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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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成长的礼物(14)

王老师是个节俭的人,节俭得甚至有些吝啬。买菜时,他常常会和菜贩子磨破嘴皮,为了几角钱而不惜花去半个钟头;有时在马路上捡到一个塑料瓶,他会把他拖上几里路带回家,而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和讥讽;吃饭时,他常常为了节省粮食,咽下一碗快要发馊的米饭,而冒着中毒的危险。

现在,他已经和出租车主磨了快半个钟头了,递过去的烟已经是第四支了。

可司机习惯性地接过烟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不耐烦地一挥手:“不行,一分也不能少!”

王老师看了看表,时针在催促他离开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掏出钱,递了过去。

“慢!”一个尖利的童音响起,王老师的孙子猛地拦住了爷爷,指着司机的鼻尖,“你,必须给我们便宜两块钱!”

司机愕然,“为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

“因为你接了我爷爷四支烟,这烟十块钱一包,一包20支,每支五角钱,你接了四支烟,就是两块钱!”小家伙双手叉腰,振振有词。

司机无言以对,下意识地看了看刚接过的烟。

王老师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恍然大悟地苦笑一声:“亏我还是教数学的,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算!”半晌,语重心长地长叹了一声:“唉!真的,我们大人有时候连个小孩都不如,我们总太注重眼前的利益,而忘了我们为这点利益付出的代价和成本!”

2008.9.12

外遇

销售科是只金饭碗,端这只金饭碗的是大权在握的销售科科长,这也是见怪不怪、顺理成章的事实。

年底,员工们对上届销售科科长的议论叽叽咕咕像开水锅里煮的饺子。

“他家的彩电、电脑、洗衣机全是进口货!”

“他妻子的脖子上又换了新项链!”

“得花多少钱?这靠他自个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乎大家议论纷纷地要将他撤职。可是有位“智多星”反对:“去了张三换来了李四,张三家的高档品全置办齐了,李四家又得从头再来,饿老虎比饱老虎更可恶!还是别换了吧!”

他的见解怪诞而精彩,博得了大家的哄笑、鼓掌,一致举手同意“老科长连任”。

唯有经理笑不起来,他心里苦涩,他听出来是冷嘲热讽:难道河边站的人,非得打湿脚吗?他做出了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决定:任命仓库主管毛不拔当销售科科长。仓库也是个养肥鱼的地方,毛不拔在这条河里站了这么多年,硬是没有湿过脚,他穿得是防水鞋、胶鞋、套鞋吗?他老实忠厚,从没有把公司里的物件搬回家过。

这样他便拍板了!

总经理找到毛不拔时把他吓坏了。在毛不拔发愣的时候,总经理笑着指出了两点:一点是肯定,老实忠厚是优良传统,子孙万代也要保持下去;一点是希望,如今是开放搞活,要适应而不是要保守,搞销售是做生意,不是铁将军把门,要灵活机变,千方百计把产品从仓库里销出去。过去,我们搞死的经验很多,搞活的经验没有,你要创造。

毛不拔由一般职员一跃而升为销售科科长,他妻子倍感荣耀,对着毛不拔看了很久,瞳孔里的一张平常粗糙的脸,一下子红润英俊了起来;毛不拔也同样,他盯着妻子那张呆板难看的脸,也突感生动了。如此,妻子心里便多了几分霸着优秀男人的焦虑。其实,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以他二人的尊容和气度,他们婚姻的保险系数绝对是牢不可破的。

毛不拔的社交活动从零点开始了,又请客又被客请。餐桌上笑话也多了。这是搞销售的工作写照,把手上的销出去,其工作大多不是在公司而是在餐桌上进行的。这叫“洽”谈,洽谈就是“合”在一起吸油“水”,渐渐地“洽”谈不够了,要恳(啃)谈,啃的范围更大了,除了啃猪骨头,鸭骨头,鱼骨头,王八骨头,有时自然还要去啃啃小姐的。可惜的是毛不拔向来有贼心没贼胆,一见奇花异草,眼前便浮现了黄脸婆的怒眼,胆子一小,下面自然萎缩,所以他啃小姐的历史向来以失败告终。

