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朝大人物:皇帝、权臣、佞幸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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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锦衣卫头目陆炳

锦衣卫是明朝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隶属于军队系统,与隶属于宦官系统的特务机构——东厂,并称“厂卫”,《明史·刑法志》这样形容它们:“杀人之惨而不丽于法”,“举朝野命,一听之武夫宦竖之手”。锦衣卫从它建立之日起,就肩负特殊使命——“巡察缉捕”,为此专门设立镇抚司,承办皇帝交付的重要案件,捉拿人犯,审判关押,美其名曰“诏狱”(遵照皇帝诏令关押人犯的监狱)。洪武十三年(1380),开国皇帝朱元璋处死左丞相胡惟庸,为了整肃“胡党”,两年后设立锦衣卫。其目的正如吴晗所说:“为的是便于有计划地栽赃告密,有系统地诬告攀连,有目标地灵活运用,更方便地在法外用刑。”因为这样的关系,锦衣卫的头目几乎个个劣迹斑斑,例如名列《明史·佞幸传》的纪纲、门达、逯杲、陆炳之流。

在这些人之中,唯独陆炳官运最为亨通,享受非凡殊荣。纪纲、门达,由指挥使(正三品)晋升为都指挥佥事(正二品),逯杲仅仅是指挥同知(从三品)。而陆炳得到嘉靖皇帝赏识,飞黄腾达,不但官居一品,而且破例赏赐太子太保兼太子少傅的荣誉头衔,在锦衣卫二百多年历史中,可谓绝无仅有。故而《明史·陆炳传》说:“寻加(陆)炳太保兼少傅,掌锦衣卫如故。三公无兼三孤者,仅于(陆)炳见之。”太子太保与太子少傅都是辅导太子的官衔,虽无实权,荣誉极高。大臣身兼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与三孤(少师、少傅、少保)者,极为罕见,陆炳这个锦衣卫头目居然成为明朝历史上一个特例,能够获得皇帝朱厚熜如此恩宠,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陆炳没有显赫的家世,祖父在锦衣卫当一个小军官,父亲陆松世袭这一军职,跟随兴献王到封地湖广安陆。兴献王之子朱厚熜出生后,陆松的妻子成为他的奶妈,尚在襁褓的陆炳随同母亲进入王府,与朱厚熜一起长大,两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朱厚熜以“兄终弟及”方式继承皇位后,陆炳的好运来了。由于出身军人家庭,从小习武,身手矫健,性格沉稳凶猛,体态魁梧,面色火红,走路如同白鹤,深得皇帝喜欢,由锦衣卫副千户晋升为指挥佥事、指挥使。

嘉靖十八年(1539),皇帝出巡,陆炳率领锦衣卫官兵随从护驾。在河南卫辉,半夜四更,行宫突然起火,扈从的官员仓促奔逃,不顾皇帝安危。陆炳奋不顾身冲进大火,背着皇帝逃出火场。这种舍身救主的行为,让皇帝看到了他的耿耿忠心,从此越发宠信,不断加官进爵,由都指挥同知晋升为都督佥事(正二品),又因为“缉捕盗贼”有功,晋升为都督同知(从一品),成为锦衣卫的最高长官。

锦衣卫的校尉称为“缇骑”,头目称为“缇帅”。陆炳这个“缇帅”,所选用的“缇骑”,大多出于京城的世家大族,他们神通广大,耳目众多,善于刺探是非长短,凡是和他们作对的人,无不遭殃。为了扩充实力,陆炳招募了几千名善于骑射的武士。王世贞编写的《锦衣志》说,陆炳掌管锦衣卫时期,领取俸禄的锦衣卫官兵有十五六万人,是正式编制的三十倍。特务机构侦缉任务繁忙,人员大大超编,对于国家与社会而言不是一件好事,陆炳却因此而名利双收,权势日趋显赫。

