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萌16:“作家杯”第16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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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全世界我们都是这样长大

唐园惠

淄博市沂源一中/高三

/一

聂欣拖着行李箱到宿舍时,齐雨薇正对着镜子化妆,两根细白的小腿从床沿边随意地耷拉下来,轻轻晃动着,牛仔短裤上的装饰链条也跟着“叮叮”地响。

“来了,‘虐心’。”齐雨薇听到动静,同聂欣打了个招呼,眼睛却没舍得从镜子上移动分毫。

聂欣撇撇嘴,虽不满齐雨薇乱给自己起外号,但出于礼貌,还是淡淡地应了声,便径自走到储物柜前。

手才刚触到门把手,门自己就开了,里面的衣服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浇了聂欣一身,只见花花绿绿的衣服垃圾一般堆满了柜子,最里面还横七竖八地倒着些化妆品瓶子。

齐雨薇看着自己那条黄色的内裤搭在聂欣的头上,上面的海绵宝宝还在呲牙咧嘴地做着鬼脸,笑得直不起腰来。

聂欣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一手扯下头上的海绵宝宝,塞进柜子里。

“喜欢我的海绵宝宝吗?”齐雨薇坏笑着从上铺跳下来,无视聂欣愤怒的脸,揉乱了她一头细碎的短发。

“待你长发及腰,姐送你一条给你可好?”

/二

学校规定,高三生是不允许跑校的。

聂欣班上有二十六名女生,八人一个宿舍,剩下两个人——聂欣和齐雨薇便被分到了一起。

两个人住八个人的宿舍,应该是很爽的。开始聂欣还有些庆幸,她本就不喜欢热闹,也不善处理同学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不久之后,聂欣就发现,齐雨薇简直就是有聚能环的南孚电池,一人更比六个人强!

宿舍卫生向来是丢给聂欣的,自己不干也就罢了,衣服什么的还到处乱扔,连被子都要聂欣帮她叠,她简直就成了齐雨薇的老妈子。

真是看不惯城里人这副娇惯样子,聂欣愤愤地想。

没办法,自己如果不干,管宿舍大妈揪着小辫子不仅要罚干值日,还要扣分的,她才不要那么丢脸呢。

聂欣脸皮薄,她一直觉得女生就该矜持,在当今女汉子横行的年代,这样的观念似乎带着一股泥巴土腥气。

没错,聂欣是从小镇考到省城的,或许是从小单纯的生活环境,让她的思想有些跟不上潮流,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于是越发地孤独,每天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地埋进书里。

聂欣没有朋友,或者她觉得“朋友”这样的字眼只存在于过去那个洒满阳光的小镇上。

前些日子,聂欣身边也曾伴着一两个人的,但她们接近自己的目的无非是想打探一些齐雨薇的八卦罢了,聂欣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也不喜欢这些致力于八卦事业而挥霍青春的人。

三年将过,聂欣却还没有找到归属感,她常常有种错觉。仿佛明天一睁眼,自己就回到过去那间有些狭小的教室,朋友们没有走散,自己仍是那个骄傲的第一名。

一切不过是妄想罢了,现在的第一名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呢。

“还要八抬大轿把你抬过去吗?”老班见聂欣慢吞吞不起身,语气不善地说道。

聂欣从小就没有受过老师的批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抱着书,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后排与齐雨薇站在了一起。

“对不起哦,今天早上回去找手机,把被子弄乱了,害你跟我一块挨批了。”齐雨薇道着歉,脸上却毫无愧色。

聂欣心里窝着火,皱着眉头没理她。

“装什么清高,以为自己是谁啊!”齐雨薇嘟哝道。

整个上午,聂欣都僵着脸不说话,眼睛盯在课本上,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连姿势都没有怎么变过。

倒是齐雨薇,没事人一样和同学说说笑笑,细碎的阳光跳跃在她的短发上,像一丛舞蹈的火焰。

“喂,齐雨薇,都说你智商高,你知道沙包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是丢死的,你的问题弱爆了!”

齐雨薇得意地笑着,聂欣却笑不出来,她觉得他们是在故意讽刺自己。

/三

中午回去要重新整理宿舍,齐雨薇早就溜了,她很少回来午休,总是把枕头塞在被子里装装样子,管宿舍大妈也不为难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学生总是能得到过分的宽容的。

聂欣有些气愤。虽然齐雨薇被认为是学校不落的神话,不仅年年霸居红榜榜首,大奖小奖一包揽,前些时候更是拿了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获得了北大的保送资格,但聂欣还是看不上她。

学习好怎样,智商高怎样,聂欣就是看不惯她那张扬的样子。自从得奖回来,齐雨薇就把头发染成了红色,别人穿校服,她却穿着带链条打补丁的衣服“叮叮当当”招摇过市,处处标榜自己的特殊性。

男生们似乎对齐雨薇很感冒,追她的人排成排,齐雨薇的八卦也从没有断过,别人对她好,她就理所当然地受着,在聂欣看来,齐雨薇不过是借着这些追求者来凸显自己的魅力罢了。

叠好最后一件衣服,放进柜子里,聂欣坐在床沿边,将搭在眼前的乱发掖到耳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毫无睡意。

她拿出数学笔记,温习老师中午讲过的知识点,她不像齐雨薇,要很努力才能勉强跟上别人的步伐。

下了晚自习,聂欣总是再学一会儿才走,回到宿舍时,齐雨薇早就钻进了被窝,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翘起一朵兰花,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纯白色iphone手机屏幕上划拉着。

今天下午,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齐雨薇毫无悬念地位居榜首。考试前,她曾扬言要超出第二名二十分,结果还有余。

聂欣的成绩依旧不上不下,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般让人难受。

“哎,‘虐心’,这个星期五有流星雨哎!”齐雨薇有些兴奋,“我们这里应该能看得到吧!”

