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敲门声惊醒,发现已经九点多。心想,别是陈青枝吧。他赶紧照照镜子,还好,头发不乱,也不算难看。他快速穿上衣服,镇定地开了门,果然是个女孩,但不是陈青枝,而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她捧着一堆盘片:“老师,我给你找了一堆恐怖片。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他惭愧道:“太好了。请进,不过我屋里很乱,希望你不介意。”
她笑了笑:“我知道您喜欢熬夜,有一次答辩会,老师和同学都到齐了,就你迟到了二十分钟,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老师们都急了。”
他也笑:“那次啊,主要还是自行车爆了胎,要不哪至于。”
他借口上洗手间,赶紧到水房洗漱了一番。在课堂上,他确实常提到喜欢看恐怖片,最喜欢的恐怖片是《万能钥匙》,再就是西班牙的一些,而好的恐怖片可遇不可求,他要求同学不吝推荐,结果真有好心的孩子送货上门。
他们谈了一早上恐怖电影,最后女生还给他推荐一部韩剧:“老师,你不会鄙视我吧,但这部韩剧真的很好看,让你欲罢不能。”
方子郊知道,前女友也爱看韩剧,一个谈澡堂的片子,据说已经拍到了一百多集,收视率居高不下。他很纳闷这种鬼东西会有那么多女人爱看。后来和一位电影学院的老教授聊天,才恍然大悟。老教授说:“有一年我们学院编剧系和韩国编剧交流,韩国访问团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大妈,一点不像作家。后来发现,人家本来就是家庭妇女,平时就和锅灶菜场打交道,写的剧本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怪不得很本色,很接地气。而中国的家庭伦理剧,基本都是年轻编剧闭着眼睛瞎编出来的。”
她很惊讶:“家庭妇女还会写剧?”
方子郊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口述,有人记录?”他看了看钟,“快中午了,谢谢你的恐怖片,这样吧,我中午请你吃饭,以表感谢,如何?”
女生站起来道:“不了,我自己去食堂吧。这样不好。”但身体并没有动。
方子郊道:“别客气,走吧,老师请学生一顿饭算什么。”
到了附近一餐馆,日本料理。这是对方要求的,灯光很暗。方子郊点了个鳗鱼饭,又点了烤多线鱼脊,香葱柚子醋味渍章鱼,生蛋拌山药丝。女生说:“方老师,太多了。”方子郊说:“不多,日料每份很少,因为日本人饭量很小。”
边吃边扯些淡话,师生坐在一起,又是异性,难免有些不自在。他上了一趟洗手间,穿过走廊,突然看见有个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李世江。他对面也是一位女孩,看上去也不大,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他只瞥了一眼,却摄取了丰富的内容,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显然互相很熟。他们的表情是亲热还是哀怨,还是两者兼而有之,他甚至不能断定。他心头一亮,难道这家伙有私情。这也难怪,李世江家境好,学识丰富,人又长得风流倜傥,性格还宽厚,喜欢他的女生肯定不少。不过他老婆可是家族联姻,门当户对,他也敢?
方子郊回到座位上,若有所思。女生见他心不在焉,说:“男朋友找我有事,我先走了。”方子郊道:“我也吃完了,一起。”
下午,他正在备课,李世江来了,不知道方子郊中午见过他,直接问:“这一趟旅行怎么样?”方子郊说:“还好,让我对中国人有了个深刻认识。”
李世江道:“什么认识,上升到中国的高度了。”
方子郊道:“不懂得哲学提炼,是你们语言研究者的短板。那个老板啊,他带我去书房,书架上一堆堆破旧的线装书,不知哪淘来的垃圾,送我也不要。老板桌后挂着他本人的油画,很牛掰很深沉的样子。说起话来豪气干云,随时站起来叉着腰,仿佛站在井冈山上。我忽然明白,这是中国人的重要特征,没钱的卑躬屈膝,一旦有点钱,立刻人五人六。即使不能攻城掠地,斩将搴旗,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也要作威作福,巴不得人人叫他主公。你得配合他,因为他已做出一副折节下士之态,若你不表现得受宠若惊,他就要很不高兴了。中国人多少都有点帝王情节,只看有没有能力和机会罢了。”
李世江说:“说得也是,听我妈说,她家有个亲戚,男的,原本是农民,八十年代,因为养鸭挣了点钱,就找了一块空地修大宅子,想建一个村庄,自己成为村庄的太祖。但后来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当地公安,胡乱安个罪名,捉进去打死了,家产全部充公。可是不对啊,我也是中国人,怎么就没这么庸俗呢?”