但毛不拔的心境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一年中有一大半日子是在车船、飞机、宾馆里度过的,在陌生的旅途他感到寂寞的同时,又感到关在笼子里的自己回到大自然中的自由自在。

一天早上去饮早茶,忽然听到邻桌一女士画眉鸟叫般的悦耳声音:“服务员小姐,这真是对不起,我早上出门换衣时,钱包忘家里了……”说话的是一青春妙龄长相美貌的女士,神情狼狈,不住地掏口袋,以证实她没有说谎——她消费后没钱买单了。毛不拔听了那悦耳叫声,心里像被挠中了痒痒一样的舒服。

但那悦耳叫声似乎并没打动那服务员,她们是只懂生计,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手一招,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立即走了过来。毛不拔看了这个场景,正义感油然而生,极其绅士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慷慨地说:“小姐,你别难为情,你的早茶费用由我代付。”临付钱时没忘了对女招待说那句:“不用找了!”

时髦小姐开始向他“扫描”,眼神复杂,难解难详,感激吧?不对!是惊讶吧?也不准确。似乎是一种对自身魅力的试探,试探的结果并不坏,她又娇又骄地笑了笑,伸出纤纤嫩手让他握了握作为酬谢,并且要了他一张名片,完了便“拜拜”了。

这是一位妩媚动人的年轻小姐,打扮入时,风度翩翩,她的笑容与深不可测的目光印在他的脑海中,经久难忘,谜一样地挥之不去。对于不敢接近异性而又对异性无比向往的毛不拔来说,这事对心理的折磨是无法忍受的。次日早晨,他又在茶座里喝早茶,坐的还是老位置,这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向邻桌扫了一眼,昨天的影子并没见到,片刻之间,他一阵迷茫,怅然若失。

毛不拔无精打采地回来,妻子像侦察员得到了情报一样打量着他:“不拔,怎么啦?一件生意也没谈成吗?”“哦哦!”毛不拔支吾了一下,有点心虚地说:“我工作上的事你最好别管……”

毛不拔开始自我反思,怎么回事呢?跟妻子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产生过邪念,现在境遇变了,为何会产生这些无耻想法呢?在内心深处,毛不拔是个很传统的男人,看不惯俗世男女的随意分合,看不惯男女睡一觉就像喝一杯茶,购一件衣服一样,走马灯似的穿一件,扔掉一件……

毛不拔善于自我控制,他把脑子里的这颗定时炸弹掐灭在了摇篮之中。事态的发展就是那么巧,当毛不拔的邪念冷却,离轨的行星又回到原来的轨道,那天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那位吃早茶邂逅又消失了的时髦小姐与他相遇了。“是你!”毛不拔很惊讶。“你没忘记我!”时髦小姐笑成了一朵花。“没,没有……”毛不拔的喉结开始急剧地起伏,“你,你来找谁?”“找你呀!”时髦小姐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你忘了吗?我要过你一张名片的!”“这……为什么?”毛不拔欣喜若狂。“你请我吃了早茶,我要是还你钱又太俗气。所以来请你吃晚餐的!”时髦小姐笑得愈发灿烂。

他们来到一家小吃店。晚餐并不丰盛,比毛不拔的工作餐差了一大截。但毛不拔吃得越来越开心,喝着低度酒,却很快就醉了,朦胧的醉眼中,妻子那张难看的长脸化作了时髦小姐生动的脸。但好在人虽醉,心仍明,当晚风平浪静。

