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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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修身劝学篇(10)

二七致诸弟:习字须先摹欧字

【原文】

沅、季弟左右:

二十二日申刻接专丁二十日发缄,二十三日辰刻接马递十八、九两日发缄,得悉一切。应复各件,条列如左:

一、骆去文继,湖南局势不能不变。裕公赴粤,似难留。南公之局,且待文公莅任后,认准题目再行具奏。吾非怕硬也,恐难为南老耳。

二、建德二马业已到祁,尚有要证未到,难遽结案,一月后再说。

三、武明良改扎南岸甚好。添人之详,已照准矣。吾方欲另招一营以防南岸,添一哨岂不便益?

四、沈霍鸣已未令其当巡捕矣。渠好体面,保和县后即不愿当巡捕,例也情也。咨回江西一切尚可略缓。

五、彭山屺因濠墙草率而摘顶,并革营务处,所以儆河溪兵也。现患疟未愈,迟当以中军位置之。

六、辛秉衡、李熙瑞均可留弟处当差。辛、李,卫、霍(西汉之名将)也,弟好待之。

七、细阅来图,办理真为妥善。战守既有把握,则皖城早迟终可成功。特守濠之法尚未详言及之,不知已定章程否?

八、纪泽以油纸摹欧字非其所愿,然古今书家实从欧公别开一大门径,厥后李北海及颜、柳诸家皆不能出其范围。学书者不可不一窥此宫墙也。弟作字大有心得,惜未窥此一重门户。如得有好帖,弟亦另用一番工夫,开一番眼界。纪泽笔乏刚劲之气,故令其勉强习之。

九、公牍之繁,深以为苦。节后少荃赴淮,仅余一手为之,则更苦矣。今日飞函去请意诚,不知其肯来否。

十、季弟错诸枉之道,极为当今要务。爱禾者必去稗,爱贤者必去邪,爱民必去害民之吏,治军必去蠹军之将,一定之理也。第所谓诸枉者何人?弟如有所闻,飞速告我。

日内闻广德收复,此心略为舒畅,然宁国尚未解围,焦灼仍深。字之忙乱,与九弟之忙相似。

咸丰十年七月廿三日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我于本月二十二日申时接到了专丁二十日送来的信,二十三日辰时又接到驿马传来的十八、十九两日发来的信,现在信的内容我都已经知道了。信中提到的各项事情,现在都给予一一答复,排列如下:

一、骆已离职,现由官文接任,如此一来,湖南的局势必然会发生变化。裕公打算前往广东,看来也很难挽留。关于南公的事情,暂且等到文公上任后,见机行事,再行奏明。这不是我欺软怕硬,而是不想南公为难而已。

二、建德二马已经到达祁门,不过重要的证人尚未抵达,所以了结此案尚需时日,看来要等到一个月以后再说。

三、武明良改往南岸驻兵,这是件好事。增招兵勇的详细报告已被批准,所以我正准备另外招募一营兵勇,用以防守南岸,现在又增加了一哨兵勇不是更方便吗?

四、我没有再让沈霍鸣当巡捕。这个人很爱面子,自从被保举做知县后就不愿再担任巡捕之职,不过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觉得回江西的一些相关事宜还可以再缓一缓,等等再说。

五、因草率修筑壕墙一事,彭山屺不仅被摘去顶戴花翎,而且革出营务处,原本的打算是儆戒河溪兵。如今他正患疟疾,尚未治愈,待痊愈之后,可以将他安置在中军的位置上。

六、辛秉衡、李熙瑞都可以留在你那儿效力。这两人非一般的莽夫,都是如同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一样的俊才,你要好好提拔他们。

七、你寄来的军事形势图,我已经仔细审阅了,可见你将此事处理得非常稳妥。既然战与守都已经有把握,那么皖城之战迟早能取得胜利。只是关于防守壕沟的办法还没有阐明具体详细说明,不知道是否已经定下了章程?

八、纪泽在来信中说不乐意用油纸临摹欧体字帖,但是纵观古今书法家的成就,可知他们其实都是在欧公的书法艺术的基础上另辟门径的,像后来的李北海与颜、柳等大家都没有脱离欧体的影响。但凡学习书法的人,一定要从欧体开始入门。你在书法习字方面很有心得,遗憾的是并没有真正领略到欧公书法中的神韵。如果有幸能找到好字帖,你也应该再下一番功夫练习一下,以开阔书法方面的眼界。纪泽下笔时,缺阳刚强劲之气,所以一定要督促他多多练习。

