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峰在车站离别后，我就决定从此不再和这个男人联系。他太无辜了。我想，这并不矛盾，和他见面，不过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如果这辈子都不曾见过他，我的心里会永远有个缺。而不再和他联系，却是不忍心伤害他。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几天不联系，我的思念竟像野草般疯长。我终于还是给他发了信息，他回的信息是：“想你，绝望，想你，想去海边，想你……”他那天的信息说得语无伦次，我却看得心痛，嘴边尝到涩涩的味道，用手一抹，一脸的泪。
我不愿意触及我的过去是希望在青峰心里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现在看来已是不可能，我的思想总是听任于我的感情，我听到它又在发号施令了：和他说清楚吧，告诉他，你其实很爱他。
约定了上网的时间，我在Q上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我能想象他在听到这些话的表情，惊讶，痛苦，无奈，失望，也许还有愤怒吧？他应该恨我，恨我设置了这样一个陷阱，引他步步靠近，却在等他身陷其中了才假装无辜地告诉他：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快就掉下去了。
我等着他骂我，但他却不。他说他不在乎，他说他仍然爱我……男人的胸怀真的能如此宽广吗？他不过是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在谎言背后，他是不是已经在考虑退出了？
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益。我的生活看似平静，其实早就被搅乱了。我只是一直没去打理却天真地以为它已经不复存在。青峰的出现让我不得不重新面对它，我深切意识到L的存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我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现在，他已经成为我和青峰之间不可逾越的一堵墙。
我关了QQ，不想让青峰看到我的脆弱，因为我的眼睛又开始发涩了，喉咙堵得厉害，我只要一转头就能感觉到，有一种液体正顺着脸庞簌簌落下，人们称它为眼泪……
十三
小宛是个好同学，善于自省，甚至不惜自我诋毁。她说，自己有轻微的忧郁症，每天某个不可预知的时刻会脾气暴躁。漂亮的女人大多有暴躁的特质，因此我对此不以为然。可小宛还说，如果不曾遇见我，她的日子会安然如水，可遇见我之后，她觉得生活沉重得像个符咒一样，生不如死。所以这几天，小宛老在暗夜里学杜鹃泣血，在电话的另一端，我能清晰听到我亲爱的杜鹃妹妹隐忍的悲泣，凄凉的、悲怆的、怅惘的。英明神勇的我一旦安慰她，她就果断地挂断电话，留我一人在另一个城市里烦躁不安，臆想着她款款而去的窈窕背影。哭完小宛会主动打电话给我，然后楚楚可怜地问我：“我是不是很变态呢？”我很耐心地告诉她，“你是正常人呀，跟我一样。”其实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充满变态，正常人都有点变态。
我还告诉她，我想她的时候会给她电话。可我发现除了上班外，我几乎都在和她通电话，可见我是多么的想念她，近乎病态，愈陷愈深。可小宛同学不以为然，她说，她对一切充满怀疑，包括我对她的爱。
“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真的很感激你，让我在心灰意冷之后还有温暖感受。可你的爱沉沉的，我竟是无以为报！还是觉得我们没有未来，也不知道这样的爱恋对你对我会不会都是一种负担。你怎么不选择真正值得你爱的人呢？”小宛忧心忡忡地说，话语中的无奈，让我看到了现实的冷酷和自己的卑微。我知道我们相隔两地，会爱得很辛苦。
“未来靠我们争取的。还有我选择你，是因为爱你。”我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矫情，像誓言，更像谎言，适合示爱时使用。但那个时候，我说得很真诚，很深情，差点感动了自己。
“呵。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我们相隔两地，等我爱上你之后，你就可以挥挥手说拜拜，然后逃之夭夭，不用负什么责任。网上的故事大概这样吧。”小宛微冷的嘲笑，让我气急败坏，她怎么可以侮辱我对她纯纯的爱意呢！
“哎，我又不是一条蛇，不会在你没有防备时咬你一口的。”我长吁短叹了起来，本想在电话里多狡辩几句，但觉得是多余的。
“我们都冷静一些日子吧！你会发现没有我，一样过得很好！”小宛淡淡地说，她有时候就是这样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哲人，看起来高深莫测，以为“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
“啊？我可不想没有你。”我可不想就怎么失去她，她是我爱上的女人，尽管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是呀，我回不到过去，正如我回不到母亲子宫里，当那个沉睡的生命原体。
“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你很快就会忘记的。还有我从来不是好女子，你不要为我伤心！爱情不过是骗骗傻瓜而已。”小宛一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听她一派胡言，我心里很不服气，立马给她打电话过去，可她手机已决然关机，徒留一个泄气男子的满腹柔情。
