情所动、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时候呢?

只不过,她是那样傲气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心胸那样博大,能装下的不仅仅只是爱情,还有这个无比美好的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