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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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齐纪:南齐建立(1)

【原文】

齐太祖高皇帝建元元年宋顺帝下诏禅位于齐。

壬辰,帝当临轩,不肯出,逃于佛盖之下,王敬则勒兵殿庭,以板舆入迎帝。太后惧,自帅阉人索得之,敬则启譬令出,引令升车。帝收泪谓敬则曰:“欲见杀乎?”敬则曰:“出居别宫耳。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帝泣而弹指曰:“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宫中皆哭。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是日,百僚陪位。侍中谢朏在直,当解玺绶,阳为不知,曰:“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绶授齐王。”朏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使朏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步出东掖门,仍登车还宅。乃以王俭为侍中,解玺绶。礼毕,帝乘画轮车,出东掖门就东邸,问:“今日何不奏鼓吹?”左右莫有应者。右光禄大夫王琨,华之从父弟也,在晋世已为郎中,至是,攀车獭尾恸哭曰:“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既不能先驱蝼蚁,乃复频见此事!”呜咽不自胜,百官雨泣。

司空兼太保褚渊等奉玺绶,帅百官诣齐宫劝进;王辞让未受。渊从弟前安成太守炤谓渊子贲曰:“司空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绶在齐大司马门。”炤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

甲午,王即皇帝位于南郊。还宫,大赦,改元。奉宋顺帝为汝阴王,优崇之礼,皆仿宋初。

【译文】

齐高帝建元元年(公元479年)刘宋顺帝下诏将帝位禅让给齐王。

正月二十一日,顺帝应当亲临殿前会见百官,但他却不肯露面,反而逃到了佛像的宝盖下面藏了起来。王敬则率领士兵来到宫殿的庭院中,并抬着一顶木板轿子入宫迎接顺帝。太后十分恐惧,便亲自带领宦官找到了顺帝,王敬则百般劝诱顺帝,让他从宝盖下面出来,把他扶上了轿子。顺帝强忍住眼泪,对王敬则说:“难道想要杀死我吗?”王敬则说:“只不过是请您到别的宫殿居住罢了。您的祖先取代司马氏家族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顺帝一边哭泣一边弹着手指说:“但愿我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永远都不要再出生在帝王之家!”宫中听到的人都禁不住哭了起来。顺帝拍着王敬则的手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你将会得到赏钱十万钱。”

当天,文武百官为齐王陪席,侍中谢朏当时正在值班,本应当解送玺印,但他却佯装不知道,还问道:“有什么公事吗?”于是就有人传达诏令道:“解送玺印,授予齐王。”谢朏说:“齐王自然应该有自己的侍中。”说罢,他随即拉过枕头,躺了下来。传达诏令的官员很惧怕,于是让谢朏慌称生病了,准备另找一个人兼任侍中,谢朏说:“我没病,为什么要说我有病呢!”于是,他身穿朝服,徒步走出东掖门,坐上车,回自己的府第去了。齐王随即让王俭出任侍中,解送玺印。典礼举行完毕,顺帝乘坐彩漆画轮的车子,从东掖门出去,向太子的府邸驶去。顺帝问:“今天为何没有奏乐?”左右随从没有人回答。右光禄大夫王琨是王华的堂弟,在晋朝曾经担任郎中,他死死抓着车上挂着的獭尾恸哭道:“人人都为长寿而高兴,老臣我却为长寿而悲哀。正因为此身不能够及早死去,所以才频频目睹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罢他呜咽哭泣,不能自已,百官也都随即哭泣,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司空兼太保褚渊等人捧着玺印,带领文武百官前往齐王宫请萧道成即位称帝,齐王装作推辞谦让,不肯接受。褚渊的堂弟、前任安成太守褚炤问褚渊的儿子褚贲道:“司空今天去了哪里?”褚贲说:“到齐王宫大司马门奉献玺印去了。”褚炤说:“我真不明白你家司空把一家的物件转给另一家,这又是何必呢!”

