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在龙晓乙的心中压着一个深刻又令人费解的问题,他自觉别人家该教的他绝对没少教,别人家该做的他绝对也没少做,虽然没有动之以情,但肯定没有少了晓之以理,可为什么人家家里培养出来的是气质淑女,而他的手里就调教出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猴子呢?
说她不学无术,淫诗艳词她背得比谁都溜。
说她无才无能,可她闯祸闹事的本领却是谁人也学不来的。
说她没胆没识,可厚颜无耻起来她可以六亲不认。
琴棋书画学不上手,偷鸡摸狗倒是一点就通。他就不明白了,难道琴棋书画会比偷鸡摸狗更有难度吗?
林内涵稍稍颔首,把声音的调子放得更为轻柔些,答道:“内涵自幼跟着爹爹请来的师傅学艺,琴棋书画皆是师傅精心安排课程辅导的,从早到晚,无一日休息。”
无一日休息?那个弹一天琴敢跟他要价休息三天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琴不拨弄到手指发红,便一直练到日落。”
那个将他买给她的琴横在胸口,踩在凉亭的石桌子上,豪迈地乱弹琴还一脸陶醉状,并逼着小丁带着一众丫头鼓掌,最后从石桌子上掉下来,直接摔断了他精心挑得的一把好琴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棋谱更是隔天便要默写一次,和师傅对杀时,若是比前一日少吃了师傅的子儿,便要打手心。”
背棋谱?哼,套着棋谱的封皮实际上是艳本,那个家伙还以为他不知道,哼!她会看棋谱?他根本不做任何奢望。
“内涵看的书,全是爹爹和师傅们选的,就连逛书舍,有些柜子爹爹嘱咐过内涵不准去看。”
那些她爹爹嘱咐过不准看的书,恰巧是某人的最爱,那家伙永远有办法拿那些书跟他躲迷藏,枕头下、床铺下,最后一次他发现那些烂书的地方是哪儿?对,是她放肚兜儿的小柜子,丢开一条条肚兜儿,下面刺眼地躺着几本什么……《一女二夫》?她简直是反了!
他一口气撕光了那些她所谓的“现实没有目标所以在里面找点儿寄托好过日子”的精神粮食,任由她用那种“这玩意儿好贵的,你好浪费,我宁愿你撕光我的肚兜,不过我身上那件除外”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小姐的父亲倒是用心良苦。”他也没少用心,可是收获与付出严重不成比例,只能怪对象太不配合。
“其实内涵一直觉得小花应该好好学点儿东西,若不然如何对得起龙大当家这些年来的照顾,她实在不太有小姐该有的样子。”林内涵抬了抬头,看向正想起什么不爽回忆的龙晓乙。
“……”虽然当着他的面批评他多年亲自培育出的残次品太不给他面子,但这句话他完全没有立场反驳,“拙荆的确是不太成体统。”
“这也怪不得龙大当家,听闻小花小时候也曾学琴棋书画,怪只怪已故的龙夫人太过宠溺她了,总是舍不得罚她,什么都由着她去。”
“林小姐觉得拙荆是年幼时被宠溺过头了?”龙晓乙微微一怔,抿了抿唇。
“我与小花同年,开始学琴棋书画之时,龙大当家也已经来到龙府了,难道你不觉得龙夫人对小花她……”
“龙夫人从不宠那家伙。”龙夫人每天逼着她学着管账目打算盘,但是对琴棋书画这些女人该会的事,却从没打算教给自己的女儿过。那个逼着她学琴棋书画、培养她的女人味的人是他这个吃饱了撑着的……
“龙夫人不宠小花?那是谁把小花给宠到这般无法无天的地步?”
“……”是他。
是他这个训也训,罚也罚,打也打,却总是任由她想着歪点子脱离自己的掌控,胡闹一番后又把她逮回来一顿乱罚的家伙;是他这个曾经很吃她假哭那套伎俩的家伙;是他这个看她笑得没心没肺,就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家伙。
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宠溺,那么那个把她宠到这般跟教养无缘、跟气质无分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没错了。
“小丙!”他皱着眉,一握拳,撑着茶几站起身,朝堂外一唤,只见龙小丙立刻现身。他不等小丙开口,便开口向林内涵说道:“今日爽约之事,改天龙某会亲自向林员外交代。”转身,他看向龙小丙,吩咐道,“小丙,派人送林小姐回府,再让丁丫头去看看那臭丫头回来了没,回来了就把她给我押到这儿来。如若还没回来,就让人牵着狼狗出去逮她,就算用叼的,也要把她给我拖回来!”她的确是太过享受他的“疼爱”,只要给她一丝机会,她势必就有跳到你头上为所欲为的胆量。所以,他对这种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回大当家的话,小姐她已经出墙完,满足地回来了,正趴在窗台那儿,偷听你和林小姐的讲话已经好一阵了。”
“咣当!”