“那也没见你娶个丫鬟做老婆。”
“兄弟,这事就别提了,人都有弱点啊。”
方子郊点头:“好吧,刚才你说的故事,又涉及到中国为什么一直搞不好的问题了。从先秦以来,法律就规定,一旦有罪,田宅家产甚至妻子儿女都要充公。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来中国旅游,在南京看见土地肥沃而荒芜,劝一中国商人置办田产,得到回答,很多事考虑了也没用,我们中国人和你们日本人不一样,谁知道房子什么时候会被烧?谁知道家人什么时候会被杀?我们无暇关注未来,只能暂且沉迷酒色。”
“扯到沉重话题了,跟我们无关,说点轻松的吧。”
“关系还是有的。”方子郊道,“只是我们无能为力罢了。”
李世江道:“我家那位过得很满意,说现在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我受她影响,也就得过且过了。不过确实我们无力回天,那么多专业搞政治的,那么多职业革命家,都没把国家搞好,我们这种外行,能有什么办法?从我懂事起,我就不愿思考这些问题,越思考越可怕。说说吧,那半篇帛书应该已经释出了吧?”
“基本释读出来了,也是一个故事,否则不可能。这故事可以确定在古书上出现过,并不是楚国人独创的。故事的基础,有一部分和《晏子春秋》里一故事相合。”
“哦,又有所本,那有没可能是现在人伪造?”
“这倒不至于,伪造的文字,专业人士用鼻子就能嗅出来。比如曹操的高陵,社会上都争论是不是真墓,是不是炒作。史学界也有人不信。但你看那写着随葬品的石牌,遣词造句,现代人谁能仿造?这么说吧,即便这抄的是《毛主席语录》,我也相信是楚国人抄的。”他用手指弹着帛书照片。
李世江哈哈大笑:“最后一句太精彩了。”
方子郊也笑:“这叫学者的自信。至于你说的文字所本,古代没著作权概念,大家你抄我,我抄你,故事雷同很正常,而且,那时写书又不为了出版挣稿费,人家完全是为了社会进步好吧。”
“哈哈,照你所说,先秦人都是活雷锋。”
“不完全是吧。”方子郊道,“游说国君,荣华富贵是一途,但主要还是为了改造社会,让百姓安居乐业嘛。”
李世江摇头:“你说别的流派,我都相信。要说纵横家也为社会进步,骗鬼去吧。”
“恩,好吧,除了纵横家。不过,这份帛书中的记载和传世文献的故事还是略有不同的。”
“那快讲讲。”
方子郊拿出竹简照片,电脑里是他已经写好的释文:
怀王畋于秦溪,晨起犹枣(早),王姑坐睡,而梦有五丈夫,执戈而逐己安(焉)。王敬(惊),拔剑乃(应)之,不适(敌)。五丈夫执之,将杀安(焉)。王曰:“我,楚王也,与女(汝)金,请释之。”五丈夫不可,以刀疑(拟)之,欲皮(披)其腹。王乎(呼)而觉,汗出于背。乃肃(召)群臣而告其所梦,众皆莫合(答)安(焉)。王不说(悦),是夜或(又)踵前梦者三,皆当其刃而觉,遂病。群臣以卜筮占,并走群望,有贺(加)而无廖(瘳)。左尹佗乃进五生,五生前视王,曰:“是为不辜鬼所祟喜(矣),先王尝于秦(乾)溪杀不辜,诛无罪邪?”祝史察典,告王曰:“昔者先君灵王田(畋)秦(乾)溪,有五丈夫罟而骇兽,兽触王,故专(断)其头而藏(葬)之,命曰五丈夫之丘,其为之所祟邪?”王令人骨(掘)而求之,则五头同穴而廌(存)焉。王曰:“嘻,葬之,可愈疾乎?”伍生曰:“不可。夫梦以意产,必以意乘(胜)之也。”王曰:“何胃(谓)?”伍生曰:“臣请为王榆(续)梦。”王乃复梦,或(又)见五丈夫以刀加身安(焉),王勃然怒……
方子郊把《晏子春秋》翻开:“就是这个故事,后半部分则完全不同,可惜帛书有点破损,后面字迹看不清了。”
李世江把书一字一字和释文对读,琢磨半天,抬起头:“确实很有意思,故事的基干很相似。最有趣的是伍生这人。”
方子郊道:“这是关键。”
“能搞清楚出自什么墓没?”李世江道。
“他是不肯说的,只是告诉我,没出土任何能揭示墓主身份的东西,连棺椁都被盗走一半。可见,一定是不久前被盗的。”
“何以见得?”
