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朝大人物:皇帝、权臣、佞幸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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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袁崇焕之死(1)

明末的辽东战场,努尔哈赤的后金军队以咄咄逼人之势,攻城略地,成为明朝的心腹之患。在此风云激荡之际,堪称中流砥柱者,非袁崇焕莫属。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天启六年(1626)出任辽东巡抚,镇守宁远。在孤立无援的情势下,拒绝努尔哈赤的诱降,题写血书,激励士兵拼死抵抗。他指挥唐通判用红夷大炮击中努尔哈赤的黄龙幕帐,迫使敌军狼狈败退。宁远之战使得他崭露头角,也使屡战屡败的辽东战局出现了转机。连清朝人编写的《明史》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大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议战守自(袁)崇焕始。”

努尔哈赤自从二十五岁征战以来,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次宁远城下败北,忿忿而归,不久就病死沈阳。之后袁崇焕又在锦州、宁远再次挫败皇太极,天启皇帝朱由校欣喜若狂,在谕旨中说:“十年积弱,一旦挫其狂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位扭转十年积弱之势,力挫敌人狂锋的大将,竟然遭到专擅朝政的魏忠贤的忌恨,唆使党羽诬陷,迫使他辞官而去。

崇祯皇帝即位以后,为了扭转辽东的局面,重新起用袁崇焕,任命他为都察院右都御使兼兵部添注左侍郎,主持兵部常务的左侍郎吕纯如请求皇帝重用袁崇焕,他的评价独具只眼,概括为十个字:“不怕死,不爱钱”和“曾经打过”。“不怕死”是赞誉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不爱钱”是赞誉他廉洁奉公,“曾经打过”是赞誉他打败过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这种品格,在当时的封疆大吏中十分难得,要在辽东力挽狂澜,非他莫属。皇帝接受了他的建议,任命袁崇焕以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使的头衔,督师蓟辽登莱天津,把北京、辽东、山东军务全权委托给他。

崇祯元年(1628)七月十四日,皇帝朱由检召开御前会议,讨论辽东事宜,希望袁崇焕能够提出振奋人心的方略。袁崇焕对于皇帝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为了表示知恩图报,不假思索地提出了“五年复辽”的方略:倘若皇上能够给我便宜行事的权力,那么五年之内就可以平定辽东外患,收复辽东失地。听了这样的豪言壮语,不仅朱由检高兴,在场的大臣们莫不欢欣鼓舞,以为袁崇焕肝胆照人,魄力非凡,真是一位奇男子。

兵科给事中许誉卿却显得相当冷静,乘皇帝退入便殿休息之机,当面向袁崇焕请教“五年复辽”的可行性。袁崇焕没有滔滔不绝地陈述他的计划,而是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聊慰上意!”意思是姑妄言之,安慰一下皇帝而已。许誉卿听了大吃一惊,悄声提醒:皇上英明之极,你岂可随口承诺,到时候按期责功,你怎么办?

袁崇焕自知失言,待会议继续进行时,急忙对“五年复辽”加以解释,提出许多前提条件,例如钱粮与武器必须悉心筹措,用人必须得心应手,件件落实才行。朱由检迫切希望“五年复辽”得以实现,马上交代户部、工部、兵部、吏部一一照办。

袁崇焕为了给自己留下回旋余地,又提出言官舆论问题:“以臣之力制服辽东而有余,调和朝廷众口则不足,忌功妒能之人虽不至于掣臣之肘,亦足以乱臣之心。”

朱由检听得专注,不由得站了起来,答道:“朕自有主持,卿不必以浮言介意。”随即赏赐他尚方宝剑,嘱咐道:“愿卿早平外寇,以舒四方苍生之困。”

朱由检刻意营求中兴之治,对袁崇焕寄予厚望,几乎言听计从。袁崇焕看透了他的急切心情,投其所好,草率地用“五年复辽”的豪言壮语,来“聊慰上意”,铸成大错。根据当时辽东的军事力量对比,奢谈“五年复辽”,犹如梦呓。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终于酿成了日后的悲剧。清初学者张岱为袁崇焕写传记,把他的性格弱点和悲剧遭遇联系起来:

袁崇焕短小精悍,形如小猱(猴子),而性格暴躁,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雾中,而不知其着魅着魇也。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

话说得似乎有点刻薄,却切中要害,颇堪回味。

一年后,监察御史毛羽健冷静回顾此事,指出:袁崇焕“五年复辽”的壮语,并非胸有成竹,而是目无全牛,恐怕是迫于陛下一时之顾问,只得猝然以对。事实确实如此。在御前会议两天后,他向皇帝递交了一份奏疏,详细陈述他的平辽方略,概括为两句话。一句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另一句是“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这一战略方针强调的是,固守、征战、和谈(即所谓“款”)三手同时并用,而以固守为主,辅之以征战、和谈,不求一时一事的得失,而求长远的成功。很明显,他主张在辽东打持久战,这与他前天许下的“五年复辽”诺言是背道而驰的,不免陷入了自己制造的自相矛盾的怪圈之中而无法自拔。

袁崇焕犯的另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是擅杀东江总兵毛文龙之后,承诺:“我若不能恢复辽东,愿齿尚方(宝剑)以谢尔。”并且再一次向皇帝立下军令状:“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无异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如果不能实现“五年复辽”的承诺,那么只有一死。

毛文龙被杀,为后金(清)军队大举南下解除了后顾之忧。崇祯二年(己巳年)十月下旬,皇太极率领满洲与蒙古骑兵十万之众,避开袁崇焕在宁远、锦州的防线,绕道辽西,突破喜峰口以西的长城关隘——大安口、龙井关、马兰峪,直逼长城南面的军事重镇遵化城下。遵化县城距离北京城不过二三百里,十一月初一日,北京宣布戒严。这就是“己巳之变”。

袁崇焕立即派遣总兵赵率教前往救援。赵率教由蓟镇总兵调任山海关总兵,熟悉蓟镇防务,但仓促应战,十一月初四日在遵化城下阵亡,全军覆没,形势顿趋严峻。十一月初五日,袁崇焕亲自率领重兵进关增援,集中兵力防御北京外围。临危受命的兵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是老资格的军事家,对袁崇焕过分收缩于京都外围的消极防御部署,有不同的看法,他主张防守蓟州、顺义、三河一线,而不赞成退守昌平、通州一线。但已经无济于事,袁崇焕的部署已成定局。

袁崇焕的另一个错着是,当他得知敌军已经越过蓟州向京城进发时,居然率领军队在后面跟蹑。理应在前面阻截,而非跟蹑。于是乎敌军接连攻陷京城的屏障——玉田、三河、香河、顺义等县城。他一错再错,十一月十五日赶到河西务,不顾将领们反对,悍然率部前往北京,于次日晚抵达广渠门外。

这一决策铸成大错。本来应该把来犯之敌阻挡在蓟州至通州一线,展开决战,确保京城安全。现在舍弃上策,退保京城,无异于纵敌深入,把战火引到京城。此举引来了居住在京城郊外的达官贵人的不满,纷纷向皇帝告状:袁崇焕名为入援,却听任后金军劫掠焚烧民居,不敢抗击,致使城外许多庄园别墅被蹂躏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