窗外传来一阵印证龙小花存在的花盆碎裂声。
“哼!看来还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没有野在外面乐不思蜀。”龙晓乙的声音加了几分寒意从喉头跳出来,“小丙,先送林小姐回去,至于外面的那个家伙,如果跳墙出又跳墙进的活儿没累闪了你,麻烦你给我进来好吗?”
看来今晚,他是该给这株红杏修剪修剪乱展的枝条了。
龙小花讨厌会打小报告的人,不管是眼前暴露她行迹的龙小丙,还是那参了自己一本的林内涵。而且明明是她接下来会很惨,林内涵干吗还用那种好像她占了多大便宜的眼神看着她?瞥了一眼被龙小丙引领着走向龙府大门的林内涵,她感到自己的脑门处正射来一股很销魂的视线,转头一瞧,可不正是自家“继母”那邪恶又威慑的眼神。
一个踉跄,她急匆匆滚进大厅,拍拍自己一身的花泥,尽量保持无辜而友善的微笑看向龙晓乙。
“好玩吗?”他问得很随意,随意到这次她完全辨不出他的喜怒,更不知该点头说“和白马良人幽会很是销魂啊”,还是使劲儿摇头大声否认“绝对没有这回事,其实我是被绑架出去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清白”。唔,为什么这次不给她答案提示哇?平时他好歹还会留给她条活路走的。
完蛋了,她似乎真的把他惹火了,这回又被“零内涵”给添了把柴,唯今之计只有……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自己爬过去罚站,你不用费心。”她举起手里白马良人送给她的红杏绢花,认罪态度良好地申请惩罚。白马良人果然很有先见之明,连惩罚道具都替他准备好了。
她正要转身奔去墙边,却听见背后传来他嗤之以鼻的声音:“你是到发情期了吗?”
“我到了什么?”她转过身来,手指指住自己的鼻子。他说她什么?发情期?他的意思是,她跟他那匹奔放整个通宵的破马一样等着随时被配种吗?
“既是到了发情期,也好,你要发情,我便依了你。”
“你要做什么?”她双手抱住胸口,这种很适合禽兽男配角的台词从她“继母”的口里听到,真不是一般的扭曲恐怖耶!
“你要出墙,便索性光明正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像,我来替你选。”
“噗——”“媒妁之言”她可以理解啦,但是那个“父母之命”是怎么回事?她的高堂老早就驾鹤西归了呀,这天下难道会有人把前夫当高堂的吗?话说回来,为什么现在出墙偷个情不仅技术含量提高了,而且居然还要开辟光明正大的路线吗?难度系数越来越大了啊。
“你、你、你不是说不打扰我红杏出墙吗?那场赌约可是我赢了,你怎么可以讲话不算数?”
“我没有打扰你啊,我不是正打算帮你吗?”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揶揄,眉头一挑。
“这算什么帮我呀?如果你要帮我,就……”就教她管账目打算盘,这样她就可以快乐地把墙来出,最后还把红杏根儿都移到白家去。但……继母帮助小可怜儿找到幸福,怎么看都是一幅很恐怖的画面,关键是她才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呢。
“你给我离姓白的远一点儿。”
“为什么?”果然“继母”还是一心想拆散她和心爱的白马良人。
“因为我想揍他!”
这算什么破烂理由哇?“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儿?如果我只要他呢?”
“只要他?”冰冷的眼神一扫,龙晓乙冷哼一声。你还真敢乱吠!
“对啊,我就是只要……”我难得当着你的面吠一次,你就成全了我吧。
“我不准!谁都可以,只有白风宁,我不准!”成全你?做梦!
什么叫谁都可以哇?我哪有那么人尽可夫嘛,“我难道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吗?”难得有机会体现一下我的专一,我不想浪费呀。
“我替你选,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嗯?”专一?去你的专一!在我面前你还敢吠你的专一?把你手里的那枝红杏丢了再来跟我吠!
“就是你选,我才不放心呀!”呜,你这样逼我,我会崩溃给你看的。
“那你便提着那颗不值钱的心,好好反省吧。”崩溃给我看吧,我就喜欢瞧你崩溃的样子。
“变态……”你绝对是变态啦!哇哇哇!
这次,她心口合一了。
“哼。”哼!
这次,他也不再口是心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