“以前盗墓,不会盗棺椁。”
李世江恍然大悟:“用这种棺木去做别的器具,谎称文物?用碳十四也测不出来。”
“对。吴作孚说,他就用这种木材制造漆器。谁要买,就等于买了一部分棺材,死者的灵魂没准就藏在里面。”
李世江望了望那个木俑:“有人并不害怕。”
方子郊叹了口气。
李世江自言自语:“看来楚国人真的文化水平不高,什么都从齐鲁引进。”
“也不能这么说。齐鲁意识形态强,楚国只好引进,要论诗歌辞赋,没谁敢说超过楚国吧?”
“也是,就像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北方人写不到那么缠绵。”
方子郊道:“深究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他们懒洋洋坐在窗前。阳光热辣辣的,已经不是温暖的春阳了,暑假即将到来。若在南方,会觉得每一次鼻腔肌肉的松紧都在吸入热气;但在北方,只要楼层不高,却还凉快。方子郊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顿时黯淡下来,带有某种诡异的气息。李世江道:“说吧,搞得这么严肃。”
方子郊道:“今天我要和你谈谈梦,这是我昨晚突然想到的。”
“我愿当个虔诚的听众。”
“不仅听,还要思考,否则我还不如对着墙说。”
“敬闻命。”
“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
“这就要去问脑科专家和心理学家了。”
方子郊摇头:“只怕他们也解决不了。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人做梦是一件很神秘的事,你有没有发现,做梦总是有遗憾,我们做的梦基本没有完整的,总是做着做着,就像被掐断线的风筝,不见了。不,跟醒来无关,我是说剧情会突然变化,原先的内容无影无踪,续上的是另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把不同电影的段落剪辑到了一起,总之好好一个梦面目全非,非常荒诞。”
李世江道:“这倒是,有时做美梦,正爽,突然就转到了另外一个无关的场景,简直气死人。有时我在梦中还会想一些学术问题,说来你不信,我那篇自以为满意的博士论文,最满意的一个论点,就是拜美梦所赐。”
方子郊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两篇论文,就是梦中豁然开朗的。由此我想,梦不是纯粹的意识那么简单,它可能更为神秘。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做梦能够连续,不被打扰或无端引入歧途,它可能具有极可怕的创造力。”
“这个看法有点好玩。”李世江道,“你的意思是,人在醒着的时候,创造力不如梦中。”
“就是如此。”
“为什么呢?我们在劝告一个人时,不是老说你醒醒吗?”
“那正因为梦过于凌乱,带给我们这种负面印象。若梦连续,创造力只怕超出我们所想。更重要的是,梦中不像醒时杂念重重。做任何一项深邃的研究,平心静气是最最重要的,如今诱惑太多,总不如古时人那么宁静,所以现在的文艺作品,不如古典时期那么繁密闳美,音乐、绘画亦然。今人还不服气,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创造一些概念文过饰非……”
“那些后现代作家和艺术家一定不会赞同你,科学家尤其如此。”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懂自然科学,但现在没有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的伟人,总不假吧。”
李世江摇头:“为什么不可以说,是因为现在的专业分工太细,更精密。”
“把这些科学家扔到牛顿时代,他们也成不了牛顿。”
“成得了,扔到那个时代,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杂念了。”
方子郊笑:“好吧。继续话题,我认为,人在梦中的创造力无可比拟,那是一个真正的澄江静如练的状态,若不被打断,世界奥秘的大门将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梦,将使每个人建起自己的通天塔。”
李世江想了想:“有意思,为什么梦会被截断呢?又是被谁截断呢?”
方子郊看着窗户,光线不屈不挠地穿越窗帘而入,使得屋里朦胧神秘:“被那个看不见的上帝截断,或者被默默无言但又无处不在的天道截断,谁知道呢。也许就像古人说的,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大自然需要平衡,人类虽处在食物链顶端,却仍旧要被自然约束,他们无法抵挡地震、海啸,也无法离开他们所在的星球,大自然不允许,或者说,上帝不允许。因此,他们派出了无数专门吞噬人梦境的神兽,楚国人将这种神兽称为宛奇。”
李世江越发感兴趣了:“宛奇?”
方子郊道:“是,宛奇。我猜,天地鸿蒙之始,天帝就派遣了宛奇来到人间,专门监督人的梦境,一旦发现有异,立刻将梦吞噬,于是做梦的人或者醒来,或者梦境失去连续性,跌入荒诞。而这位伍生,可能掌握了一种巫术,能够将宛奇从人脑中驱逐,甚至可以设想,他能役使宛奇为自己服务。”
“说得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宛奇会死吗?”