陆炳的特殊背景和崇高地位,以及锦衣卫令人望而生畏的声势,使得先后担任内阁首辅的夏言、严嵩这样的权臣,都对他另眼相看,百般倚重。因此这一时期的锦衣卫势力完全超过了东厂。司礼监太监李彬侵占盗用皇宫建筑材料,违规营建自己的坟墓,陆炳侦知后,立即把李彬及其党羽一并处死,便是一例。他和专擅朝政的严嵩、严世蕃父子关系密切,文臣武将争先恐后奔走于他的门下,收受“红包”、“礼品”不计其数。他手下的“缇骑”,身穿红色或绿色号服,骑着怒马,专门侦查奸商巨富的一举一动,寻找借口逮捕拘押,没收资产,中饱私囊。几年下来,陆炳成为超级富翁,有白银几百万两,别墅十多所,庄园几乎遍及四面八方。

值得注意的是,《明史·佞幸传》居然有这样的说法:“帝数起大狱,(陆)炳多所保全,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锦衣卫头目居然会如此这般,令人难以置信。陆炳和纪纲、门达、逯杲、江彬、钱宁一起,被列入“佞幸传”,难道有“未尝构陷一人”的“佞幸”吗?难道有“折节士大夫”的“佞幸”吗?当时的言官刘济有感于锦衣卫的嚣张气焰,说道:“国家置三法司以理刑狱,其后乃有锦衣卫镇抚司专理诏狱,缉访于罗织之门,锻炼于诏狱之手,裁决于内降之旨,而三法司几于虚设矣。”看来《明史·佞幸传》的说法大有文过饰非之嫌,我真怀疑清朝的明史馆中是否有陆氏的后人?

事实表明,陆炳权势显赫时期的锦衣卫,与此前并无二致,依然是法外用刑、随意杀人的场所。

嘉靖十九年八月,皇帝听信道士段朝用的蛊惑,企图炼制“不死药”,公然宣布由太子“监国”,自己“告假”一二年。朝廷上下一片惊愕,却没有人出面反对,唯独太仆寺卿杨最上疏劝谏:神仙乃山栖澡练者所为,岂有高居皇屋、衮衣玉食而能白日翀举者?皇帝勃然大怒,把杨最交给陆炳,关入锦衣卫镇抚司诏狱,酷刑拷打,当场毙命。嘉靖二十年二月,监察御史杨爵上疏批评皇帝常年不上朝,专心致志于道教斋醮,宠信大奸大蠹,弄得国将不国。他说:如今天下大势如人衰病已极,即使要拯救也无所措手足,况且吏治败坏,奔竞成俗,贿赂公行,士风人心颓坏到了极点。皇帝命陆炳在镇抚司诏狱对杨爵严刑拷打,打得杨爵血肉模糊,几次濒临死亡。户部主事周天佐为杨爵鸣不平,说道:国家设置言官以言论监督为职责,如今杨爵以言论获罪,关押数月,皇上叱责为小人、罪人。如果直言极谏为小人,难道缄默逢迎才是君子吗?如果秉直纳忠为罪人,难道阿谀奉承才是功臣吗?皇帝看了他的奏疏大怒,当即命令廷杖六十大板,然后关入锦衣卫的镇抚司诏狱。狱吏遵照陆炳的意思,断绝饮食三天,致使周天佐死于非命。周天佐死后,陕西巡按御史浦铉紧急上疏,为杨爵、周天佐伸张正义。皇帝暴怒,立即命令陆炳派锦衣卫缇骑逮捕浦铉。当地民众万人空巷,前来送行。浦铉在镇抚司诏狱,榜掠备至,每日杖责一百,然后锢以铁柙,七天以后瘐死狱中。

这些忠臣的酷刑与毙命,都与陆炳有关,可见《明史·佞幸传》所说“帝数起大狱,(陆)炳多所保全”云云,极不可信。

嘉靖二十二年,许赞执掌吏部,内阁大学士严嵩经常“批条子”、“请托”,吏部郎中王与龄敦促许赞揭发。皇帝袒护严嵩,切责吏部,许赞吓得不敢吱声。吏科给事中周怡挺身弹劾严嵩“凭借宠灵,恃恩修怨”,又说:严嵩“以盛气凌轹百司,中外之臣但知畏嵩,而不畏陛下”。皇帝认为周怡“本意直是谤讪”,命锦衣卫在阙下廷杖,然后关入诏狱。都察院的十三道御史联名申救,不但无效,反而被剥夺俸禄。

