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
好是一时艳,本无千岁期。
所以谑相赠,载之在声诗。
这首诗是一个薄命女子的人生写照,其写作者年仅24岁便撒手人寰,唯有流传下来的100多首诗歌,能让今人读出一个遗世独立的才女的神韵。
欧阳修曾经这样评价过她:“希孟之诗,尤隐约深厚,守礼而不自放,有古幽闲淑女之风,非特妇女之能言者也。”能得到北宋一代文豪如此中肯的评价,谢希孟的在天之灵,或许会增添几许安慰吧。
欧阳修是怎样得到谢希孟的诗歌的呢?原来,谢希孟的哥哥谢伯景也是一个喜爱诗歌的人,他是欧阳修的至交好友,一次偶然的机会,与欧阳修谈到妹妹谢希孟的才华,谢伯景便拿出妹妹生前珍藏多年的100多首诗歌,欧阳修一一度过,赞不绝口,当他得知作者已经早逝,不由拍卷叹息。他不忍如此优秀的诗作默默无闻于世间,便提笔写下《谢氏诗序》:“然景山尝从今世贤豪者游,故得闻于当时,而希孟不幸为女子,莫自彰显于世,昔庄姜、许穆夫人录于仲尼,而列于‘国风’,今有杰然巨人,能轻重时人而取信于世者,一为希孟重之,其不泯没矣。予固力不足者,复何为哉!复何为哉!”
怪不得欧阳修为谢希孟鸣不平,出身于泉州晋江的她,不仅生平事迹早已随着时间而湮没,无人知晓,文学史上更没有她的一席之位。她的生命如同划过世间的一道电光,虽然时间短暂,却极为亮丽。从她流传的诗歌中可以看出,她喜欢五言,诗中有闺阁气,诗风古朴悠远,因此欧阳修才会称赞她“有古幽闲淑女之风”。
古人云:“诗言志”,当读者捧起谢希孟的诗歌,一个悠闲贞静的女子便会出现在眼前,她眉尖若蹙,却没有寒酸气;她眉目含情,却不具风流韵;她是隐藏于福建的大家闺秀,还没来得及享受爱情便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然而,她也有少女的情怀,少女的幽思,她的内心世界,不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惆怅,不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的感慨,不是“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的伤感,而是对大自然的无比喜爱与眷念。
从清人所编的《宋诗纪事》中,我们可以读到谢希孟一首完整的五言《芍药》,以及《牡丹》、《蔷薇》、《踯躅》、《凌霄》、《朱槿》、《曼陀罗花》、《蝴蝶花》等7首五古残句。从诗歌的题材来看,这是一个珍惜生命、惜花如命的女子。
她在《牡丹》一诗中吟咏道:“为花虽可期,论德亦终鲜。”世人皆爱牡丹的富贵雍容,唯有谢希孟认为牡丹“论德亦终鲜”,不以富贵为意。诚然,谢希孟本身就不是如牡丹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又如何去欣赏那热闹场中的种种风情呢?她爱惜的,是如同闺中女儿一样的羞涩与清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
她在《蔷薇》一诗中说:“勾牵主人衣,一步行不得。”蔷薇喜欢开在墙角,虽然卑微,但那种美丽却是惊心动魄的,一句“勾牵主人衣”,将蔷薇娇羞迷人的姿态描写得惟妙惟肖,更让人联想到作者本人的羞涩依依。当年的谢希孟,也是如蔷薇一般的娇羞的女子,甚至连出门也要牵住母亲的衣服,不肯露出自己的容颜。
她在《凌霄》一诗中说:“树既摧为薪,花亦落为尘。”在《朱槿》一诗中说:“艳阳一时好,零落千载冤。”这便是对美好生命的怜惜与不舍。她的一番怜惜之情,不仅针对花,还针对树,只有善良天真的少女情怀,才能如此在乎这生命中最卑微的东西,并将这种怜惜之情,写得如此动人心魄。
遗憾的是,这些诗歌都只剩下残句,读者无法得览全诗的神韵。而唯一完整的只有一首《芍药》:“好是一时艳,本无千岁期。所以谑相赠,载之在声诗。”
表面上是咏芍药,实际上却是在吟咏自己的一生,这一点,或许连作者都没有想到。“好是一时艳,本无千岁期”,她的人生如同芍药一样绽放过,却很快凋零,让人深深地叹息。“所以谑相赠,载之在声诗。”言下之意是,我爱惜它短暂的生命,所以将它写入诗歌中,加以吟咏。细细品来,作者本身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唯有那些动人的诗歌,连同曾经的青春年华,成为她存在过的唯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