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男角儿和女角儿吵架闹别扭了。
当白池如意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新作已经画下了完美的句点。她把稿件交去印刷的人手里，正准备大功告成窝在家里吃个大饱再睡个昏天暗地，却发现自家儿子在吃晚饭的时候，撑着下巴看着面前那碗红烧肉发着呆。人家艳本里的嫂夫人和小叔已经踹开了前夫，无视一切纲理伦常，天天坐着看云起，抱着看日落，生活简直妙不可言，可现实却……
她扒了一大口白饭，正要去夹那红烧肉吃，却被自家儿子同时伸过来的筷子碍了事，她索性放下了筷子，伸手到自己口袋里掏了掏，随手“啪”地砸出一个小玉瓷瓶。
“什么玩意儿？”白风宁的筷子还停留在那可恶的红烧肉上拨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了无兴趣地看了一眼娘亲砸出来的小瓶。
白池如意重新拿起筷子扒饭，含糊不清道：“春药！”
“白池氏，你随身带着这么危险的药品？”他讪笑道。
“你别想歪哦，我是怕随时能碰上你爹嘛，谁让他天天忙着中土江湖上行走，碰上了我就……呸，现在不是讨论我的时候，我可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分上，才把这西域绝顶珍贵的春药拿给你的，家里存货都不多了。”
“你都是这么对付爹的？高招啊。”他举起那可爱的小瓶打量了一番，又重新放回了桌面。
“你还给我做什么？母子俩不分你我，你有难，就先拿去救急啊。”她又吞下一口饭。
“你要我往哪儿用？”他挑起了眉头，“望你不吝赐教。”
“废话，当然是对晓乙的‘小女儿’下一记猛药嘛，你忘了为娘是怎么教育你的了？”
“到达女人心窝最快的办法是欢好，管她嘴有多硬，先用身体征服挑逗撩拨她再说。”
“对哇，那你就去！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嘛，咋还坐在这里这么不开窍呢？春药这个可爱的东西，是每个艳本作者居家旅行必备的良药呀。去把该做的做完了，让晓乙哭鼻子给你看，顺便给白家续个香火，一举三得，多么美妙！”
“可你也说过，女人要先入为主了，那就十头牛都拖不回来。”他斜视了身旁这位女性哲理老师，“我怕这药下去，她把你儿子我当练习的沙包，还满口叫别人的名字，你觉得你儿子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
“呃……以你的脾气，大概会……”
“我肯定会火大到把她拖去浸冷水，吹冷风，倒吊起来晒一个晚上月亮再说。”
“……”论起施行残酷刑法，他还真是当仁不让。
“所以，为免出人命，还是算了吧。”他推开迷药，拿着筷子又看向桌子上的红烧肉，又开口道，“再过几日，我便进京赶考。”
白池如意停下了扒饭的动作，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白风宁，“终于决定要滚了？”
“不走做什么？你儿子有那么不济吗？一直惦记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他玩够了，是该专心操持他大业的时候了。
“不过晓乙不是已经恢复爵位了吗？看这老皇帝也似乎有心传位给他，你还那么急着进京做什么？”
“我只怕他一回京又忘了形，你觉得以晓乙的性子会放过当年那些人？那老皇帝的心思虽不难猜，但隔着一层薄薄的父子关系，我恐他又心软。”
“嗤，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有你喜欢掺和在中土那摊子破事儿里，跟你爹一个样。你们父子俩，一个滚在江湖，一个混在官场，真不知道中原那摊破事儿有什么好管的。要我说，你想当官，在我生长的番国不照样可以，还省得受中土人的气！”
“白池氏，你夫君可是最讨厌你那套中土和外邦的调子，你最好收敛些，免得我这中土外邦的混血娃娃难做人啊。”白风宁一笑，准备吃饭，却因娘亲的下一句话停住了筷子。