这晚，小宛神话般的没了踪影，我给她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都是没人情味的关机。等不来她的电话，我过得很艰难，像在玻璃碎片上行走，心里面留下的全是疼痛。
直到凌晨一点半，我才拨通她的手机。委屈与烦躁像冬天里寂寞的空气，充满着我的整个世界。想要发作，可听到她说话的语气很哀伤，也就忍住。
她说，她和同事喝酒去了，刚到家。
“你太无辜了，怎么会认识我这样的人。”小宛在电话里无限忧伤地说。
“我就是喜欢你。我也不想去喜欢你，可我的情感又不听我的话，只听你的。”我不是狐狸，我不善于伪装。难道我一个大男人沦陷为她手里的一只玩偶不成？
“我也爱你的，青峰要相信我，我不是随便的女子，我轻易不说爱！纵然有许多过错，对不起你，却不是我的本意。我承认我自私，不可原谅，可我爱你，是真的。但是并不觉得我们会有未来，你还是别理我了，让我死了算了。”她又在电话里学杜鹃唱歌了。这段时间，她过得很辛苦，纠缠于两个男人之间，一个是我，一个是L。
“你个傻瓜，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我想，在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斗争中，也要到了个头破血流方罢休，我不想当怯弱的知更鸟。
“青峰，我在想，那天，要是那天，你坏一些。那我就不至于放不下他了，我真的没办法走出他的阴影！青峰，还是别理我了——”小宛未说完就泣不成声了。我知道她指的那天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那天，我没有胆量使坏的，我不是个彻底的混蛋。我现在开始后悔，那天没有更坏一点。
“你会忘掉他的，需要时间。”我极力安慰小宛。
“不会的！我做不到！我在昨天见到了他，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终于还是咽下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快疯了！我只有他！只有他才不会嫌弃我！”小宛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喊道。
13
在Q上遇到同学，她发过来一个网址，说是测试性格类型的，让我试一下。和青峰相遇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在此之前，我还曾经骄傲地以为自己做事果断呢。我点开网址，很认真地回答所有问题，测试结果，我既忧郁又活泼。同学瞪大眼睛问，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两种很矛盾的性格特征呀！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你身上？
我笑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一直以来，我就是很矛盾的一个人，全凭喜怒做事，容易走极端。要么顺从，要么反抗，从来不知道还有折中的方法。不过，生活不会总是简单的绝对。人做一个决定有时候会很难，即使在外人看来很容易。
我不曾想过自己会在某件事情上犹豫不决。我太容易接受一个人，也太容易拒绝一个人。可是，放弃一个人就没那么容易了。最近这段时间，我的脑子里总有许多挥之不去的想法。对未来的不确定让我陷于两难境地，几近崩溃。对我而言，L近在咫尺，只要我对他说，我们结婚吧。他一定会把它当做一种恩惠，惊喜地接受。至于以后，他会怎样对我，我却没有任何预见。我想，我可能会磨圆棱角，变成适合他的形状，在我们平淡乏味的婚姻里，从风华正茂的女孩走向平静温和的老者。可在某个桂花飘香的午后，我平和的心境是不是也会泛起阵阵涟漪，后悔我现在的退缩妥协？
可青峰只是和我见过一面的网友，我们的联系简单到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每天，我们都会花上很长时间聊天，我有时候觉得幸福离我如此之近，好像我只要拨出那一串号码，我就能采摘幸福的果实。不过，挂完电话的孤独与冷清却更深地触痛了我。像是烟花绽放的天空，繁华过后，比以前更寂寞！凭着一个飘忽的声音就轻易交付自己的一生，我做不到。
可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停止对他的想念？为什么我还是一拿起手机就想拨打他的号码？为什么我会记住他的眼神，会对他的柔情念念不忘？为什么想到他的离开，我会痛到流泪？
也许，“变态”就是形容我这样的人吧。周旋于两个男人中间，都想放弃又都不愿意放弃。我不能放弃L，因为他见证了我所有的完美。我不想放弃青峰，因为他懂得欣赏我。我和他在某些方面不仅仅是相似，好像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和他紧紧相连，非要分开，不仅会弄疼自己，还会弄疼他。
偶尔，我还会翻阅我们的聊天记录。我看到曾经的自己，语无伦次的诉说，混乱不堪的思维，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我还能感受到那时的心情，矛盾，痛苦，徘徊，流泪……一段感情的终结和开始也许都是一个人的新生，那种阵痛应该都是难免的吧？我所庆幸的是，这一切终究成了过去。现在再次回想，不过多发几声感慨罢了。
十四
这是一个温雨的冬日。在闽南N市，我和小宛默然地走在潮湿的钟山路上，我看到她脸上蒙着雨水，如同我脸上蒙着幸福一样，望不透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