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字谕纪泽儿:
接尔十一、十二、十三等号禀,具悉一切。此间初十、十一二等日戏酒三日,沅叔料理周到,精力沛然,余则深以为苦。亢旱酷热,老人所畏,应治之事多搁废者。江西周石一案,奏稿久未核办,尤以为疚。自六月二十三日起,凡人证皆由余发给盘川。以示体恤。尔托子密告知两司可也。
鄂刻地图,尔可即送一份与莫偲老。“轮船行江说”三日内准付回。另纸缮写,粘贴大图空处。万篪轩、忠鹤皋及泰州、扬州各官日内均来此一见。李少荃亦拟来一晤,闻余将以七月回皖,遂不来矣。此谕。
涤生手示
同治三年七月十三日巳刻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已经收到了你十一、十二、十三等日所寄的来信,信中一切尽知。初十、十一、十二这几天一直在演戏庆贺,还置办了酒宴,一切的应酬沅叔处理得都很周到,恰到好处,显出充沛的精力,我却整日为这些事烦心。最近天气旱得厉害、酷热难当,老年人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天气,如此一来,本该处理的很多公务都被耽误了。其中江西周石一案,因奏稿长时间没有核实完成,至今仍被搁置,心中特别愧疚。从六月二十三日起,凡是做人证的都由我发给路费,以示体恤下情。你可以托付钱子密告知布、按两司。
湖北所刻的地图,你可以送一份给莫友之。《轮船行江说》三天之内一定送回,另外取纸重新誊写,粘贴在大图的空白处。万篪轩、忠鹤皋以及泰州、扬州各衙署的官员这几天都来金陵一见。李少荃原本准备同来金陵会面,后来听说我将于七月回安徽,就取消了行程。此嘱。
涤生手示
同治三年七月十三日巳刻
二四谕纪鸿:为人以谦敬二字为主,择交要慎重【原文】
宇谕纪鸿:
自尔还湘启行后,久未接尔来禀,殊不放心。今年天气奇热,尔在途次平安否?
余在金陵与沅叔相聚二十五日,二十日登舟还皖,体中尚适。
余与沅叔蒙恩晋封侯伯,门户太盛,深为祗惧。
尔在省以谦敬二字为主,事事请问意臣、芝生两姻叔,断不可送条子,致腾物议。十六日出闱,十七八拜客,十九日即可回家。九月初在家听榜信后,再起程来署可也。
择交是第一要事,须择志趣远大者。此嘱。
涤生手示(旧县舟次)
同治三年七月廿四日
【译文】
字谕纪鸿:
自从你起程回湖南之后,很久没有接到你的来信,心中总是放心不下。今年天气非常热,不知你一路上是否平安?
我在金陵与沅叔相聚了二十五天,二十日上船回安徽,身体还好。
我与沅叔蒙受厚恩晋封了侯伯,门户太过兴盛了,心中深为恭敬惧怕。
你在省城要以谦敬二字为主,凡事都要请教意臣、芝生两位姻叔,千万不可送条子,招引来别人的批评。你十六日出试场,十七八日去拜访客人,十九日就可回家。九月初在家听了榜上的信息后,再起程来官邸就行了。
选择朋友是人生的第一要事,务必选择志趣远大的相交。此嘱。
涤生手示(旧县舟次)
同治三年七月二十四日
二五谕纪泽纪鸿:须按月接济邵宅
【原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十五日接泽儿十一日禀,鸿儿无禀,何也?
今日接小岑信,知邵世兄一病不起,实深伤悼。位西立身行己读书作文俱无差谬,不知何以家运衰替若此?岂天意真不可测耶?尔母之病,总带温补之剂,当无他虞。罗氏外孙及朱金权已痊愈否?
此间大水异常,各营皆已移渡南岸。惟余所居淮北两营系罗茂堂所带,二日内尚可不移。再长水八寸,则危矣。阴云郁热,雨势殊未已也。
邵世兄处,应送奠仪五十金,可由家中先为代出,有便差来营即付去。滕中军所带百人,可令每半月派一兵来,此不必定候家乡长夫送信。余托陈小浦买龙井茶,尔可先交银十六两,亦候下次兵来时付去。邵宅每月二十金,尔告伊卿照常致送否?须补一公牍否?尔每旬至李宫保处一谈否?幕中诸友凌晓岚等,相见契惬否?气势、识度、情韵、趣味四者,偶思邵子四象之说可以分配,兹录于别纸。尔试究之。
涤生手示
同治四年六月十九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纪鸿儿:
我于十五日接到泽儿十一日寄来的禀帖,却没有鸿儿的禀帖,不知道什么原因?
今天我接到了小岑的来信,得知邵世兄一病不起,竟然就此病故,实在深感哀痛。邵世兄在立身、处世言行、读书、作文等方面都没有什么过失,不知为何家运竟衰落到了如此程度?难道说天意真的神秘莫测吗?你母亲的病,总要用些温补的药剂,估计应该没什么大碍。不知罗氏外孙及朱金权的病情是否见好?