“喂，我问你，如果晓乙真如你所说当了皇帝，他会不会……攻打我们番国？”
“……”
“他一直频频造访番国，还经常逗留我们家，不就是想救回他嫁去番国的母妃吗？你不会想帮着他攻打你娘的娘家吧？那可是咱们家，被我知道你吃里爬外，我非……”
“娘，你想太多了，以中土现在的实力，不要被番国攻打就很好了，哪有多余的国力想其他。”
“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啊！”
“等晓乙把那温吞的老皇帝赶下来再说吧。”
“嗤，我最讨厌中土皇帝了，出事了就把老婆顶出去的烂货色，一点儿也不符合艳本里的完美男角儿。当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多伤心啊，伤心得我都没办法写艳本了，多么破坏人家的梦想嘛！你要待在晓乙身边循循善诱，晓乙的美色已经够格了，只要别让他遗传到他爹的破习惯，把他培养成完美的皇帝男角儿指日可待呀，娘亲的愿望就靠你了！”
“白池氏，你那‘只娶一个好’的先进思想，在中土不流行，在皇宫更行不通，所以在晓乙身上大概也会失效的。”
“蛮难想像晓乙建后宫耶。”
“是皇帝了就不难想像，这叫顺理成章。”
白风宁说完，放下了饭碗，起身正要离开饭厅，脚刚要跨过门槛，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同还在吃饭的娘亲淡淡说道：
“那丫头的签售会……还望娘亲别诓她才好。”
“嗯？”白池如意一听，眉头飞挑起来，“你不是不要惦记心有所属的女人吗？你还管我诓不诓她？”老实说，她还真的蛮想马上收拾好包袱趁夜滚回番国去，反正新作写完了，那小丫头也没利用价值了，她一点儿也不想为个小丫头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出去，这太破坏她的神秘感了。
他突地收起一贯的笑，只是深深盯着自己的娘亲，嘴唇一抿，拉出一道委屈的弧度，那表情让白池如意看得心儿一颤。
“你真作孽，竟然为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故意拿这种小可怜儿的表情来让为娘心疼，你都多少年没这般同为娘的撒娇过了，呜……好啦好啦，就算回去会被你爹罚跪搓衣板，我也帮那个该死的龙小花开什么签售会啦！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的毛笔字写得很难看，还故意让人家出丑，呜……”
她一边呜咽一边扒着碗里的饭，等待着那该死又暴露的签售会到来。
白风宁启程进京的日子也正是那天。
大龙门客栈被蜂拥而来的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如意在二楼的雅间里摆开了阵势，一溜长队排出大龙门客栈的大门，许多小姑娘红着脸捧着艳本从客栈里跑了出来。
白风宁抿了抿唇，大概料到了她的馊点子。她定是逼得娘亲女扮男装，好符合这些小姑娘梦中情人的形象，这样也好，免得被他爹给知晓了。他轻笑了一声，估摸着她正在数银子数到手软，没闲工夫来送他。当然，他只是因为通往京城的城门在大龙门客栈的北面，不得不从这儿过。
“无忧，咱们动身出城吧。”
“不同夫人知会一声吗？”
“不必了，她知道我今日走。”
“那龙家大小姐呢？”
“……”
“在下刚刚好像看她跑下楼来了，要等等她吗？”
“……她都站在我面前了，我能不等吗？”
看了一眼从人群里挤出来、涨红了脸的龙小花，她站在这高头大马面前显得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白风宁扬着微笑，打着招呼：“这回银子赚够了吧？”里子、面子都给她赢走了，掌柜不会再刁难她，下人不会再不服她，就连那个龙小丙也该是对她忠心耿耿了。她不再是一个小可怜儿了，祖业也回了她的手里，他也算完成了白马良人分内的任务，该功成身退了……不知道这够不够还欺她的代价？
“你现在就要去京城？”
“嗯，不能带你去，抱歉。”