九、最近公文公务繁多,整日缠身,使我非常苦恼。过节后少荃赶赴淮地,只剩下我一个人处理那么多事,负担一定更为繁重。今天我已经发出急信,请意诚前来相助,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

十、季弟现在要做的紧要之事,是学会如何处置各种小人。爱惜禾苗的人必然会尽量除去稗草,爱惜贤才的人必然会远离奸邪之徒,爱护百姓的人必然要惩治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要治理好军队就必须清除败坏军纪的将士,这些道理都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我还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小人究竟是何人,你如果听到传闻,了解到实情后,请迅速来信告知。

近日听说广德已经收复,心中稍稍有些安慰,但是宁国的围困依然没有解除,这是我常常忧虑的事。因时间仓促,字写得匆忙杂乱,跟九弟的忙乱有些相似。

咸丰十年七月二十三日

二八致沅弟:切忌骄矜之气、悖谬之语

【原文】

沅弟左右:

初九夜接初五日一缄,初十早又接初八日巳、午刻二缄,具悉一切。

初九夜所接弟信,满纸骄矜之气,且多悖谬之语。天下之事变多矣,义理亦深矣,人情难知,天道亦难测,而吾弟为此一手遮天之辞、狂妄无稽之语,不知果何所本?恭亲王之贤,吾亦屡见之而熟闻之,然其举止轻浮,聪明太露,多谋多改。若驻京太久,圣驾远离,恐日久亦难尽惬人心。僧王所带蒙古诸部在天津、通州各仗,盖已挟全力与逆夷死战,岂尚留其有余而不肯尽力耶?皇上又岂禁制之而故令其不尽力耶?力已尽而不胜,皇上与僧邸皆浩叹而莫可奈何。而弟屡次信来,皆言宜重用僧邸,不知弟接何处消息,谓僧邸见疏见轻,敝处并未闻此耗也。

分兵北援以应诏,此乃臣子必尽之分。吾辈所以忝窃虚名,为众所附者,全凭忠义二字。不忘君,谓之忠;不失信于友,谓之义。令銮舆播迁,而臣子付之不闻不问,可谓忠乎?万一京城或有疏失,热河本无银米,从驾之兵难保其不哗溃。根本倘拔,则南服如江西、两湖三省又岂能支持不败?庶民岂肯完粮?商旅岂肯抽厘?州县将士岂肯听号令?与其不入援而同归于尽,先后不过数月之间,孰若入援而以正纲常以笃忠义?纵使百无一成,而死后不自悔于九泉,不诒讥于百世。弟谓切不可听书生议论,兄所见即书生迂腐之见也。

至安庆之围不可撤,兄与希庵之意皆是如此。弟只管安庆战守事宜,外间之事不可放言高论毫无忌惮。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弟之闻本不多,而疑则全不阙,言则尤不慎。捕风捉影,扣槃扪烛,遂欲硬断天下之事。天下事果如是之易了乎?大抵欲言兵事者,须默揣本军之人才,能坚守者几人,能陷阵者几人;欲言经济,须默揣天下之人才,可保为督抚者几人,可保为将帅者几人。试令弟开一保单,未必不窘也。弟如此骄矜,深恐援贼来扑或有疏失。此次复信,责弟甚切。嗣后弟若再有荒唐之信如初五者,兄即不复信耳。

咸丰十年九月初十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本月九日晚上收到沅弟于五日寄来的一封信,十日早上又接到八日巳时、午时的两封信,从信中得悉一切。

九日晚接到的信中,字里行间满是骄矜之气,还有诸多悖谬之言。世间万事变幻莫测,义理玄奥,人情难以通晓,天道也非人力所能为,而你写出这样一手遮天、狂妄无稽的言辞,不知究竟是凭借什么?

