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间锦书,雁字无回:中国历代女才子的红尘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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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班昭(东汉)

《东征赋》

惟永初之有七兮,余随子乎东征。时孟春之吉日兮,撰良辰而将行。乃举趾而升舆兮,夕予宿乎偃师。遂去故而就新兮,志怆悢而怀悲!

明发曙而不寐兮,心迟迟而有违。酌鞰酒以弛念兮,喟抑情而自非。谅不登樔而椓蠡兮,得不陈力而相追。且从众而就列兮,听天命之所归。遵通衢之大道兮,求捷径欲从谁?乃遂往而徂逝兮,聊游目而遨魂!

历七邑而观览兮,遭巩县之多艰。望河洛之交流兮,看成皋之旋门。既免脱于峻崄兮,历荥阳而过卷。食原武之息足,宿阳武之桑间。涉封丘而践路兮,慕京师而窃叹!小人性之怀土兮,自书传而有焉。

遂进道而少前兮,得平丘之北边。入匡郭而追远兮,念夫子之厄勤。彼衰乱之无道兮,乃困畏乎圣人。怅容与而久驻兮,忘日夕而将昏。到长垣之境界,察农野之居民。睹蒲城之丘墟兮,生荆棘之榛榛。惕觉寤而顾问兮,想子路之威神。卫人嘉其勇义兮,讫于今而称云。蘧氏在城之东南兮,民亦尚其丘坟。唯令德为不朽兮,身既没而名存。

惟经典之所美兮,贵道德与仁贤。吴札称多君子兮,其言信而有徵。后衰微而遭患兮,遂陵迟而不兴。知性命之在天,由力行而近仁。勉仰高而蹈景兮,尽忠恕而与人。好正直而不回兮,精诚通于明神。庶灵祇之鉴照兮,佑贞良而辅信。

乱曰:君子之思,必成文兮。盍各言志,慕古人兮。先君行止,则有作兮。虽其不敏,敢不法兮。贵贱贫富,不可求兮。正身履道,以俟时兮。修短之运,愚智同兮。靖恭委命,唯吉凶兮。敬慎无怠,思嗛约兮。清静少欲,师公绰兮。

如果光从家庭出身来看,班昭一定是个让人羡慕的女子。

她出身于史官世家,她的父亲班彪是当代的大文豪,哥哥班固是东汉著名的史学家,“二十四史”之一《汉书》的作者,弟弟班超是东汉名将,为丝绸之路的开辟做出过卓越的贡献,一家人都是在青史上留下美名的人物。

出身于这样家庭的女子,不仅从小受到良好的呵护和教育,而且举手投足间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息。班昭秉承家学渊源,小小年纪便展现出她的聪明颖悟,不同寻常。

十四岁时,班昭嫁给了同郡曹世叔为妻,古代出嫁女子大多随夫姓,所以人们便将班昭称为“曹大家”。对于班昭而言,这是一门美满的婚姻,丈夫生性活泼外向,而班昭则温柔细腻,夫妇二人琴瑟相合,生活在一起别有一番情趣。

不幸的是,曹世叔因病去世,班昭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身边只留下两个儿子和几个女儿。丧偶后的班昭将全部精力放在养育儿子与编写《汉书》上来。

《汉书》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与“史记”齐名。班昭的父亲班彪在世的时候,便开始着手这部书的写作,父亲死后,哥哥班固接过父亲手中的笔,继续完成《汉书》的编写,此时,班昭虽然要照顾年幼的儿女,但也常常帮助兄长搜集资料,查阅典籍,参与《汉书》的编纂。

然而,就在班固即将完成《汉书》时,他却因窦宪一案的牵连,死在狱中,命运与《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出奇地相似。班昭悲痛之余,毅然接过亡兄的工作,决定完成这一伟大的家族事业。

她将全身心都投入到《汉书》的撰写工作中,并经过多次请求最终获得汉和帝的恩准,随意出入东观藏书阁翻阅典籍,经过多年的努力,班昭终于完成了《汉书》。

《汉书》问世后,班昭的博学多才便深得汉和帝的器重,汉和帝多次将班昭召进宫中,让她向皇后和妃嫔们讲述儒家经典、天文、数学,并让后妃们尊她为师,班昭从此声名大震。邓太后掌权时,班昭还曾参与政事,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政治才华。

此时,班昭的哥哥班超已经年过七十,却还在西域担任都护,班昭思念哥哥,希望兄妹团聚,于是不顾一切地给皇帝上书:“妾同产兄西域都护定远侯超,幸得以微功得蒙重赏,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绝,诚非小臣所当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躯命,冀立微功,以自陈效。会陈睦之变,道路隔绝,超以一身转侧绝域,晓譬诸国,固其兵众,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赖蒙陛下神灵,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积三十年,骨询生离,不复相识;所与相随时人士众,皆已物故;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两手不仁,耳目不聪明,扶杖乃能行,虽欲竭尽其力,以报塞天恩,迫于岁暮,犬马齿索,为之奈何?

蛮夷之性,悼逆侮老,丙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原,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怀一切,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身之用,诚可痛也。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禄。

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缘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万国之欢心,不遗小国之臣,况超得备候伯之位,故敢触死为超求哀,匄超余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永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猝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急。”

汉和帝读过班昭的上书,深为书中的内容所打动,觉得自己愧对老臣,便派人将班超接回京中,使其得以骨肉团圆。

68岁那年,班昭曾跟随儿子河南陈留就职,母子二人从京城洛阳出发,一路东行,沿途跋涉,路途上的见闻让年迈的班昭心有所感,于是写下了这首《东征赋》。

在这篇赋中,班昭一方面表达自己离开故土洛阳的伤感之情,一方面又写出了长途跋涉的辛苦和劳累,并将路途中的所见、所感细腻地展现在诗句中;在路过历史遗迹的时候,她缅怀先贤、咏史怀古,在目睹民生疾苦的时候,她又对灾难深厚的百姓寄予了同情,可以称得上是东汉民生疾苦的一篇“实录”。

在《东征赋》的最后,班昭还不忘劝导人们“贵贱贫富,不可求兮。正身履道,以俟时兮。”意思是人们应该洁身自好、坚持正道,敬业慎行。

清代女作家赵傅曾在《后汉列女颂(并序)》中赞班昭“东观续史,赋颂并娴”,或许从一篇《东征赋》中,我们可以窥见班昭丝毫不逊于男子的才华和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