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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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治军为政篇(9)

行军打仗之时,最忌讳有赫赫之威名在外,为天下人所瞩目,为敌人小心防范。与其贪图虚名,还不如从敌人不注意的地方下手,待得势之后,敌人才悟出要害在何处,这时再奋起争夺也无济于事,因为我们已抢先一步下手,占了先机。若现在放弃金陵,改攻东坝,正是敌人注意的要害之处;若占领长兴、宜兴、太湖西岸,恰为敌人不注意的要害之处。希望弟弟早日下定决心,制定出统领大局的谋略,以便趁势攻占。千万不可被浮言所迷惑,说什么金陵指日便可攻下,为贪求赫赫大名,就死守此地不动,而不明了死活之势。至嘱至嘱。

如果贤弟的意愿一定要想围攻金陵,也不妨先就势掀动一番,先去破东坝,剿溧阳,取宜兴,占住太湖西岸,然后挥军折回再围攻金陵,这也不过是几个月内的事情,不会影响围攻金陵的大计。

我们兄弟立誓拼命报国,但也须常存避开大名声的念头,做事总要从冷淡的地方下手,积功劳而又使人不知我们的功劳,那就最好不过了。

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

三四致沅弟:治事勤军之外须豁达冲融

【原文】

沅弟左右:

二十三日张成旺归,接十八日来缄,旋又接十九日专人一缄,具悉一切。

弟读邵子诗,领得恬淡冲融之趣,此自是襟怀长进处。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以诗言之,必先有豁达光明之识,而后有恬淡冲融之趣。如李白、韩退之、杜牧之则豁达处多,陶渊明、孟浩然、白香山则冲淡处多。杜、苏二公无美不备,而杜之五律最冲淡,苏之七古最豁达。邵尧夫虽非诗之正宗,而豁达、冲淡二者兼全。吾好读《庄子》,以其豁达足益人胸襟也。去年所讲“生而美者,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一段,最为豁达。推之即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亦同此襟怀也。

吾辈现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趣利,如篙工之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刻“劳谦君子”印章与弟者,此也。

无为之贼十九日围扑庐江后,未得信息。捻匪于十八日陷宿松后,闻二十一日至青草塥。庐江吴长庆、桐城周厚斋均无信来,想正在危急之际。成武臣亦无信来。春霆二十一日尚在泥汊,顷批令速援庐江。祁门亦无信来,不知若何危险。少荃已克复太仓州,若再克昆山,则苏州可图矣。吾但能保沿江最要之城隘,则大局必日振也。

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三月廿四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二十三日张成旺回来了,接到十八日来信,然后又收到十九日派专人送来的信,已获悉信中一切情况。

弟弟读了邵子的诗,领悟了恬淡、冲融的旨趣,这是你的襟怀长进的地方。自古以来的圣贤豪杰、文人才士,他们的志向和事业虽不相同,但他们胸怀豁达光明却是大致相同的。拿诗来说,就一定要先有豁达光明的认识,才会有恬淡、冲融的旨趣。如李白、韩愈、杜牧的诗豁达的韵味多;陶渊明、孟浩然、白居易的诗恬淡的韵味多。杜甫、苏轼二公,可以说无美不备。可是,杜的五律最恬淡,苏的七古最豁达。邵尧夫虽然不是诗的正宗,但是他的诗豁达恬淡兼有。我喜欢读《庄子》,就是因为写得豁达,能开阔人的胸襟。去年讲的“生而美的,就像知道、又不知道,就像听见、又没听见”这一段最为豁达。推想起来,舜、禹他们有天下、又没有天下,也是这种襟怀。

我们现在都在办理军务,身处功利场中,最好每时每刻都要勤劳,就像农民勤劳种地,商人勤劳谋利,又像篙工之上滩,日里操作,夜里思索,就为了求得补益。在治理事务的时候,需要有一种豁达、冲融的气质,让两者并进。这样才能从恬淡中看到勤劳是最有意味的。我之所以要刻一方“劳谦君子”的印章就是这个意思。

无为的敌人十九日围攻庐江后,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十八日,捻军攻陷宿松后,听说已经于二十一日到了青草塥。庐江吴长庆、桐城周厚斋至今仍没有来信,估计正处危急之中。成武臣也没有信来。春霆二十一日还在泥汊,我马上命令他火速前往庐江增援。祁门也不见来信,不知到底有多大的危险。少荃已经克复太仓州,如果再攻克昆山,那么就可以考虑去攻打苏州。我只要能保住沿江最重要的城市和关隘,大局一定会日渐大振。

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三月二十四日

三五致沅弟:三城可构成掎角之势坚守

【原文】

沅弟左右:

