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间锦书,雁字无回:中国历代女才子的红尘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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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薛兰英 薛惠英(元)

《苏台竹枝词》(十首)

姑苏台上月团团,姑苏台下水潺潺。月落西边有时出,水流东去几时还?

馆娃宫中麋鹿游,西施去泛五湖舟。香魂玉骨归何处,不及真娘葬虎丘。

虎丘山上塔层层,静夜分明见佛灯。约伴烧香寺中去,自将钗钏施山僧。

门泊东吴万里船,乌啼月落水如烟。寒山寺里钟声早,渔火江风恼客眠。

洞庭余柑三寸黄,笠泽银鱼一尺长。东南佳味人知少,玉食无由进上方。

荻芽抽笋楝花开,不见河豚石首来。早起腥风满城市,郎从海口贩鲜回。

杨柳青青杨柳黄,青黄变色过年光。妾似柳丝易憔悴,郎如柳絮太颠狂。

翡翠双飞不待呼,鸳鸯并宿几曾孤。生憎宝带桥头水,半人吴江半太湖。

一纲凤髻绿如云,八字牙梳白似银,斜倚朱门翘首立,往来多少断肠人?

百尺高楼倚碧天,栏杆曲曲画屏连。侬家自有苏台曲,不去西湖唱采莲。

竹枝词原本是巴蜀地区的一种民歌体,后来演变为文人诗体,不过依然带有浓郁的民歌特色。薛兰英、薛惠英的这十首《苏台竹枝词》很有“姑苏特色”。

薛兰英、薛惠英是一对同胞姐妹,她姐妹二人不仅因此十首竹枝词而有名,更有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

苏州自古便是富庶之地,才子云集,更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称,薛氏姐妹正是住在这座秀丽、典雅,小桥流水环绕的姑苏城内。

如果你去过苏州城,一定忘不了拙政园的稻花小径、狮子林那怪石嶙峋的石园,抑或定园西施的“妆镜台”,留园通幽渡壑冠云峰。游累了,停下来聆听寒山寺的钟声,仰望虎丘塔……流恋忘返,岂不快哉?

薛氏姐妹的父亲是一位米商,每日里早出晚归,多年来终于靠勤劳的双手致富了,于是在姑苏城闾阖门外买了一处院子,这里离著名的留园不远。薛父看着留园移步易景,别有洞天,也命人修了个景致特别的园子。

兰英、惠英两姐妹渐渐长大,不仅越来越漂亮妩媚,而且十分聪慧,很讨人喜欢。中国古代是个“重农抑商”的社会,商人的地位很低,尽管他们收入不菲,甚至超过了一般的官员,但是常遭人白眼,人们常用“一身铜臭”来形容他们。

薛父清楚地知道,身为商人之女的两姐妹,不会有太好的姻缘,这让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让两个女儿摆脱小家子气,能用高贵的气质让两个女儿嫁到好人家,薛父不惜花重金请了教书先生,教两姐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聪慧的薛氏姐妹成绩相当优秀。

不仅如此,薛家新宅后宅,薛父命人建了一座绣楼安置她们姐妹俩,眼见绣楼竣工,姐妹两人商量,不如就用我们姐妹两个的名字为这座绣楼命名吧,于是此楼便为“兰惠联芳”楼。

承天寺有位和尚雪窗善于画兰蕙,薛父命人粉刷了墙壁,并邀请雪窗在墙上绘画。两姐妹每天在这景致如画的绣楼里连吟对唱,才思如泉涌,佳句连连。

彼时,苏州城最流行的诗作当属绍兴文人杨维桢创作的《西湖竹枝曲》,用雕版印行,前来应和的人超百余。一天,薛父将这本书拿给两姐妹看,二人看后笑道:“西湖有《竹枝曲》,我两姐妹就来个东吴《竹枝曲》吧!”

于是两姐妹效仿《西湖竹枝曲》与了《苏台竹枝词》十首,并将她们在绣楼里联吟的诗句与之一起集结成册,取名《联芳集》,薛父命人帮其出版,一时间誉满姑苏城。世人都称此二女词堪比汉代的婕妤班昭,又或蔡琰胡茄再生,李清照、朱淑真后再无此女子能与之相提并谈。

两姐妹的才华亦为她们带来了一段曲折的“好姻缘”。

闺门多暇。古代女子多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因为薛氏姐妹是商人之后就可不顾礼教。她们每天只在这片小天地里吟诗作画,久而久之感到自己身处的是“寂寞梧桐深院”。

薛氏姐妹的绣楼临近运河,往来的船只都要经过这里,两姐妹常常坐在窗前看着运河发呆,偶尔低吟:“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不久,她二人便平添了一段新愁——大族出身的郑生,其父与薛父交往亲密,郑生来苏州做生意便将船泊在了绣楼下。郑生是个“高富帅”,哪个年轻貌美姑娘不喜欢?一日,薛氏姐妹又在窗前凝眸,恰遇郑生正在船头看书,姐妹俩促狭地将个果子从楼上扔到郑生前,郑生抬望眼,却见姐妹俩咯咯地笑着。

年轻的郑生见两位姑娘长得如此清秀貌美,又怎不动心?但亦无奈那高高的绣楼,岂是自己一介酸书生可攀上的?

这天,月华如练,银河垂地,郑生酒后微醺独坐船头感叹自己无法向薛氏姐妹表达爱意。也许心有灵犀,这晚薛氏姐妹亦无眠,又坐到楼前,借着皎洁的月光,正见郑生感叹。

此时夜深人静,月落星移,万籁俱寂。二女想起“烛之武退秦师”的故事,用绳索放下个竹网,垂到郑生前,二人合力将其拉上了绣楼。

三人难掩兴奋,薛氏姐妹立即铺纸研墨,要和郑生较量诗词。这郑生也是个诗词高手,如伯牙遇子期般觅得了两位秀外慧中的女子,郑生何乐不为?

这一晚,三人足足对了一晚的诗,好不快活。直到天微亮,二女才又悄悄将郑生缀入楼下。一连几天夜晚,薛氏姐妹都用同样的办法与郑生相会。

虽说三人在一起谈古论今,吟诗作对,但三人心里都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情窦初开的薛氏姐妹早已将一颗芳心许给了郑生,而腼腆的郑生此刻却说不好究竟是喜欢兰英的才思与貌美多些,还是喜欢惠英的辞采与娇憨多些。

又一个月圆之夜,郑生再次顺着绳索进了两姐妹的绣楼中,他惆怅地说:“我客居姑苏,常常夜入两位小姐的闺房与你们联吟,终究不是长久之事,况一旦事情败露,岂不毁了两位小姐的闺誉?”

的确,在那个时代,女儿家的闺誉可是比天还重要,两姐妹亦清楚。兰英说道:“郑公子多虑了,我们姐妹也是读过女四书的,岂是那不懂礼法之人?”兰惠接道:“只是我们姐妹真真地爱上了公子你,如蒙公子不弃,我们这就求父亲帮我们行问名、纳采之礼,如何?”

郑生听了既意外又感动又意外。当即郑生便回家求父亲与郑父说媒,行了六礼,“抱得美人双双归”。

因十首“竹枝词”,成就了薛氏姐妹的好姻缘,而细品这十首词,亦可看作是游览苏州城的“攻略”,从景致、历史、典故俱有,且读之节奏明快,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