正月二十三日,齐王在建康南郊即位。南齐高帝回到宫中以后,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元。南齐高帝将顺帝尊奉为汝阴王,优待尊崇汝阴王的礼节,全都比照着刘宋初年的做法。

【评析】

宋顺帝刘准是刘宋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朝中的大权完全掌握在萧道成的手中。刘宋王朝的灭亡已经近在咫尺,13岁的刘准那句“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使多少人为之唏嘘流泪!他说出了无数个帝王家人的心声,身在帝王之家往往意味着不得善终,还不如街头小贩。年幼的小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亡国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至少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

范缜论神

【原文】

齐世祖武皇帝永明二年

子良笃好释氏,招致名僧,讲论佛法,道俗之盛,江左未有。或亲为众僧赋食、行水,世颇以为失宰相体。

范缜盛称无佛。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缜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无以难。缜又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此论出,朝野喧哗,难之终不能屈。太原王琰著论讥缜曰:“呜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欲以杜缜后对。缜对曰:“呜呼王子!知其先祖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子良使王融谓之曰:“以卿才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剌为此论,甚可惜也!宜急毁弃之。”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

【译文】

齐武帝永明二年(公元484年)

萧子良平生笃信佛教,他经常招来许多高僧讲论佛法,当时佛教的盛行,在江左一带还从未有过。甚至有时,萧子良还亲自为和尚们端饭倒水,世人都觉得他有失宰相的体统。

范缜大谈特谈世间本无佛。萧子良说:“你不相信困果报应,可是为何世间会有贫贱、富贵之分呢?”范缜说道:“人生在世,如同树上的花朵一样,同时生发又都同时随风飘散:可是有的轻拂竹帘帷幕飘落到了床褥上,有的却越过篱笆围墙落到了粪坑里。落到床褥之上的就好比是殿下您,而落到粪坑里的就是下官我了。尽管我们之间贵贱迥异,但其中的因果报应到底表现在哪里呢?”萧子良听后,难以应对。范缜后来又写了《神灭论》一书,在书中这样写道:“形体,是精神的根本;精神则是形体的外在表现和产物。精神对于形体来说,就好比是利刃与刀,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丢失了刀而利刃还在的道理,那又怎么会有形体消亡而精神犹在的事情呢?”这一理论一经提出,朝野内外一片哗然,多方诘难,最终也未能让范缜屈服。太原人王琰写文章讥讽范缜道:“呜呼范子!竟然不知道他祖先的神灵的所在!”王琰企图以此封住范缜的嘴。范缜却反讥道:“呜呼王子!知道他祖先的神灵在哪里,却不肯自杀随他们前往!”萧子良让王融前去劝说范缜道:“凭着您这样的才华,还怕当不上中书郎吗?却故意发表这种荒谬过激的论断,真是太令人遗憾了。您应当赶紧毁弃那些文章。”范缜听后,哈哈大笑着说:“假如让我范缜出卖自己言论去换取官位,那么,我现在恐怕早已经做到尚书令、仆射了,岂止是一个小小的中书郎!”

【评析】

南北朝时期,佛教传入我国,受到很多达官贵人的喜欢。当时上至皇帝,下到小地主们,都十分推崇佛教,有的僧人著书立说、开坛讲道,人人推崇。偏偏在这个时候,范缜却大谈什么“无佛”之类的言论,毋庸置疑,这当然受到达官贵人的排挤和威逼利诱。然而,范缜不但没有被萧子良的辩论驳倒,反而写下《神灭论》一书,世上指出不但没有佛,连鬼神也没有,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这大大触怒了贵族们,贵族们就妄想用高官厚禄来堵住他的嘴巴,然而,范缜是个真正的勇士,毫无惧意,更不愿出卖自己。

魏孝文帝

【原文】

齐世祖武皇帝永明十一年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斋于明堂左个,使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帝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吉孰大焉!”群臣莫敢言。尚书任城王澄曰:“陛下弈叶重光,帝有中土;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帝厉声曰:“繇云:‘大人虎变’,何言不吉!”澄曰:“陛下龙兴已久,何得今乃虎变!”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帝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