昨日专人送喜信,想已接到。弟之谢恩折,尚可由安庆代作代写代递。初膺开府重任,心中如有欲说之话,思自献于君父之前者,尽可随时陈奏。奏议是人臣最要之事,弟须加一番工夫。弟文笔不患不详明,但患不简洁,以后从简当二字上着力。

春霆由枞阳、庐江进援六安,未知现抵何处?六安守兵系蒋之纯部下二营,二十五六七业已坚守三日夜。二十六日城塌数丈,贼匪猛扑,亦能御之,或可保全。枞阳周、张二营,吾批令一面驰回裕溪口,一面禀请弟示。安庆与庐江、桐城三处犄角坚守,枞阳尽可不须陆兵,但用水师分布于枞阳、上枞阳、大纲窑、练潭等处。安庆城守十分坚固,弟可放心也。

希庵初十起行,病势加剧,十七始至县城,此最可虑。昨日接家信四件送去,本日接毛、黄二信抄阅。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四月初一日酉时

【译文】

沅弟左右:

昨日我专门派人送去的喜信,想必已经收到。弟弟谢恩所需的奏折,也可以由安庆代作、代写、代递。弟弟初次担当开府的重任,心中若有想法想要表达,想为君主贡献建议,尽可以随时上奏陈述。向皇帝提出奏议是身为人臣最重要的职责,弟弟必须这方面多下一番功夫。弟弟的文笔不患不够详细,但患不够简洁,以后应从“简当”二字上用功。

春霆由枞阳、庐江增援六安,不知现在已到何处?六安守军是蒋之纯部下两个营,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日已坚守了三昼夜。二十六日城墙塌了几丈长,敌人又猛烈进攻,仍然能抵挡得住,或许可以保全。枞阳的周、张两个营,我已命令他们一边返回裕溪口,一边向弟弟请示。安庆、庐江、桐城三个地方构成掎角之势坚守,枞阳完全可以不用陆军,只须将水军分布于枞阳、上枞阳、大纲窑、练潭等处作战。安庆城的守卫是坚不可摧的,弟弟尽管放心。

初十希庵动身出发,病情日渐加重,直到十七日才到达县城,这真是让人担忧的事情。昨天我一次接到了四封家信,现在一并给你送去,今天又接到毛、黄的两封信也抄给你看。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四月初一日酉时

三六致沅弟:无形之功不宜形诸奏牍

【原文】

沅弟左右:

十五日接弟初六、初四、初十日三次信,十六日又接初八日信,具悉一切。所应复者,条列如左:

一、二浦既克,现依弟议,移韦守巢县、东关,梁、王、万三营守西梁山、桐城闸,腾出萧军分守二浦,刘军围攻九洑洲,鲍军南渡打东坝、二溧。另有公牍知会矣。

二、弟在湖南索取之药四万斤、银万两、绳十万,今日已到此间。除催令速行外,余又另解钱三万、米三千、子弹五万斤,又解还弟代济鲍营米一千九百石,均于日内成行。

三、陈氏即葬于安庆城外,已买得地一处,定于二十一日下肂。

四、靖毅公墓志,此时可写矣,日内当添数语寄去。

去年进兵雨花台,忠、侍以全力来援,俾浙沪皆大得手。今年攻克各石城,俾二浦速下,扬州、天、六之贼皆回南岸,此弟功之最大处。然此等无形之功,吾辈不宜形诸奏牍,并不必腾诸口说,见诸书牍,此是谦字之真工夫。所谓君子之所不可及,在人之所不见也。吾时时以和为殷鉴,望弟时时以和为殷鉴。比之向忠武,并不甚劣,弟不必郁郁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五月十六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我于十五日接到弟弟初六、初四、初十的三次来信,十六日又接到初八的来信,信中一切都已知道,现将应该答复的事情,列举如下:

一、既然二浦已经攻下,那就依照你的建议,派韦军转移至巢县、东关把守。梁、王、万三个营守卫西梁山、桐城闸,腾出萧军守卫二浦,刘军围攻九洑洲,鲍军向南渡江打东坝、二溧,这些会有公文另行通知。

二、弟弟在湖南索要的四万斤火药、一万两白银、十万丈绳子,现在运抵营中。我已催令迅速送到你那里,另外又解送了三万钱、三千石米、五万斤子弹,除了这些之外,又解还给弟弟代济鲍军的一千九百石大米。所有的东西今天都已经出发。