“可能是长生不死的,但它没有记忆。”方子郊指着竹简照片,“这个故事,让我深信伍生掌握了役使宛奇的巫术。你看,楚怀王起初做了一个梦,梦见五个男子想杀他,每次刀刃加胸的时候,他就吓醒了,他每夜都要做这样的梦,终于把自己吓病了。”
“每次吓醒,也是宛奇吞噬了后面的梦,导致他如此吗?”
“理论上说,人类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梦,噩梦这东西根本不会存在,因为这是违背人类趋利避害本性的。但是人类阻挡不了噩梦,说明一直有些力量在阻止人类延续自己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宛奇吞噬了楚怀王的梦,使他无法应对危难。它为何要这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方子郊道,“也许它的任务之一,就是不能让人好过。当然,我们也会做一些美梦,比如捡到钱了,和心爱的人欢愉,但这种梦大多并不完整,且总被荒诞打断。文学作品或者个人所谓的美梦,实际上是人类掩耳盗铃。我以前也相信自己做过全须全尾的美梦,后来细细一想,实际从未做全过,这也正是我们醒来之后总是加倍惆怅的原因,而绝不仅仅因为美梦和现实造成了反差。”
李世江低头沉思:“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确实没做过他妈的正儿八经的美梦。”他呆了一下,“真的很有意思,你他妈真能胡思乱想。”
方子郊道:“嗯,我们再烧一壶水。”他提起水壶出去了,把水壶放在水池里,打开水龙头,自己跑进了厕所,撒了一泡尿回来。
李世江还沉浸在思考中,他神采奕奕:“老方,你刚才讲的东西太有意思啦,我感觉你去当作家,更有前途。”
“你认为我是在讲传奇故事啊。”
“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讲的东西,或许对科学家很有启发,不过吞噬梦的这种东西,究竟是不可能有的嘛,不科学嘛。算了,别想这事了,我只是幻想,真要找出这么个人,该多瑰丽啊。我们在纸上研究古代人到底怎么发音,研究来研究去,谁又敢说自己是真的。”
方子郊也神往:“是啊,该多好。”有时躺在床上,想起读过的竹简,真难以想象,这些文字曾经存在过。它们被无数人书写,在现实生活中发生重大作用。某天突然来了一帮秦国人,占了它们的土地,于是这一切都消失了,世界已经不是它们的世界,它们就好像是被捏造出来的,应该会很心酸吧?它们一直以为自己很有用很有用,有品位的人都缺不了它们,治身齐家平天下,都缺不了它们,然而一下子就被抛弃了,只能在坟墓里挤成一团,拥抱取暖,使用它们的人已经不在,而且永远也不会重新存在。
李世江走后,方子郊坐在桌前,开始预备下学期的课,同时拟定几篇论文的写作计划。最近为了各种事,搭进很多时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写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遐想,如果梦能持续做下去,那人生就容易满足了,现实中有不痛快,就躺倒做个梦安慰自己。不过,这样大概也就不存在人类社会了,“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人若真能自我满足,谁还在乎谁。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妹妹打来的。
“方子郊,出事了。”他们兄妹间从无互相尊称的习惯。
方子郊道:“什么事?”
“妈妈生病了,住院。”
方子郊心里一沉,肯定是来要钱。他说:“要多少?”
“两三万吧。”
方子郊心乱如麻,这可怎么办?脑子里一霎跳出很多,恐惧、手术、医疗费、折磨、失败、责任以及最后空空如也。他本不擅长处理杂事,留校教书,也是想图轻便。但家里的事,究竟躲不掉的。他有点羞愧,因为悲痛没有占据第一位,若在古代,他必须呼天抢地,否则会被视为不孝。其实他的确很痛苦,只是没有到五内俱焚的地步。他认为这是不对的,可又无法克服,只是对着话筒说:“赶紧想办法借钱,我这里筹到钱马上还。”
去哪筹钱?老人医疗是无底洞,他这种月薪三两千的人,根本承担不起。好在刚刚去讲风水,挣了一万块,银行还没放热,就得取出来。剩下的缺口怎么办呢?中国的农民没有医疗保险,得了病很少上医院,都是躺在床上苦捱,这期间会有几个亲戚来探望,将一包马粪纸包裹的劣质红糖放在床头,说几句安慰话,走了。如此几轮之后,最终躺进棺材。曾听一安徽同学说,她伯父死前郑重对自己的儿子提了一个请求:到淮北县城转一圈,见识一下,死也瞑目。但是,方子郊是拥有最高学位的人,他不能带着一包红糖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晚饭也不想吃了,躺在黑暗中思考。手机再次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单击按钮,来自陈青枝:我在你门口了,你没去食堂吧?
方子郊跳下床,拉开门,昏黄的灯光下,陈青枝像一朵婷婷耸立的白莲,望着他笑,走廊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他的心也无比明亮。