我这里的水灾十分严重,各营都已转移到南岸。只是我所住的淮北两个营是罗茂堂所带的部队,两天内尚可不迁移。如果水再涨八寸,情势就十分危险了。最近天气总是阴云密布,十分闷热,看来雨势还没有要停的趋势。
邵世兄病故,应该送上奠仪银五十两,可暂时由家中先代我垫付,以后有便差来营中就顺便捎带回去。滕中军带的一百人,可叫他每半个月派一名士兵来,不必非要等候家乡派来的长夫送信。我拜托陈小浦为我买了龙井茶,你可以先给他十六两白银,也等下次有兵差来营时顺便带回去。邵家每月的二十两,你告诉伊卿照常送去吗?要不要再补发一道公函?你还是每隔十天到李宫保那里谈一次吗?你与凌晓岚等官署中的幕僚诸友,都还算投机吧?以前我说的气势、识度、情韵、趣味这四个方面,偶然想起邵世兄四象之说可以与之对应,现另外写在一张纸上。你试着深深研究一番。
涤生手示
同治四年六月十九日
二六谕纪泽纪鸿: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
【原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泽儿八月十八日禀,具悉。择期九月二十日还湘。十月二十四日四女喜事,诸务想办妥矣。凡衣服首饰百物,只可照大女二女三女之例,不可再加。纪鸿于廿日送母之后,即可束装来营。自坐一轿,行李用小车,从人或车或马皆可,请沅叔派人送至罗山,余派人迎至罗山。
淮勇不足恃,余亦久闻此言,然物论悠悠,何足深信。所贵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省三、琴轩均属有志之士,未可厚非。申夫好作识微之论,而实不能平心细察。余所见将才杰出者极少,但有志气,即可予以美名而奖成之。
余病虽已愈,而难于用心,拟于十二日续假一月,十月奏请开缺,但须沅叔无非常之举,吾乃可徐行吾志耳。否则别有波折,又须虚与委蛇也。此谕。
同治五年九月初九日
【译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到泽儿八月十八日信,知道了一切。你选定日子在九月二十日回湘乡,十月二十四日是四女出嫁的喜期,各种事务我想已备办停当了。大凡衣服首饰等物,只能依照大女、二女、三女出嫁时的定例办,不要再增。
纪鸿在二十日送过母亲后,就可以收拾行装来大营。自己坐一顶轿子,行李用小车搭载,跟从的人乘车骑马都行,请沅叔派人送到罗山处,我再派人到罗山去迎接。
淮勇不能够依靠,我也早有耳闻,但人多嘴杂,哪值得相信?可贵之处在于喜好他能知其恶,厌恶他能知其美。刘省三、潘琴轩都是有志向的人才,不能批评过分。申夫好作一些洞察秋毫的议论,实际上却不能静下心观察。我所见过的将才里面,杰出的极少,但只要有大志,就可以给他美名奖励他,成就他。
我的病虽已好,但难以用心,准备于十二日续假一个月,十月奏请去职。但前提是你沅叔没有不寻常的举动,我才能慢慢实现我的愿望。否则的话,另生波折,又要敷衍应付。此谕。
同治五年九月初九日
二七致沅弟:与他人交际,须省己之不是
【原文】
沅弟左右:
初四日接二十八日信,初五日又接三十夜信,具悉一切。
二十日之寄谕(令余入觐者),初二日之复奏,均于初三日交专差带去,想已收到。顷又得初一日寄谕,令回江督本任。
余奏明病体不能用心阅文,不能见客多说,既不堪为星使,又岂可为江督?即日当具疏恭辞。余回任之说,系小泉疏中微露其意。兹将渠折片并来信抄寄弟,余回信亦抄阅。
弟信云“宠荣利禄利害计较甚深”,良为确论。然天下滔滔,当今疆吏中不信倚此等人,更有何人可信可倚?吾近年专以至诚待之,此次亦必以江督让之。余仍请以散员留营,或先开星使、江督二缺,而暂留协办治军亦可,乞归林泉亦非易易。
弟住家年余,值次山、筱泉皆系至好,故得优游如意。若地方大吏小有隔阂,则步步皆成荆棘。住京养病尤易招怨丛谤。余反复筹思,仍以散员留营为中下之策,此外皆下下也。
弟开罪于军机,凡有廷寄,皆不写寄弟处,概由官相转咨,亦殊可诧。若圣意于弟,则未见有薄处,弟惟诚心竭力做去。吾尝言:“天道忌巧、天道忌盈、天道忌贰”,若甫在向用之际,而遽萌前却之见,是贰也。即与他人交际,亦须略省己之不是。弟向来不肯认半个错字,望力改之。顺问近好。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七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初四日接到弟二十八日的来信,初五又接到三十夜的来信,得悉了一切情况。