三、陈氏即将被安葬在安庆城外,坟地已经买下,并定于二十一日暂殡。

四、为靖毅公所作的墓志铭,已经可以着手撰写了,近日我再添几句话即可寄去。

去年攻打雨花台之时,敌忠王、侍王尽全力援救,才使得浙江、上海都获得大胜。今年攻克各石城之后,二浦又得以迅速攻下,扬州、天长、六安的敌军都已仓皇逃回南岸,这些都是弟弟莫大的功劳。然而这些无形的功劳,我们不应该在奏折上有所炫耀,也不要总放在嘴上、写在文章里,这样做才是谦字的真功夫。这是所谓的君子无法达到的境界,也是人们无法从表面上得知的。我经常以何桂清为殷鉴,希望弟弟也常常以和春为殷鉴。这些与向荣相比,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弟弟不必因此抑郁愁闷。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五月十六日

三七致沅弟:商军情并鼓励磨炼文笔

【原文】

沅弟左右:

二十一日接弟十三日信,盖连日南风极大,故到省极迟。应商事件,条列如左:

一、十七晚有轮舟自金陵经过,亲见九洑洲实已克复。宜以萧军守二浦,南云酌留二营守九洑,非畏长毛之复来也,畏李世忠之盘踞耳。如李业已派兵扎二浦城内,则弟须商之厚、雪与萧,用蛮教驱之使去(李最欺善怕恶),令萧军速入,占守二城。李见我军威方盛,必不敢违抗。李有牍来,报渠兵克复桥林、二浦,余当批斥之,不准渠部再入二浦城也。

二、二浦、九洑即克,霆军日内必已南渡,或竟围扎孝陵卫一带,或先打二溧,均听弟与厚、雪、霆四人商办,余不遥制。昨已函告弟处,顷又函告雪琴矣。余平日本主先攻二溧、东坝,不主合围之说。今见事机大顺,忠酋又已回苏,金陵城贼必甚惊慌,亦改而主合围之说。且天气太热,霆军奔驰太苦,不如令扎金陵东北,以资休息。待七月半间伏过暑退,弟与霆军各抽行队去打东坝、二溧,尚不为晚。届时江、席、李三军亦可由广德、建平以达东坝矣。

三、合围之道,总以断水中接济为第一义。百余里之城,数十万之贼,断非肩挑陆运所能养活。从前有红单船接济,有洋船接济,今九洑洲既克,二者皆可力禁。弟与厚、雪以全副精神查禁水次接济,则克城之期,不甚远矣。九洑洲可设一厘卡,弟处有贤员可派否?樊沛仁声名极坏,当严行查办。

四、余批折稿中,有一条不当于事理,弟亦不必怄气。余之意,不过想弟军常常有一大支活兵在外耳。今江北既一律肃清,则大局已好,或合围或游击,均无不可,余兄弟议论不至参差矣。

至于云仙之意,则当分别观之。渠不以弟疏稿为然,诚所不免;谓渠遵例回避,愿入弟幕草奏尽出客气,却又不然。胡文忠八年初丁艰时,屡函称遵旨夺情,不愿作官,愿入迪庵幕中草奏帮办。人人皆疑其矫,余则知其爱迪敬迪出于至诚。云仙之爱弟敬弟,亦极诚挚,弟切莫辜负其意也。往时咸丰三、四、五年间,云仙之扬江、罗、夏、朱而抑鄙人,其书函言词均使我难堪,而日久未尝不谅其心。

至弟之文笔亦不宜过自菲薄,近于自弃。余自壬子出京,至今十二年,自问于公牍书函、军事吏事、应酬书法无事不大长进。弟今年四十,较我壬子之时尚少三岁,而谓此后便无长进,欺人乎?自弃乎?弟文有不稳之处,无不通之处;有不简之处,无不畅之处,不过用功一年二载便可大进。昔温弟谏余曰:“兄精神并非不足,便吝惜不肯用耳。”余今亦以此谏弟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五月廿一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我于二十一日接到弟弟十三日来信,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南风刮得很厉害,所以推迟了信件到达省城的日期。现在我把应该回复的事情,列举如下:

一、十七日晚上有轮船从金陵路过时,亲见九洑洲确实已经被攻克。我认为应该考虑派出萧军守二浦,留南云两个营守九洑洲,这样做不是害怕敌人会突然反扑,而是怕李世忠盘踞在那里。如果李已派兵驻扎在二浦城内了,那么弟弟就应该和厚、雪、萧商量,用蛮把他轰走(李最欺善怕恶),之后命萧军尽快占领并守住这两个城地。李若看见我军军威振奋,一定不敢有反抗的举动。李在来信中说,他所率领的军队已经攻下了桥林、二浦两地,我会严厉斥责他,不许他的军队再进二浦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