嘉靖二十六年十月,湖广道试御史陈其学弹劾陆炳,以“锦衣卫掌事都督同知”的身份,借口北京流动人口太多,潜藏奸宄之徒,主张实施严禁政策,“矫下逐客之令”。又揭发陆炳勾结侯崔元增加盐税,收受奸商徐二贿赂等渎职行为。内阁首辅夏言代皇帝拟旨,要陆炳与侯崔元对簿公堂。权势不可一世的陆炳生怕事情闹大,专程拜访夏言,长跪地上请罪,夏言答应不再追究。由此陆炳记恨夏言。《明史纪事本末》说:“(严)嵩既忌(夏)言,都督陆炳亦怨(夏)言持己,阴比(严)嵩图之。”后来夏言受曾铣牵连,而招致杀身之祸,就是陆炳与严嵩联手诬陷的结果。

仇鸾据守边关多年,劣迹昭彰,总督曾铣弹劾仇鸾“不听调遣”,朝廷派遣官员前往查核。仇鸾自知劣迹难以掩盖,更加肆无忌惮。曾铣上疏揭发他“贪纵酷虐,恣为不法”。皇帝命陆炳派锦衣卫校尉把他捉拿来京,关入锦衣卫诏狱。当时严嵩正想通过曾铣置夏言于死地,便收买仇鸾,诬陷曾铣掩盖败绩、侵扣军饷,派遣其子曾淳与亲信苏纲,贿赂首席大臣。都是一些毫无佐证的一面之词,皇帝却信以为真,命陆炳把曾淳、苏纲关入诏狱。结果,以“交结近侍律”判处曾铣斩首,妻子流放两千里,而且是“决不待时”——当天立即执行。七个月以后,前任内阁首辅夏言也在西市斩首。这就是陆炳“阴比嵩图之”五个字的内涵。

仇鸾逃过一劫,对严嵩感恩戴德,“约为父子”,重贿严世蕃,走马上任宣大总兵之职。以后又冒报战功,获得太子太保荣誉头衔,晋升“总督京营戎政”要职。严嵩对他的嚣张气焰感到厌恶,写密疏揭发他的老底。仇鸾反唇相讥,向皇帝暴露严嵩父子贪横的细节,严嵩、严世蕃惊惶失措。正在这时,锦衣卫头目陆炳伸出了援手。《明通鉴》写道:“(仇)鸾亦陈嵩、世蕃贪横状。上稍疏嵩,嵩入直不召者数日,至在第中父子对泣。时陆炳掌锦衣卫,方与(仇)鸾争宠,嵩乃结(陆)炳共图(仇)鸾。”新近入阁的徐阶与之密切配合,向皇帝指摘仇鸾种种劣迹。皇帝当即下旨剥夺他的兵权,仇鸾既惊又恨,背疽发作而死。仇鸾死后,陆炳向皇帝报告锦衣卫掌握的仇鸾“通虏纳贿”罪状,皇帝命陆炳会同三法司审理此案,结果以“谋反律”定罪。皇帝下诏:公布仇鸾罪状,“追戮其尸,传首九边”——对他的尸体追加刑罚,首级送往九个边防重镇传阅。

嘉靖三十二年二月,陆炳因为揭发仇鸾“密谋”有功,获得皇帝赏赐的太子太保兼太子少傅头衔、伯爵俸禄,官职也由都督同知晋升为左都督(正一品);并且可以和内阁首辅以及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入直西内”(皇帝在西苑的住处),参与朝政机务。皇帝的眷顾,使他得以善终——嘉靖三十九年十一月病死于任上,并且获得“忠诚伯”爵位。

隆庆元年(1567),死去七年的陆炳遭到言官弹劾,世宗的儿子穆宗追究他的罪行,削除他的官爵,抄没他的家产。难道真个是“恶有恶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