毛不拔的酒意过了两天才逐渐清醒,一池春水刚刚平静,又砸进来一石子:时髦小姐来电话约他到喝咖啡。毛不拔的心怦然动荡,那不可抗拒的目光诱惑着他,他踏进咖啡屋,心里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按说“以礼相还”既已过去就该打个句号,那她为何还对自己盛情相邀?比我更年轻更有风度的男子不是有的是吗?她是要“攻关”吗?要把我的紧俏商品廉价弄到手吗?毛不拔心中波涛汹涌,忐忑不安。

眼下的攻关手是如此厉害,手段是那么巧妙,攻关的手段很多,最厉害的就是以饵相诱,请你上钩,而现在,时髦小姐甚至把自己当作了鱼饵!她的魅力不可抗拒,这是高招呀!但毛不拔还是去踩“地雷”了,然而奇怪的是她根本就不谈销售的事,他试探了几下,她对销售完全是门外汉。他感到疑惑,感到迷茫!而时髦小姐却谈起了另一个话题:“先生,你天南地北地出差是吗?”声音柔而不腻,清脆悦耳。“是,是的!”毛不拔强装镇定。“那你感到寂寞吗?”她的声音愈发温柔。“是,是!”他的声音开始抖动。“那你要不要个人来陪?”她的眼神更加暧昧。“谁?”他大惊。“就我呀!”她抛了一个媚眼,纤纤嫩手伸了过来。

他的要求太使毛不拔吃惊了。他看过一些小说,有那种漂亮女郎把你勾引到家,刚刚上床,她的老公就回来了,而她却翻脸说你调戏她,于是她老公以此为把柄,要挟你,敲诈你!

久经沙场,已被生活打磨得丧失了全部浪漫和欲望的毛不拔清醒了,他坚决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一毛不拔的天性开始蠢蠢欲动了,他猛地站起来:

“对不起,我不要任何人陪!”

一阵狂奔,毛不拔跑回了家。

家里,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黄脸婆妻子正在接一个电话:

“小妹呀!什么?他全经受住了你的考验?”

毛不拔惊讶地看着妻子,妻子那皱巴巴黑黝黝的脸上,盛开着一朵笑眯眯的花,枯黄的眼珠里,荡着春风……

2007.2.16

我要当儿子

大刘这几年在城里做生意,父亲一个人住在乡下。老父亲身体不大好,有脑溢血的老病根,说话也不大利落,肯定需要人照顾。大刘一直想把父亲接到城里,可父亲坚决不同意,说是住在城里不习惯。大刘整天忙于生意,也确实没时间照顾他,就依了父亲。可谁来帮忙照顾父亲呢?大刘想到了在老家的堂弟二狗。

大刘找到二狗,答应每月给他一千元钱,二狗欣然同意。于是大刘带着二狗来到了父亲的房里,笑着对父亲说:“爹,我跟二狗说好了,今后他会帮忙照顾您的,您就住在他家吧。”大刘本以为父亲会很高兴,不料老头儿听了大刘的话,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脸忧戚。大刘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跟二狗说:“二狗,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爹呀!”

二狗毫不含糊地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待我亲爹一样对他老人家的!”

大刘听了很高兴,不料父亲听了这话却顿时急得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下大刘不明白了:“爹,二狗要像对他亲爹一样对您呢!这还不行吗?”

大刘这一问,他父亲哭得更响了。大刘就用疑惑的眼光问二狗。二狗避开大刘的眼光,附到老头儿的耳朵边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大刘的父亲顿时破涕为笑。

接着,大刘的父亲高高兴兴地跟二狗一起来到了他家。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三轮车,大刘琢磨起父亲那一哭一笑来,感到莫名其妙。

一个月后,大刘回乡下老家看望父亲。待二狗不在身边时,大刘向父亲问其中的缘由。老头儿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出了实情:“你不知道,二狗是个不孝的畜生,常常对他爹又打又骂,而且时常不给他爹吃饭!他爹就是那样被他活活折磨死的。所以当他说对我要像对他爹一样时,我吓得话都说不出就哭了起来。”

大刘又问:“那你后来怎么又笑了呢?”

