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珍藏的记忆:光汉诗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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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充满爱国主义精神的恋歌和战歌

——读郭沫若的《炉中煤》和艾青的《煤的对话》

煤,被人们称为“乌金”,它蕴藏着能量,一旦燃烧,就会发热放光,给人间带来温暖和光明。因此,有时诗人用它比喻或象征光明美好的事物。这里介绍与煤有关的两首诗歌:《炉中煤》(作于1920年1、2月间)和《煤的对话》(作于1937年春)。它们是郭沫若和艾青的早期作品,《炉中煤》出现于“五四”运动高潮时期,《煤的对话》产生于抗日战争即将爆发的前夕。这两首诗并不是寻常所见的咏物之作,而是借助煤的形象,抒发诗人的爱国热情和象征民族的奋起,堪称充满爱国主义精神的恋歌和战歌。

郭沫若是我国新诗的奠基人,他的《女神》(1921年8月出版)是我国新诗历史上第一部具有深远影响的诗集。《女神》中的大部分诗歌产生于“五四”高潮时期,具有强烈的时代精神、鲜明的民族特色、独创的艺术风格,奠定了新诗的基础,开创一代诗风。正像周扬所评价的那样,“《女神》,就是诗人所加于中国诗歌宝库的最初贡献,也是他诗的创作所达到的最高峰。他唱出了自己最好的,也是我们民族最好的歌。”(《郭沫若和他的<女神>》)《女神》中有许多豪迈雄奇、形式自由的诗歌,也有一些婉约清秀的篇章。

写作《炉中煤》时,郭沫若正在日本留学。伟大的“五四”运动使这个海外游子无比振奋,在惠特曼豪放的诗风影响下,他“开了闸的作诗欲又受了一阵暴雨般的煽动”(郭沫若:《创造十年》),个人的和民族的郁结找到了喷火口,于1919年和1920年之交的几个月间写下了《立在地球边上放号》、《地球,我的母亲》、《匪徒颂》、《凤凰涅槃》和《炉中煤》等浪漫主义的名篇。诗人后来在《创造十年》中写道:“‘五四’以后的中国,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位很葱俊的有进取气象的姑娘,她简直就和我的爱人一样。我的那篇《凤凰涅槃》便是象征着中国的再生。眷念祖国的情绪的《炉中煤》便是对于她的恋歌。《晨安》和《匪徒颂》都是对于她的颂词。”在《炉中煤》这首“恋歌”中,郭沫若把祖国比作“年青的女郎”,自喻为炉中熊熊燃烧的煤。说自己虽然是卤莽的黑奴,但是有“火一样的心肠”;是“五四”运动给他带来了希望,使活埋在地底的栋梁得以“重见天光”: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这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向可爱的祖国热烈地倾诉了自己的思念之情,表达了自己愿为祖国献身的赤诚。“炉中煤”这个比喻既新颖又贴切,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诗人热爱祖国的感情是那么真挚而炽热;“年青的女郎”这个比喻不仅大胆而且奇妙,充分显示了郭沫若这个伟大浪漫主义诗人的创作个性。

《炉中煤》是一首形式精美的诗。它讲究格律,有大体整齐的诗行。全诗四节,每节五行,单行押韵;每节都用“啊,我年青的女郎”开头,第一节和第四节的最后两行相同也不是简单的重复,这都是出自诗人表达强烈感情、深化主题的需要。这首诗琅琅上口,一唱三叹,令人感心动耳,荡气回肠。

艾青是我国当代诗坛的泰斗,被人们誉为执著地追求光明的诗人。他和郭沫若一样,都是时代的产儿和歌手,杰出的爱国诗人。继郭沫若之后,艾青于30年代初从法国回到灾难深重的祖国,用他那支从异邦带来的神奇的“芦笛”,加入了诗坛的合唱。狱中写下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是他的成名作。在民族解放战争的烽火里,艾青写了大量的战斗诗篇,如《复活的土地》、《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乞丐》、《我爱这土地》、《吹号者》和长诗《向太阳》、《火把》等。《煤的对话》是他早期的优秀诗作之一,一直为诗人所喜爱,也受到人们的普遍赞赏。

前面已经提到,《煤的对话》写于1937年春天。当时民族救亡的情绪极度高涨,全民族的抗日战争即将爆发。正如《义勇军进行曲》所唱的:“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们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饱经风霜、与人民心心相印的艾青,敏锐地感觉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政治形势,他“把人群的愿望与意欲以及要求,化为语言”(艾青:《诗论·诗的精神》),创作了《煤的对话》这首反映时代精神的战斗诗篇。在这首诗中,诗人采用象征手法,赋予这个住在万年的深山和岩石里、长期保持沉默的煤的形象以不屈的性格和渴望燃烧的灵魂。试看诗的结尾:

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

死?不,不,我还活着——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通过这个象征性的形象,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历史悠久的多灾多难的伟大的中华民族,“给我以火,给我以火!”——这不正是她觉醒后的怒吼和急欲奋起斗争的真实写照吗?显然“煤”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只要一旦被火点燃,将释放出巨大的热能!我们从这首诗中,听到了民族的声音,看到了人民的形象,也感到了诗人投身战斗的激情。

这首诗构思新颖,感情凝重,余韵深长。艾青喜欢自由体,但这首诗格律鲜明,它采用问答方式,一行问,两行答,共四问四答,而且答的两句押韵(基本上是同字韵),很有规律。它还根据内在情绪节奏需要,运用叠词叠句和排比的修辞方法,把诗情层层推进,终于引向高潮,达到引人入胜、感人至深的艺术效果。

《炉中煤》和《煤的对话》虽然产生于不同的历史时期,但这两首诗都借助煤的形象,反映了强烈的时代精神,表达了诗人炽热的爱国赤诚,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诗坛,像两颗明亮璀璨的星星,相映生辉。有人说,《煤的对话》是新的《炉中煤》,这是很有道理的。

1986年2月26日

(载《煤炭文学》1986年第2期)

附:

炉中煤——眷念祖国的情绪

郭沫若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该不嫌我黑奴卤莽?

要我这黑奴的胸中,

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栋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总得重见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从重见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乡,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1920年1、2月间作

(选自《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卷》)

煤的对话——A-Y。R。

艾青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万年的深山里

我住在万年的岩石里

你的年纪——

我的年纪比山的更大

比岩石的更大

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

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年代

从地壳第一次震动的年代

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

死?不,不,我还活着——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1937年春

(选自《艾青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