“……”龙小花沉默了一阵，鼓了鼓腮帮，想尽量自然些，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多了几分不像她的怅然。
“原来，你一直都不骑白马的。”
白风宁微微一怔，看了一眼自己胯下的坐骑，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驹，通体没有一丝白毛。这才是他平日里出远门用的坐骑，而那匹有些傻乎乎的白马只是为了逗弄她和晓乙一时兴起买下的，大概此刻仍旧在别庄里啃着它偏爱的草根。
他至今还能想起她第一回见到那白马的表情，仿佛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骑的是白马。当时他非常得意自己投其所好，现在……只觉得几分涩然……
“嗯，其实我从来不骑白马。”自然也不会是她的良人，她的梦早该醒了，如今透彻了也好，“好似，我又欺了你一次，呵呵呵。”
她吸了吸鼻子，提起了几分唇角，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令堂的，你这个坏性子我是习惯了，以后记得改改，否则，谁受得了你呀！”
嗯，还算她有良心，没说哪家姑娘受得了他，大概是惧了他骑的这匹精壮的马，它可不是那匹小白，惹火了估计会从她身上踏过去。
“这个还你。”她说罢，举高了手，伸向他。
他狐疑着，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她那儿，微一弯身，将手摊平在她面前。
一颗白玉的纽扣滚进他的手掌，让他心头一刺，想起当日对她的一句戏言。
无妨，这是定亲信物，若他日你对他有兴趣了，就凭它来找白某。
他突然后悔那日没有坚持在她的房间里把这颗白玉纽扣找到再出房门。那时候她心思懵懂，根本不知道自己心里惦记着谁，他又何苦敲醒她？只需稍加诱惑，让她糊涂一点儿待在他身边不是挺好吗？
“原来，你一直留着这玩意儿？”他将那颗纽扣把玩在指尖，只是扬着微笑，风度气度一刻也不能输。只不过是赌局玩输了而已，他没那么输不起；只不过是刚巧他惦记的人心里有别的家伙而已，他没那么放不下；只不过被人赶出了那扇房门，他没那么耍赖。
他将那纽扣握在手心里，一勒马缰绳，那枣红色的马从她的身边绕了过去，他淡淡留下一句“告辞”便骑着马出了城门，只留下龙小花站在原地大呼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回了客栈，然后她找到了813，把整颗脑袋搁在人家的背上喃喃道：
“813，我好辛苦，给我靠一下。”
“唔，不要靠了啦，都是你兜揽回来的生意，害我变得这么忙，以前都能很轻松赚到银子的。没想到你这么死相，竟然连小如意都找到了，要不是看在偶像的分上，我真的很想咬你耶，突然好怀念大当家在的时候，我们都没这么忙的，呜……”
“晚上不是会开庆功会吗？你还在那儿唧唧歪歪。”
“要是没有庆功会支撑着我，我早就躺平了，1227，白家少主要去哪里呀？骑着马一脸凝重的样子。”
“京城。”
“啊？怎么大家都去京城？”
“我也要去京城，那时就能再见面了，根本没什么好伤心的，嗤！”收起自己伤春悲秋的情绪，继续干活挣钱才更重要。
“唔？你是在为大当家伤心还是……白家少主呀？”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好像很花心，两个都有耶！”
“……我没有，我很守妇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就算他不是那么完美无缺，有时候又喜欢虐待人，关键时刻还很喜欢威逼人家做让人不爽的事，口是心非得比我还严重，闷骚纠结，还喜欢搞些琴棋书画让人抓狂，但是……813……你说大当家和十九皇子有什么区别吗？”
“唔？没有区别啊，一样很让人垂涎啊！”
“……没人问你美色那方面，算了，我不该问你这种连我都想不通的高难度的问题的。”
“那你就别靠着我呀，我还要忙啊！走开！”
“啪！”
龙小花被毫无姐妹之情的813无情地推了开，连连哀叹女人间薄弱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