父亲说:“他附在我耳朵上,改口说他今后会像对他亲儿子一样对我,我才答应跟他住的。”

大刘勃然大怒:“什么?对他儿子一样对你?爹,你昏头了啊?我找他算账去!”

父亲急忙一把拉住了大刘:“你不知道,他对待他儿子跟对待他爹可是截然不同呀!儿子是他的命根子肺叶子心尖子,好吃好喝的全尽着他享受,捧在手里怕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几乎顶到了头上敬到了天上。”大刘听了这话,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2008.6.23

一棵树的价值

高考落榜后,李文一蹶不振,整天呆在家中,以泪洗面。李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毫无办法。

这天,李父亲突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决定——要李文写份告示,卖家门前的一棵老榆树,李文莫名其妙,但父命难违,只好照办。

那棵树直径四十,离地不到三米就长成了“丫”字型。告示贴出之后,村里来了三个人。

炭商第一个找上门,给价15元,理由是榆树木质好,烧木炭出炭率高,整棵树可烧得木炭50多公斤,扣除自己的劳务费,剩下的顶多也就这个价。李父摇了摇头。

来的第二位是个小木匠,他说榆树是做凳子的上好材料,这棵榆树伐下后顶多能加工出7个凳子,扣除自己的加工费,最多也只能给李父30元。李父不同意。

上门的第三位是个老木匠,他出价60元。原因是树的下部分可做5的砧板,上部分可以做3个凳子,虽然加工后卖价与小木匠的差不多,但自己的加工费比小木匠的少得多,所以出的价钱比他高一倍。李父还是不同意。

李文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家翻了四倍这树还是不卖?李父沉思良久,意味深长地说:“这树在他们三个人眼中就有三种不同的价值,依我看在老木匠的基础上,还可以利用那两个分叉做成两个牛轭卖呢,一个牛轭卖价30多元。如此一来,这棵树的价值就又翻了一番。同一棵树在不同人眼中的价值都不一样,何况一个人呢……”沉默了一会儿,李父又说:“明天你好好考虑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李文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

2005.2.19

一张钞票

夜已深,寒风凛冽,冷气在宿舍的每一个角落肆虐。室友们都已酣然入睡,鼾声如雷。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被子扔在一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他把双手放在胸口,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红色的钞票——不,那简直是一团红色的火,一团烧得他寝食难安彻夜未眠的火。

那张钞票是他在下午扫教室时捡到的。其实这天并不是他值日,值日的是班上最富有的学生——那个全身名牌衣着入时的小平头,但小平头今天要赶回去参加爸爸的生日party,于是就请他代为值日,好处是一支用旧的钢笔。经过讨价还价,他迫使对方把好处提高到为一张十元的钞票。所以扫地时他格外高兴,为了表示感谢,当扫到小平头的座位时,他格外仔细。就在这时,那张揉成一团的红色火焰跳进了他的眼睛,烧得他瞳孔发热。

他太需要钱了。父亲病重,年迈的母亲独木撑家,在这所远离家乡的城市重点高中,他半工半读,过着艰苦得难以想象的生活。自从到校以来,他一直没有回过家——每个寒暑假,他都留在城市了打工赚取学费。如今寒假又快到来,父亲病重的消息也再次传来,他多么想回家看看呀!但是且不说明年的学费从哪里来,光是回家的路费他也难以凑齐。这张红色的钞票,难道是上天专门赐予他用来实现这个小小的梦想的?他兴奋不已。

但是这种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种深深的自责取而代之。他渐渐地开始脸红,开始心跳加快,开始鄙视自己。他觉得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那么的奇怪,那眼神中总有一种深深的责怪和鄙夷。他不敢抬头看人,不敢与人说话,见人总是躲开,做事慌里慌张;有好几次,老师满怀信心地点他答题,他却总是答错,老师眼中掠过不满和疑惑更让人无地自容。上课心不在焉,下课黯然神伤,好不容易熬完这一天,夜幕降临,他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