聂欣兴致乏乏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被泼了冷水的齐雨薇不甘心地从床沿边探下头来,看着聂欣正对着一个三棱柱发呆,便用小拇指的指甲在图上轻轻一划。

“这样做条辅助线就好了。”

聂欣觉得齐雨薇是在嘲笑自己,“啪”地一声把书合上,扔到一边,倒在床上。齐雨薇的笑僵在脸上,愣了半晌,才气愤地嘟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夜静悄悄,皎洁的月光藤蔓一般缠绕在宿舍墙壁上,耀得齐雨薇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终于忍不住问聂欣:“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聂欣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分了,但她确实挺讨厌齐雨薇的,骨子里的耿介让她学不会用一种婉转的方式表达,她干脆承认:“我是挺讨厌你的,你太显摆、太自私、太——”

话没有说完,便被齐雨薇的冷哼打断:“得了吧,别用你那没经历过现代文明的思想绑架我!”

/四

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有错吗?齐雨薇想起过去留过肩长发,别海蓝发卡,穿阿依莲公主裙的自己,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偶尔发个小呆陶冶一下情操,便算得上最奢侈的娱乐。

在别人看来,那时的她,就像一朵莲花,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洁气息。

直到那次去北京参赛,从考场出来的齐雨薇觉得口渴,想去买瓶水,等红绿灯的空档,一辆小车失控地朝她开来,她惊吓过度挪不动步子,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小车几乎擦着她的鼻尖撞到了防护栏上。

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那一刹那,齐雨薇才意识到,考神、传奇什么的都是浮云,自己是实实在在的人,过去是人们把自己抬得太高了,连她自己都够不到了。

她有自己的小叛逆、小自私、小任性,人们不能用完美来定义她,不该拿圣人的标准苛求她。

人生充满了变数,或许只有近距离与死神接触过的人,才懂得生活的真谛和生命的珍贵。

齐雨薇只是不想去重复过去单调的生活,她认为生活应该更加丰富多彩。

讨厌就讨厌吧,世界那么大,本就不该奢望每个人都能理解自己,况且她和聂欣的思维方式根本就不一样。

齐雨薇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齐雨薇被晃动的床弄醒了。

“聂欣,你大半夜不睡觉闹鬼呢?!”

聂欣没有吱声,齐雨薇感到床还在微微地颤动着,她探出身子,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到了把头埋在被子里,弓成虾米的聂欣。

齐雨薇赶紧从床上爬下来。

“你怎么了?”

“我……那个来了……,有点……痛。”聂欣断断续续地说。

齐雨薇披了件衣服,来到衣柜前,掏了好久,才找到塞在角落里的暖宝宝,她撕去包装塞给聂欣。

聂欣整个身子都在抖,齐雨薇慌了,用力去扳聂欣的身子,聂欣正咬着被角呜咽着,泪水湿透了枕头,齐雨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钻进聂欣的被窝,从身后抱着她。

聂欣哭得很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齐雨薇不知道聂欣此时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聂欣并不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她心里也湿答答不好受,她一下一下抚顺聂欣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五

数学老师总说聂欣做题不够灵活,生活中的她一样不知道变通,她总觉得那些上厕所必须拉个伴的人很无聊,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自己太狭隘了。

过去她看问题太绝对了,爱憎分明,像一个长满刺的刺猬,刺痛每一个试图接近她的人,而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抱着她的却是自己一向讨厌的齐雨薇。

其实齐雨薇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过去自己讨厌她,是观念?是嫉妒?还是自卑?或许都有点吧,不可否认的是,齐雨薇的青春是那么的丰富多彩。

聂欣还是会嫌弃齐雨薇的骄傲,齐雨薇也还是会嘲笑聂欣观念老旧,但那夜以后,她们还是成为了朋友,她们常常在熄灯后说会儿悄悄话。

聂欣还是很自卑,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现在拼命地学习,她总觉得自己很没用,一想到将来,心里总是灰蒙蒙的,很茫然。

齐雨薇很爷们地拍了拍聂欣的肩膀:“乔布斯二十岁时还在街头打架,安徒生四十岁时才发觉自己比较适合写童话,你才十八岁啊。”

聂欣嘟着嘴,揉着被齐雨薇拍痛的肩膀,心里却明媚了不少。

“走吧,今晚有流星雨,不要错过。”聂欣被齐雨薇拉着去了阳台。

夜空很晴朗,没有云,星星闪亮亮地挂在天上,看了好久也没见着哪颗落下来。

“准不准啊,骗人的吧!”聂欣打了一个哈欠。

“这么没有耐心。”

话音刚落,一道亮光划过天空,接着又一颗,眨眼间就消失了。

“流星雨!流星雨!快看!”齐雨薇夸张地摇着聂欣的胳膊,“我没有骗你吧!”

聂欣也激动了,她第一次看流星雨,虽然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单薄得像夏夜里的流萤。

心中豁然开朗。

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无知和迷茫,但有些事真的不用太急,只要有勇气和耐心,就一定会等到你心中的那场流星雨。

聂欣盯着夜空傻笑,她想或许只有当我们跨过山,跨过水,再回首来路时,才会释然地说一句:

没什么大不了的,全世界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点评

聂欣和齐雨薇两个小姑娘的形象跃然纸上,个性分外突出,这是此篇作品最大的特点。能用细节、对话将两个同宿舍女孩的关系铺展写来,既生动又有趣。是一篇好作文。

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叶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