恭亲王的贤明,我曾多次亲眼目睹,并经常听旁人夸赞,心中很是佩服。但他平常的行为举止太过轻浮、聪明太露,虽然多谋,但却多变。如果让他在京城过久,而圣驾又远离京城,恐怕时间长了也难以让人满意。自开战以来,僧王所带领的蒙古诸军在天津、通州各地的战斗中,竭尽全力与洋夷拼死作战,又怎么会留有余力而不肯尽力呢?皇上又怎么会下令禁止他们死拼而有意命令他们不尽全力作战呢?只要将士们不遗余力地奋勇杀敌,即使不能取得胜利,皇上与僧王都只能无可奈何,仰天长叹。以前你多次来信中都说应该重用僧王,现在不知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僧王被皇上疏远,可我这里并没听说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做臣子应该积极地响应皇上的诏令,分兵北上救援,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现在我们之所以虚名在握,为众人推崇,都要归因于我们对皇上和朝廷的忠义。不忘朝廷和皇上叫作忠,不失信于朋友叫作义。任凭圣驾远离京城,身为臣子,若不闻不问,难道还能称之为忠吗?万一京城重地有什么闪失,热河本来就没有充足的银两和粮食,一旦情势危急,护驾军兵难保不会出现哗变溃散的动乱。如果大清的京师重地丧失,那么即使收复了南方的江西、两湖三省,又岂能保大清不败呢?若果真如此,百姓怎么会主动完粮纳税?商旅怎么会情愿缴纳厘金?各州县的将士又怎么肯甘心听从命令呢?与其不北援京师,而在数月之内同归于尽,还不如挥军北上救援京师,以匡正纲常、弘扬忠义,成就忠臣之举。即使最终百无一成,死后也不至于悔恨于九泉之下,不至于被后世非议。弟弟曾说千万不可听从书生的议论,我的见解恐怕就是书生的迂腐之见吧。

安庆城的围兵绝不可撤,关于此事,我与希庵的意见是一致的。你只要负责处理好安庆的战守事务,其余的事无须你肆无忌惮地乱发议论。孔圣人说过:“多闻阙疑,慎言其余”。你阅历尚浅,平生的听闻本来就不够丰富,心中的疑问却是一个接着一个,以至于言谈疏漏狂妄,不够谨慎。仅靠捕风捉影,扣槃扪烛,便主观武断地议论天下之事。你以为天下之事当真如此容易了解,能够轻易地作出论断吗?大体上讲,若要领兵打仗,对本军的人才必须心中有数,擅长坚守的是哪些人,善于冲锋陷阵的是哪些人;若要治国安邦,必须对天下的人才做到心中有数,可以保举做督抚的是哪些人,可以保举做将帅的是哪些人。现在若让你立即列出一个保举的奏单,恐怕你会感到很为难吧。像你现在这样恃才骄狂,我担心援敌前来进攻,你会低估敌军,必然会有所疏失。这次的回信,对你的批评和指责都很恳切。今后你若再有像类似初五那天所寄的荒唐的信来,我便不会再给你回信了。

咸丰十年九月初十日

二九致沅弟:古今庸人皆以惰败、才人皆以傲败【原文】

沅弟左右:

接廿日午刻信并伪文二件,知安庆之贼望援孔切,只要桐城、青草塥少能坚定,自有可破之理。此间诸事如常。有寄希庵一书未封口,交弟阅后封寄。次青十六日回祁,仅与余相见一次。闻其精神尚好,志气尚壮,将来或可有为,然实非带勇之才。

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弟日内默省,傲气少平得几分否?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

咸丰十年九月廿三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二十日午时信和太平军的文件两件,知道安庆城内敌军迫切希望援军来救。只要桐城、青草塥再能稍稍坚持一下,安庆不久后自然便可攻克。我这里一切事情跟往常一样。现有一封寄给希庵的还没封口的信,派人交给弟,待阅读后再封口寄给他。次青十六日回祁门,只与我见了一次面,听说目前他的精力充沛,志气高昂,或许将来会大有作为,然而他确实不是带兵的将才。

弟弟军中的将领们是否有骄气渐长的迹象?你近日内默默反省自己,想必傲气也减少了几分吧?纵观天下,古往今来,庸人之失败皆因一个“惰”字;而才人之不得志又皆因一个“傲”字。从军事出发推及其他方面,都是这个道理,我愿与诸弟交相勉励,以求进步。这次安徽的敌军流窜到浙江,假如浙中失守,免不了要受吴越人民的痛骂,但我只努力在“傲、惰”二字上痛下功夫,不过问别人是否骂我,那些都无足轻重了。

咸丰十年九月二十三日

三〇致两弟:满招损,谦受益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恒营专人来,接弟各一信并季所寄干鱼,喜慰之至。久不见此物,两弟各寄一次,从此山人足鱼矣。

沅弟以我切责之缄,痛自引咎,惧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慎行之路,能如是,是弟终身载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信亦平和温雅,远胜往年傲岸气象。

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告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曰丹朱,傲;曰象,傲;桀纣之无道,曰“强足以拒谏,辩足以饰非”,曰“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未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余于初六日所发之折,十月初可奉谕旨。余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须成行。兄弟远别,未知相见何日。惟愿两弟戒此二字,并戒各后辈常守家规,则余心大慰耳。

咸丰十年九月廿四日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近日恒营派专人送来两弟各一封信,还有季弟寄来的干鱼,心中喜慰之至。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了,现在两位弟弟各寄一次,从此山人也有足够的鱼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