二十日的寄谕(命我入朝觐见),初二的复奏,都在初三日交由专差带去,估计应该已经收到了。刚刚又接到初一的寄谕,令我回两江总督署担任原职。我向朝廷奏明自己近来多病,无法用心阅文,更不能见客多说话,既然不能担任钦差大臣,又怎可担任两江总督呢?当日就写了奏章,推辞了这个职务。回到原任之事,系小泉的奏疏中稍有提及,现将他的折稿和来信抄寄给弟,我给他的回信也一并抄阅寄去。
弟弟在信中说“宠荣对利禄利害计较太深”,确是如此。但世上人物众多,事情也纷乱无章,当今的疆吏不信赖倚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人可以信赖倚仗的呢?我近年至诚待他,这次也必定也要让他担任两江总督一职。我仍请求自己以散员的身份留在军营,或者先辞去钦差、江督二职,暂留军营协办治军也可以,若要解甲归乡就很难了。
弟在家住了一年多,适逢次山、筱泉都是好友至交,所以能够优游如意。如果地方大官与我们小有隔阂,就足以使我们阻碍丛生,寸步难行了。如果辞官住京养病,更容易招来怨恨,滋生谤议。我反复考虑仍以散员留营为中下之策,其他都不是明智之举,乃下下之策。
弟弟得罪了军机处,所以朝中凡有廷寄,都不写寄弟处,一概由官相转送公文于弟处,也很令人奇怪。皇上对于贤弟,也未见有减薄的表现,贤弟只要尽心竭力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我曾说过:“天道忌恨伪诈,天道忌恨自满,天道忌恨不专一”,就像以前正受重用之时,即刻又萌发前却后退的想法一样,这就是“贰”了。与他人交往时,也必须反省自己不对的地方。弟向来不肯向别人认半个“错”字,希望以后能够用心改正这个毛病。顺问近好。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七日
二八谕纪泽:构怨太多将毁仕途
【原文】
字谕纪泽儿:
正月初四日专人送信并书箱之式回家。旋于初六日自周家口起行,至十五日抵徐州府。一路平安,惟初十日阻雪一天,余均按程行走。定于十九日接印。官员中自李少荃宫保而下,至大小文武各员,皆愿我久于斯任,不再疏辞;江南士民闻亦望之如岁。自问素无德政,不知何以众心归向若此?
沅叔劾官相之事,此间平日相知者如少荃、雨生、眉生皆不以为然,其疏者亦复同辞。闻京师物论亦深责沅叔而共恕官相,八旗颇有恨者(雨生云然)。尔当时何以全不谏阻?顷见邸抄,官相处分当不甚要,而沅叔构怨颇多,将来仕途易逢荆棘矣。
曾文煜尚未到营,而尔交彼带来之信却已先到。近两旬未接尔信,殊深悬系。嗣后除专勇接信外,须另写两次交李中丞排递来营。每月三信,不可再少。信中须详写几句,如长沙风气如何,吾县及吾都风俗如何,尔与何人交好,凡本家亲邻近状,皆宜述及,以慰远怀。此信呈澄叔一阅。涤生手示(徐州考棚)。
同治六年正月十七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正月初四,我派专人送信和书箱图样回家。初六即自周家口起行,十五日抵达徐州府。这一路上还算平安,只是初十下了一场大雪,耽搁了一天,其他时间都达到了行程所指定的目的地。我决定十九日接掌印信。官员中从李少荃宫保到下层文武各官,都希望我久居此官,不要再上奏辞职。江南的士绅百姓听说这事之后,都很希望我能回任江督。我自问一直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不知为何众心归向竟到如此程度?
至于你沅叔参劾官文的事,平日相好的如李鸿章、丁日昌、金安清等人,都认为此事不妥,关系疏远的人,也持有同样的看法。听说京师舆论也深责沅甫而宽恕官相,八旗中对沅甫更是怀恨在心(据丁日昌所言)。你当时为何不提出建议,力阻你沅叔的行为呢?刚看到邸报,对官相的处分不是很严重,麻烦的是你沅叔在官场构怨太多了,他将来仕途必定是易逢荆棘了。
曾文煜还没来到军营,但你交由他带来的信却已提前收到。近两旬来都没接到你的来信,我心里很是放心不下,日日牵挂。以后除了派兵勇专人接送信外,你还要另写两次交给李中丞转递到军营来。这样就能达到每月三封信了,不可再少。信中要详写几句,如长沙的风气如何,我县和我乡的风俗如何,以及你与何人交往,等等。只要是本家亲邻的近况,都要尽多提及,以宽慰我身在远方的牵挂之心。这信可交由澄叔一阅。
涤生手示(徐州考棚)
同治六年正月十七日
二九致九弟:必须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